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屋子的面积很小，装饰也极为简单。却不同于慎微那一间公寓的装修，简约之中还隐隐透出了一些奢华，这里只能被称为简陋。
沙发、书架和餐桌都是陈年的老家具了，透出一股股的霉味。整个居室里，除了客厅就只剩下一间小厨房和门边的一个小房间，明晰猜想，那有可能就是杨玉红和儿子的卧室。客厅里摆放着孩子的一幅巨幅黑白照片，占据了整个茶几。上面还摆着祭奠用的纸钱和香烛，以及一盆满满的香灰。
走进来的第一刻，便有一股阴森之气绕在这整间屋子里。
明晰往慎微的方向靠了一靠，不自觉地抖了抖身体：“慎微，你说，这里怎么看起来这么阴森啊？”
慎微握住她略显冰冷的手：“不用怕。杨玉红失去了最重要的儿子，才会这样在家里祭奠自己的孩子。”他的眼神落在各处，最后回到明晰的身上。
明晰靠在慎微的身侧，也学着他的样子打量着这间屋子里的情况。
在来之前，他们就一直有一个未能解决的问题。他们曾经救下了那么多人，排除了那么多人的嫌疑，怎么单单就是杨玉红，被秦涛选中了？从尸体处理的残忍程度来看，动手的人应该不会是秦涛，那么又是谁，对杨玉红有着这样的仇恨？
慎微捻起桌上一张黄纸，在手中捏了一捏。
又过了一会儿，慎微便牵着明晰，转过身去对身后的民警们说：“大家回去吧。”民警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相信，这才来了十分钟，就要收队了？
慎微却没有听他们的话，带着明晰径直走出了这一件压抑至极的屋子。
明晰坐在车里，靠在慎微的肩上，缓缓开口：“秦涛是看中的杨玉红的什么？你有答案了是不是？”
慎微点头：“首先，杨玉红是一个母亲。秦涛从小没有母亲，他不知道母爱是什么，这就是一个连接点。其次，我离开那里是因为，那一张黄纸。”
“黄纸？”
“没错，那张纸上几乎没有灰尘，杨玉红死了这么久，那间屋子照理说应该也已经至少一周没有人进去过，可是那张黄纸却那么干净。只能够说明，不是杨玉红放的。”
明晰一震，随之便产生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那些黄纸根本就不是烧给她儿子，而是烧给杨玉红……”
慎微看了一眼明晰的眼睛，缓缓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与杨玉红之间的联系。他为什么用最残忍的方式把她杀害，又回过头去祭奠，这就是一个完全相悖的情况。”
明晰仍然有些出神地在思考，直到撞上慎微的眼睛才莫名地觉得安心。她笑了一笑，俯下身来，慢慢把自己的头靠回慎微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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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警局以后慎微便去和郑局长讨论案情了，明晰想着自己也插不上什么话，索性不跟上去，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趴在桌面上出神。
顾云鹏他们都在，只是看明晰心情不甚好，便都没有去搭话。
唯独柳芸有些一反常态，不仅给明晰冲了水，还拿了自己的软垫给她，说是垫在下巴底下，靠在桌子上就不会疼。
明晰一边忧心着柳芸的用意，一边还不能拒绝。
柳芸笑着做到明晰的身边：“明晰丫头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让你这么焦虑啊？”
明晰一笑，心里却在想，原来是来套话的。她表面上并没有露出什么端倪，只是装作疲累至极，冲着柳芸撇了撇嘴：“还不就是那些个事情呗，没进展啊，所以才这么辛苦。”柳芸闻言，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冷淡：“明晰，就算你是郑局长的亲戚，慎教授的女朋友，这好歹还算是上班时间吧，你怎么就这么偷懒呢？”
明晰仰起脖子，将垫在底下的软垫抽出来，递回给她：“柳姐，那我就不休息了，谢谢你的垫子，我还要工作呢。”
柳芸接过垫子，看了明晰一眼，眼神中颇有几分怨毒之色。只是明晰一直垂着头，所以没有看见。
柳芸把垫子甩回自己的座位上，面色仍有些不善，便推开门出去了。
趁着柳芸出去，一旁的林蓉蓉急忙拉住了明晰：“明晰，你说柳姐是不是最近不太对劲啊？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顾云鹏也在一边煞有介事地点头：“是啊，以前的柳姐，可不会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再说了，这情绪转换也太快了吧。”
明晰摆摆手：“嗳，你们也别趁着人不在就这样说，大家好歹是同事。”
