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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程局奇人逸事(高大个)

高大个

高叔叔也是我爸的好朋友,山东高密人,时任汽车连卡车司机。

高叔叔长的真是高大魁梧,仪表堂堂,一般人站在他身边只能到他肩膀之下,即使在高大的北方人中也有鹤立鸡群之感。因为姓高,外号高大个。

高叔叔特别喜欢孩子。每天下班时,除了他自己的三个儿子,大院里的孩子们都争着往他身上爬。力大无比的高叔叔总是乐呵呵地带着一群孩子玩耍,只要孩子们看到他往大院内走,就一窝蜂地跑过去,抓着衣服往上爬。经常脖子上骑的、肩膀上扛的、臂膊上带的,后背上爬的,衣服上拽的、大腿上抱的,全身爬十二三个猴一样的孩子们,后面还跟着几个伺机往他巨人般的身上扑,把大院的家属们笑翻了天。

每天晚饭后,夕阳西下时,家属院都会聚集几个象棋、纸牌圈子。只要高叔叔上哪个场子,哪个场子就热闹非凡。

打牌时,谁输了就往脸上帖纸条。高叔叔即使不输也帖满了纸条,都是孩子们干的!下棋时,一群孩子替他支招,弄的对方怒火中烧,有时看看高叔叔要输了,就扰乱棋盘搅局。所以,高叔叔是棋牌圈中不受欢迎的角色。

高叔叔最爱给孩子们讲故事,他从来不讲鬼怪神仙,讲的都是亲身经历。

有一次高叔叔单车跑长途,回来后说这次好危险,遇到狼和狈了。

在六十年代初的西北地区,遇到狼群是经常的事,也盛行着许多对付狼群的办法,比如亮开手电筒,划火柴、敲脸盆或者随身带的所有能出响声的东西等。狼怕光、怕声响,连我们孩子都知道。如果单独走路,突然有只手搭在肩膀上,千万别回头,那多半是一只有经验的饿狼,你一回头就死死咬住你的喉咙,一口毙命,然后吃掉你。最好的办法就是两手迅速向后、反卡住狼的喉咙,一个背摔把它摔晕,然后打死。

在走南闯北的汽车连,不要说狼群虎豹,就连野人都有人看见过。但提起狈,那只是传说,虽然也有人说在某某地方发现过,那也可能是吹牛或者幻觉。我敢打赌,即使有人看见过,谁也不会像高叔叔看的这么真切。

原来是高叔叔的卡车傍晚时在沙漠地带抛锚了。他正躺在车下修理,突然感觉不对,头发麻心发慌,地面有轻微的震动。

天呐!一群狼已经在汽车周围布好了阵式!

高叔叔迅速钻出车底,一脚踢开凶猛扑过来的两头饿狼,拉开车门闪身躲进了车箱里面。

狼群也爬上了卡车的前盖和后背箱上。

只隔着一层玻璃!高叔叔与一双双饿狼的眼睛对视着,狼的眼睛由红变绿,闪着贪婪的、碜人的寒光。面对面,高叔叔清楚地看到了群狼因为捕不到猎物,急的脖子上的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一条条狼上窜下跳,身形极其矫健。狼爪子拍打的车前窗、门窗和后窗玻璃“啪啪啪“地响。

汽车发动机——启动不了!车灯——打不开!

高叔叔在驾驭室内点燃打火机,狼群不怕!用搬手敲打车门弄出声音,狼群也不怕!

对峙了片刻,只见一只老狼把嘴埋进沙地里,低沉地、长长地鸣叫。“是狼在呼唤不是狼嚎。”高叔叔一再强调。那狼叫的声音不大,但是悠长,凄厉,仿佛能穿透胸背。高叔叔说他坐在车箱里,都能感觉那声音从车缝往里渗,顺着后背好像寒风一样嗖嗖地从下往上蹿,令人毛骨悚然。

不一会儿,远远看见一群狼簇拥着一只白色的动物,比狼小,有点像狗又不是狗,像狐狸又不是狐狸,两只前脚搭在一只狼的屁股上奔跑而来。

这就是狈!

高叔叔早就听说过这只狡猾的动物。狼狈为奸!一群狼中如果有了狈,那就像群众中有了领导的组织,黑夜里有了指路的明灯,必能无难不克无坚不摧无无往而不胜。

这时天渐渐黑了下来。这条狈用两只前蹄爬在一只健硕的狼屁股上,被狼驮着,用两只后蹄奔跑。它们飞快地环绕着汽车转了一圈,狼群立即分成小组,四个组分头啃咬汽车轮胎,两个组像人一样排成了队,用嘴衔着石头轮番往玻璃窗上击打,几下子就把钢花玻璃打出了裂纹。

正在危急时刻,仿佛天助,汽车发动机启动了!

