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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金海镇的决定(下)

第五十一章金海镇的决定(下)

当金海镇和李春子站在大客厅的落地窗前说话时,金英哲从三楼走下楼梯,来到了一楼,看到了父母在落地窗前说话,他便直接走了过去。当他站在他们身旁时,金海镇和李春子才看到英哲。

“刚才萨沙大叔来电话问候爸爸妈妈,还说他们全家很关切英浩哥的事。”英哲说

“等你再和萨沙大叔通电话时,谢谢他们,感谢他们的关心。”李春子对英哲说。

“是。”

“你还有什么事吗?”李春子看出英哲似乎有事要说就问他。

“是。我想和爸爸说点事。”

金海镇没有立刻回应英哲的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就不要说了吧。”

“我还没说呢……”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金海镇说,“是你英浩哥的事吧?”

“是英浩哥的事……”

“刚才你妈妈已经和我说过了,我要考虑一下再决定。就先这样吧。”说完,金海镇撇下李春子和英哲母子俩,转身独自往书房走去。

李春子轻轻拍拍儿子的后背说:“不要再逼迫你爸爸了,就让他自己决定怎么做吧。”

“知道了。”英哲轻声说。

秀妍在学校就听说了父亲被逮捕的事,但是她始终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完成了上午的课业。下午没课,她一时也不想回家,同时婉拒了两个要好同学到家里坐坐的邀请,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城里闲逛,看了一场无聊的电影,去商场里瞎转转,然后选了一家很幽静的高档咖啡厅,在一个背静的角落坐下来,要了一杯咖啡。只有到这时,秀妍眼睛里的泪水才止不住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而下。她紧抿着嘴唇,闭上眼睛,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出声,就那样耸动着肩膀,无声地哭了许久。

秀妍的举动已经引起那个给她端咖啡的年轻女招待的注意,她来到秀妍身边,弯下腰,关切地问:“这位小姐,需要帮助吗?”

“谢谢,不需要了。”秀妍说。

女招待离开后,秀妍的心境平复了一些,也不再哭泣了。她从挎包里取出化妆盒,修饰了一下面容,然后重新点了一杯热咖啡,一直坐到快吃晚饭的时候才起身离开咖啡厅,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回到家。走下汽车后,秀妍站在大门口做了几个深呼吸的动作后才按了门铃。宋志宇从观察窗看到是秀妍便立刻打开小便门,问候说:“大小姐回来了。”

“添麻烦了。”秀妍客气地点点头,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秀妍走进门厅时,故意大声说:“我回来了!”

尹嫂听到动静,来到前厅,对秀妍说:“大小姐回来了?”

“奶奶和妈妈她们在家吗?”

“在,都在家。”

秀妍换好鞋,快步穿过大厅,走到金海镇李春子的卧室门口大声说:“爷爷奶奶,我回来了。”

“知道了。”李春子在卧室里回答道。

“那我就上楼了。”

“好。”李春子简短地应道。

金海镇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靠着办公椅,支楞着耳朵,屏息静气地听着秀妍和李春子的对话。他多希望秀妍能推开门进来和他开几句玩笑——这可是秀妍最拿手的事了,可秀妍没来找他,这多少让金海镇感到有些失望。金海镇分析,秀妍一定以为他也在卧室里吧,所以不再找他了。他站起身,离开办公椅,走到门旁,谛听着门外秀妍的动静。秀妍似乎哼唱着什么歌,从书房门外经过往楼梯口去了。

“大小姐回来了。”一个女佣在和秀妍打招呼。

“你辛苦了。”秀妍说。

金海镇离开房门,背着手,在书房里边踱步边思索着该不该给梅津美治郎打电话。他和梅津相识已近47年了,但这几十年来,双方之间都从来没有为私事打扰过对方,今天为了秀妍就破例一次,看看梅津是否有可能施加一些影响,使有关方面可以网开一面留住英浩的性命呢?金海镇琢磨着。其实,金海镇自己心里也在打鼓,觉得这种事不做为好,但他听到过有句中国老话说“死马当活马医”,他此时的心情就是这样,为了家人,他决定豁出去了,厚着老脸皮求一次人,成与不成就这一次吧!“唉!”金海镇边踱步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吃晚饭时,金海镇神情平和地与李春子来到餐厅,和家人共进了晚餐。餐桌上少了金英浩和美代子两个人,一时好像空旷了许多。秀妍像没事人似的边吃饭边说她下午逛商店的时候看见一款裘皮大衣,奶奶穿一定特有风采。

