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郑局长就打电话来通知了。那些骨质碎末和汗液成分，经过缜密的化验分析，属于两个人，两个不同的，女人。其中一个骨龄可以测试，大概是岁左右，而另一个，由于汗液太过抽象，一时间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只能勉强分析出那是个汗液分泌较为旺盛的青年女性。
慎微听到这个消息便是一阵僵硬。
他一直知道，秦涛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杀过很多人。但这两个女人的死讯出现，还是成功搅乱了慎微的心神。秦涛已经在他所不知道的那几年里，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人。
记忆里清俊的少年仍在，被慎微强行一片片撕碎。
连同他不愿意忘记，也不愿意提起的记忆，全部一并丢弃。
慎微的拳头握在一侧，暗自下了决定。
明晰看着他有些苍白的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便知道他此时的心情，一定比她所能够想象的要更加差。她这么看着看着，也变得异常难过。慎微偏过头来看了明晰一眼，眼睛里遍布的血丝，彻底惊了明晰的心。
慎微极力隐忍着自己的心绪涌动，连青筋都微微凸起。
明晰伸出手，轻轻抚了一下他的手臂，再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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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晰觉得，慎微又陷入了那种近乎于偏执的状态。他为了查探这个案子的线索，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没日没夜地坚持着站在第一线。
明晰担心他的身体，却也不能多说什么。
慎微想要抓到秦涛的心情，她应该比谁都要理解，和体谅。可是明晰发现，自己越来越不能表现出为了案子全情投入的状态。她的心里，搁着慎微，且搁的太多。什么职业素养，什么奉献主义，全部排在他的名字之后。
慎微自己可以不以为意，但是明晰不行。在慎微不知道第几次在深夜里打着哈欠坐在电脑桌前的时候，明晰终于从床上下来，伸手关掉了电源。
慎微起初有些错愕，随后露出了无奈的表情。“明晰，你先睡，我还有一些事……”
“慎微！”明晰打断他的话，语气头一次变得生硬起来，“立刻去休息。”
慎微脾气也不太好，见她如此，一时心里也烦躁，但是他不想要吵架，就只能别过头去，不多理会，径直弯下腰去按开关键。
明晰半途截下他的手臂，使了很大的力才止住他。
“慎微！你想把自己赔进去吗？！你查案拼命我知道，但是也不是这样拼命的啊！”明晰声音里的一点点隐忍的哭腔，终于拉回了慎微的理智。
明晰的身体有一些些的颤抖，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显得如此弱小又卑微。她站在他身前，像是一个小小的受伤的猫，来找他拥抱，却被他一挥手赶开。
慎微内心里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负面情绪，也终于有了一些散开的趋势。
他缓缓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头都是晕乎乎的。这几天的睡眠的确是太少，少得他自己都已经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睡过觉了。
但是明晰记得清清楚楚。“慎微，三天，你一共睡了不到八小时。你要我怎么办？不关了你的电脑，我还能怎么办？”
她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满出来，像一股股流水一样，渐渐包裹住慎微的心。
他盯了她好一会儿，最终叹了一口气，把她抱在怀里。
“这个案子，不一样。”慎微把自己的头搁在明晰的肩上，像是找到了这世间唯一的支持力。他开口，嗓音像是干燥的泉眼。
明晰又是一阵心疼：“那你也不能这样啊……”说到最后，她呜呜咽咽的，像是又要哭出声来。
慎微连忙把她抱紧，几乎要嵌入自己的血肉里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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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慎微睡在明晰身边，睡得很沉。
这是第一个，没有年幼时的记忆，和挥之不去的梦魇的晚上。明晰躺在他身边，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就静静地靠在一起睡觉，竟是无比的安心。
第二天早上，明晰醒过来的时候，慎微还没有醒。
明晰拿起床头柜上开了无声的手机一看，竟然有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明晰心道不好，但死心里却不想要吵醒慎微，便偷偷拿着手机，蹑手蹑脚钻出了房间。