耀眼的车大灯猛然一亮,大小喇叭齐鸣,狼群一哄而散。高叔叔一脚把油门踩到底,驾驶着大卡车风驰电掣逃之夭夭。

还有一个关于高叔叔的故事,他自己从来不讲,但汽车连的人全知道。

那是一次车队跑长途路过巍峨的秦岭。当时秦岭还是土路,路况很差,又是冬季雨雪之后,路滑难行,有很多路段是单行道。汽车连车队都是满载着货物的“泰拖拉”等重型卡车,很多路段车轮加防滑链都无济于事,在高山峻岭中急弯陡坡走的异常危险。当车队行驶到有名的险关“老虎嘴”关口时,更是险象环生,路面的冰棱刀子一样坚硬,用防滑链也不能防滑,司机们紧急脱下身上的棉大衣,轮番垫在车轮下,才勉强通过的。

车队刚过“老虎嘴”,迎面遇到了另外一个长途车队,清一色的解放牌,也是满载,但车型相对小些。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双方协商,原则是谁倒车路程短谁让路,轻车让重车。可是那天双方都认为自己向后倒的路程又长又危险,而且都是重载,谁都不想往后倒车。

工程局的车队司机都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很多人还会点武功,十分讲义气。如果对方态度好点,或者是部队的军车,汽车连一般会主动退让,有时还帮助新手开过险要路段。可是那天看到对方气势汹汹、丝毫没有后退的意思,自己当然也不能退让。

两队人骂骂咧咧地摆开了阵式,高叔叔仗着身高力大又练过两把式,冲在了前面:

“他妈的想打仗是不是?来呀,咱山东人哪个怕打仗!”高叔叔一口浓重的胶东口音,把打架叫打仗。

对方一个黑瘦的小个子冲过来要与高叔叔单挑,高叔叔乐了,说:

“找个大块的来,跟你打不是欺负你们吗?”

小个子并不多话,先打了一拳,又让了几招,然后围绕着高叔闪转腾挪,跳跃了几圈,在高叔叔的腋窝轻轻挠了一下,往后一跳一挥手说:

“我们让路。”

小个子带着车队徐徐向后倒车,工程局的车队随之跟进,一直到能汇车的地方,双方鸣笛致意,各奔东西。

高叔叔心里很得意:“这帮家伙哪是咱标兵连的对手!”

谁知在离工地还有一半路程时,高叔叔握方向盘的胳膊有点沉,手也没劲了。忍着!开了一百多公里,觉得胸前后疼痛。再忍忍!又开了一段路,胸闷气短,大汗淋漓。

高叔叔强忍着把车开到工地,就趴在了方向盘上,连车都下不来了。战友们把他的棉大衣脱掉,只见腋下一大块青紫。棉大衣外面好好的,里子和棉花、连秋衣都被抓烂了。大家这才知道,遇见高手了。

每次车队出长途顺利归来,大院里家家欢庆,汽车连食堂里也像迎接打了胜仗的英雄一样,包饺子、做红烧肉、羊排等很多好饭菜。那次没庆贺,因为车队有人受伤了。

小猴叔叔那次跑的是另外一条线,回来后看了高叔叔的伤,说:

“猴拳!跟我一个门派。人家是手下留情,养养就好了,要是再狠点,你的命都难保。可惜这次我没去,说不定这人还是我师兄弟呢。”

高叔叔卧床躺了半个多月才能上班。

我爸对高叔叔的感情是缘于对高个子班长的情怀。

战争年代,我爸十四岁参加革命,虽然个子长得高,可毕竟是个孩子,急行军时体力跟不上。他的班长是个山东大汉,对我爸这个年龄最小的战士格外疼爱,战场上缴获了罐头之类好吃的,先让我爸吃饱后再上交;行军时我爸的背包总在他的手上拎着;打仗时喊声:

“小董,跟紧我!”带着全班冲锋陷阵。

每遇到拼刺刀时,因为班长的个子高大,不管日本人还是国民党兵,都躲避着不敢与他交锋。他挥舞着刺刀主动冲刺,在战场上如入无人之境,三五个人合围都打不过他一个。

我爸跟在班长高大的背后一次次死里逃生。

有一次被敌人追赶的跑不动了,我爸说当时真不想活了,为了不当俘虏,把枪口对准自己正要自杀,班长一手把枪夺了过去,一手拎着我爸飞跑,一直跑到一个村庄,翻过两座院墙,躲在农民的草垛里才摆脱了敌人的追击。

在部队整编时,大个子班长和我爸分开了。解放后,我爸日日夜夜思念大个子班长,一直在苦苦寻找。只要见了战友就打听,还登报寻找过,始终没有消息。

几个战友分析,大个子班长可能在“天亮前”牺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