英哲对秀妍说:“你哪懂什么款式之类的事,改日我陪你去逛逛商店,给你上一课。”

孝珠凑热闹似的说:“那小叔子也带上我一起去呗。”

“好好。”英哲连连点头。

金海镇虽然面带微笑听着家人的聊天,可实在是没有一点胃口,所以只是喝了一小碗李春子叮嘱孙师傅做的海参汤,吃了几口泡菜就放下筷子,谁也不看地说:“你们慢慢吃吧,我先去休息了。”

孝珠母女和英哲都放下了碗筷,先看看一家之主,再看着李春子,不知该如何表示。

“就这样吧,你们吃你们的。”李春子对孝珠母女和英哲说,“我也不不吃了,咱们一起走吧。”说着,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孝珠母女和英哲也都赶紧起身,目送两位家长离开了餐桌。

秀妍低声说:“难为爷爷了,这把年纪还要为爸爸的事担惊受怕的……”

听秀妍说的话后,英哲和孝珠对视了一下,不知说什么才好。

“妈妈,英哲叔叔,我也吃饱了。”秀妍说着就离开了座位,边走边说,“我上楼去看书了。”

英哲小声和孝珠说:“看来,秀妍她是知道英浩哥的事了。”

“估计是学校里也有传言了。”孝珠同样小声说。

秀妍眼圈又泛红了,脚步匆匆地走上楼梯,到二楼后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金海镇和李春子离开餐厅后,李春子问金海镇:“你是去画室还是书房?”

“画室。”金海镇说,“过一会儿,我给梅津君打电话。”

“难为你了,他爸。”李春子知道金海镇不愿意打这个电话,可如果他不打这个电话,那他在孝珠和秀妍面前也是实在说不过去了。

看着金海镇走进画室后,李春子才走进卧室。从早晨上班前接到秘书室电话得知英浩被逮捕到现在,仅仅过了半天时间,李春子就发觉金海镇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脚步都有些拖沓了,真像变了个人似的,以至于让李春子都觉得有些陌生,这也不由得使她感到紧张、恐惧与无助。她清楚得很,英浩的事给了金海镇沉重的一击,现在还不知道他能不能坚持下来。李春子这一天从早到晚,无数次地祈祷上苍帮帮她丈夫,给他生活的勇气。

金海镇独自呆在他的画室里。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从他身边溜过去了,他也搞不清他在画室里呆了多长时间了。他好像是第一次发觉这间画室太大了,坐在沙发上的他显得格外渺小,如此渺小的他怎么能够和外面的世界对抗呢?就在这一瞬间,他发觉他的儿子金英浩很了不起,能够勇敢地和强大的势力对抗,一般人是做不到的,他金海镇就没有这个勇气。英哲他妈是怎么评价英浩的——对,她说“英浩真是太英勇了”!他金海镇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不是应该高兴呢?那么,父亲大人在天之灵是不是也很高兴呢?“好吧……好吧,那就给梅津君打一个电话,请他施加影响免除英浩将面临的极刑,现在还讲究什么尊严,救儿子要紧,就打这一次电话,成与不成就打这一次!”金海镇说服了自己,决定豁出老脸给梅津美治郎打电话。他看看时间,还不算太晚,随后就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梅津美治郎宅邸的电话。接电话的是梅津的秘书。金海镇和他说:“我是谷川志雄,请梅津将军接电话。”

“是,谷川副总裁,请稍等。”

过了一会,从电话里传来梅津的声音:“晚上好,谷川君。”