明晰站在阳台上，给警局打去电话。忙音让明晰的心神一阵不宁，好在响过十几声之后，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喂，我是明晰，发生什么事了？”
那边的小警员像是情绪很激动，又有些抱怨地开口：“骨质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属于之前调查过的一个人，杨玉红。”
明晰大吃了一惊：“什么！”
“根据骨质鉴定，与之前杨玉红被拘留时留下的DNA比对，的确是杨玉红。明姐，她已经被杀害了，郑局长他们现在去调查……”
明晰没有听完，便转过身去想要叫醒慎微。
一转身，却见慎微已经站在她的身后，没有什么表情。唯有脸色，是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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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微坐在偌大的会议室里。
银幕上的PPT一张张闪过，他却仿佛没有听见，满眼都是让人恐惧的空荡感。明晰就在他的身侧，尽管已经牵住了他的手，却还是被他眼睛里的凉度刺伤。
明晰知道，这一次，慎微不会再听她的话去休息了。
他依然要拼命，依然要熬夜，依然要牺牲自己所有的时间去确保不会有下一个受害者。明晰还担心他自责，到头来自己也是自责得要命。
早上慎微的表情，她根本忘不掉。同样还有那十几个电话。
如果，他没有睡……，如果，她也陪着没有睡……
明晰不敢往下想，自责像是缠在她心头的海草，已经快要把她折磨死。
慎微却突然动了她一下，他的手指，贴着她的手背，轻轻地刮了一下，像是极度信任，极度在意的东西那样，小心翼翼地勾了一下。
微小的痒，混杂着他皮肤的热度，像是明晰能够抓住的一根稻草。她笑了一笑，便伸出手去，反握住他。
两个人十指相扣，却始终没有看向对方。
那是彼此之间的默契，他明白她的自责，她也知道他的难堪。他不愿意被她知道，她也是如此。所以两个人同时选择了沉默，和尊重。
明晰余光中有他的侧脸，便安心地继续看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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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红可以说是之前的案子中，我们救下来的人。这一次她的遇害，足以说明，这个人，已经想要与警方为敌。”慎微站在台前，又是当初明晰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冷静沉稳，带着一点点自信的样子。只是那时候的他常常笑，也常常想着要卖弄，结果被她整得失去所有耐心。
明晰想起过去，再看慎微如今越发冷冰冰的样子，不胜唏嘘。
慎微的目光投在眼前的照片上。杨玉红的尸体早上在家附近的一处没有人经过的废弃仓库找到。双腿被砍掉，白森森的骨头周围为了一圈鲜红色的肉。一截大腿骨被刨去，剩下的一堆依附在腿上的肉，全部被当成垃圾一样，丢在仓库的一个角。
尸体刚刚运来，附带着这些照片。
慎微突然就不想让明晰去验尸了。她在接电话的时候存了私心，他又何尝没有。杨玉红的死，已经触动明晰最脆弱的神经，再去检验那样鲜血淋漓毫无人性的尸身，她想想就觉得受不了。
可是明晰已经站了起来。
她的神色认真而冷峻：“尸体在哪里？已经到了吗？”
一边的一个小民警指了指慎微的方向，有些遮遮掩掩的表情。明晰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他所指的意思。说不喜悦是假的，慎微那么正经认真负责，为她破了一次戒，这对于明晰来说，是何等殊荣。
然而她还是收起了眼底的笑意，抿了抿唇，看向慎微：“尸体呢？让我去验尸吧。”
她的话说得很软，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这样的女孩子，对你服软，是任何一个男人，都难以抵抗的。慎微也是男人，稍稍愣了一愣，只好点头。
明晰得到许可，便要往外走。慎微也顾不得许多了，拉住明晰的小臂：“你……千万不要想太多，就当成普通的尸体来看。”
明晰做了那么多年的法医，哪里会不懂这个道理。但是难得慎微那么体贴，明晰自然不会当众拒绝他的好意，于是便乖顺无比地点了点头才离开。
明晰走后，回忆也没有进行多久。目前的情况，只有先等明晰确认了死亡时间和死亡方式以后，才能有下一步的分析。郑局长接替慎微说了几句，便让大家散了。
郑局长和慎微留在会议室里。一室的静，连呼吸都显得浑浊无比。慎微大概知道了郑局长今天这样做的意思，也不开口问，就这样静静地等着郑局长说出他的目的。
果然没过几分钟，郑局长就显得表情凝重，像是在斟酌什么开场白。
慎微看着老人家的样子，更加确定了郑局长的打算，干脆主动开了口：“您，确定您想知道那些事情吗？”
郑局长看了慎微几秒，还是缓缓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