林蓉蓉和顾云鹏一脸扫兴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明晰则是盯着柳芸的座位，一阵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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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微与郑局长聊了大约两个小时的案情，便来到了技术科找明晰。
正巧技术科的众人都在，慎微便一一打了招呼。在到柳芸的时候，明晰只觉得柳芸的眼神像是黏在了慎微的身上，看得明晰好一阵不舒服。
明晰故意找了理由，把慎微拉到了里间，便开口跟他说起了适才发生的事情。
慎微听得皱起了眉：“我们上次说过，柳芸身上的气质已经变了，照你这么说，就连内里，也已经变了？等于说……”
“脱胎换骨。”明晰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里透出一丝难以辨识的凉度。
“或者说，是根本换了一个人？”慎微顺着明晰的思路，往下扩展，得到的答案竟然会是如此之惊人。就连慎微，也不免被自己吓了一跳。
也就是说……现在的柳芸，不是柳芸？
两个人都是浑身一震，在光线昏暗的里间，竟然生出些苍凉感来。这眼前的一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实在是太复杂。
慎微有时候也会觉得累，但是他仍旧看着明晰，眼神清醇。这是他要保护一生的人，又岂容他人伤害她半分？
明晰也是一样，在慎微宠溺的眼神里，仍然想着，这庞杂的人世，她只愿将他护好。
两个人默契一笑，几乎是同时牵起了对方的手。
“即便再多的东西是虚假的，我是真的。明晰，相信我，我们会破案，会抓住秦涛，会给所有人一个公平合理的结果。”慎微捏着明晰纤白的手腕，手中触感像是白玉。
明晰笑着点头：“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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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县周边有不少山，地势呈周高中低。尤其是城北的桐山，还把虽然不高，但是也算是远近闻名的原始山林了。平日进入山中的人极少，因为那片森林即便在白日里，也是阴惨惨的，几乎没有什么太阳光。
树林里全是叫不出名字的参天树木，某一块地方却奇异地种满了李子树。
在树林间，穿行着一个人。步履匆匆，即便是衣服被沿途的荆棘割破了，他也顾不上去整理了。
在看到这一大片李子树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茂盛的李子树，望不见边际。这一大片硕果累累的李子树，与周边的巨大树木形成了极大的对比，不自觉间就令他放下防备。
他走上前去，在一颗李子树底下坐下。
头顶是鲜艳的红果，几乎要压弯枝桠，还有些未落尽的小白花，已经变成了褐色，粘附在树干上，显出几分颓色来。他却顾不上，伸手便从树上摘了一枚饱满的果实，急不可待地塞进了嘴里。
甜腻的果汁浸润了他身上的每一个感官，让他渐渐放松下来。
突然起了一阵风，携带了甜腻的果香，从远处飘了过来。这样松弛的感觉，对于已经没命奔跑了几天的人来说，是珍贵的，也是致命的。
他就在这样的微风里，渐渐睡去。
远处的李子树仍然在风中微微地摇晃着，竟如同柳条一般生出了几分旖旎婀娜的味道。他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竟笑了起来。
但随后便是一阵犹如噩梦般的痉挛。
他猛地惊醒，脸色发白，眼中尽是难以掩饰的惊恐与悔恨。当年的一切记忆犹如在一瞬间打开了闸门，向此时毫无防备的他涌来。
他坐在李子树下，适才温和舒适的微风竟突然变成了猎猎寒风，全数吹进了他单薄的衣衫里。他开始觉得发凉，甚至仿佛见到了那个人。
他多年前的背叛，虽然装作忘记，却仍然无法根除。就算是他能够改身份，改年龄，改容貌，却始终没有办法把那些痛苦的根源全部抹去。
他擦了一把脸上渐渐流下的冷汗，恍惚间便看见了树后面的一双脚。
鬼魅般的男人缓步靠近，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知道为什么让你死在李子树下吗？”
他如同发疯一般尖叫狂吼，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喑哑。“你是谁！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他用最后的力气嘶喊着，却依旧只有极低微的声音。
男人恍若未闻，步步紧逼，将他一直逼到与李子树紧密贴合。
终于停在了他的面前：“叔叔，小时候你告诉我，‘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你都不记得了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