“晚上好,梅津君。”金海镇说,“希望我没打扰你。”

“我在看文件。”梅津说,“晚上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梅津君……”话到嘴边,金海镇依旧有点犹豫,不免吞吐起来。

“谷川君,有话请直言。”

“英一遇到的事,有缓解的可能吗?”金海镇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说完。

梅津美治郎一听就明白,金海镇是在问他假如介入金英浩这件事,是否可能减轻处罚力度。梅津美治郎沉思后说:“谷川君,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但你我都是大日本帝国的臣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要以大日本帝国的利益为重,不可为一己私利背叛大日本帝国。”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我是多年的友人,所以我可以坦率地说,凡是可以做的我都会去做,而不可以做的就绝对不会去做了……还希望得到谷川君的谅解。”

“我是无话可说了……”金海镇说,“请梅津君体谅我的处境。”

“我为英一的事感到非常遗憾。”梅津说,“就这样吧。晚安。”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直到从话筒里传出“嘟嘟”忙音后,金海镇才放下了手中的电话。

稍后,他好像是想起要做什么事似的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可环顾一下四周后他又想不起自己究竟是要干嘛,于是又一下坐到了沙发上,目光痴呆地盯着对面的墙壁。就像从对面墙壁上看到了什么令人好笑的漫画似的,金海镇忽然就咧开嘴轻声笑了起来,旋即大概怕惊扰了家人他又连忙用手捂住嘴继续“嗤嗤”地笑着,直到笑够了他才放下捂着嘴的手,浑身像散了架似的一下子靠在沙发背上,唠唠叨叨地嘟囔着:“我真糊涂,真糊涂,真糊涂……”。

1910年,在日本逼迫下,大韩帝国无奈地走上了韩日并合的道路。

金海镇私底下觉得“并合”有利有弊,“有利”的是可以借助日本的经济实力促进朝鲜半岛经济发展,“有弊”的是朝鲜半岛从此成了日本的殖民地。何去何从?他金海镇是家里的长子,他所受的教育就是必须依顺父亲大人的安排行事,所以他才会有今天的地位。关键是,这个虚无缥缈的地位有用吗?当梅津美治郎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咱们都是大日本帝国的臣民时,金海镇突然有了一种被宰割的感觉。他这个大韩帝国中枢院参议、满铁副总裁,他这个韩国上层社会家庭出身的有地位的人,其实和路边卖菜的小贩没什么不同,命运都被大日本帝国捏在手心里。一时间,痛苦、失望与悔恨轮番撕扯着金海镇的心。

“我大韩帝国呀……”

金海镇哭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啜泣着。英浩选择了一条和自己迥然不同的路,他选择了加入韩国民族独立运动组织“乙支勇士”,选择了抗争,为此,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英浩是个好孩子,是条汉子。金海镇活到65岁,似乎才突然明白了一个看似浅显之极的道理:国无家不国,家无国不家。

“父亲大人,谷川志雄是谁呀?世上哪有这个人呐?世上只有我金海镇,大韩帝国的臣民金海镇!父亲大人,你老人家要是个卖菜的该多好啊,孩儿我也就是卖菜的了,英浩英哲也是卖菜的,家里人有口饭吃就好,那才是其乐融融啊……唉,说什么都晚了……都晚了。父亲大人,我这个不孝之子来看望你老人家来了。”

金海镇自言自语地说着,站起身,走到衣架前,穿上大衣,围上毛围巾,再戴上毛皮帽子,然后走到写字台前,拉开抽屉看到了那把用红绸子包着的手枪。他把红绸子包裹的手枪放到写字台上,打开红绸子,神情僵硬地从皮枪套里抽出手枪把它放进大衣口袋,随后转身走出了画室。

金海镇在画室门口站立了片刻,不仅卧室那边静悄悄的,整个楼里也都静悄悄的。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大厅,走到门厅,换好鞋,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楼门,下了平台,在幽幽的路灯光照下,在阵阵的夜风中,金海镇翻起大衣领,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就像是平时散步那样朝湖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