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检查结果摆在眼前，饶是郑局长和慎微这样见惯了大案子的人也不觉头皮发麻，更不用说其他警员，有几个年纪小的，还扶着墙干呕了起来。
明晰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捏着鉴定报告不知该递给谁。慎微的表情也相当沉重，目光从明晰的手上掠过，回到地面某一点。
郑局长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显得有些难得的恼怒和暴躁：“陈飞！去把陈飞找过来！”明晰能够理解郑局长的心情。陈飞当初市政局长千挑万选，亲自定下来的化学高材生，这么多年在桐县公安局，也帮了不少忙。更何况当初明晰被慎微拒绝的时候，是陈飞，主动化解了她尴尬的局面，郑局长甚至想过要把明晰托付给他。
如今只觉得可笑。
也不知道究竟是人心冰冷，还是命运无情。
手底下的警员们也听出了郑局长的怒火，半刻不敢耽误，当即整理好着装开着警车出去找人。
明晰隐隐已经能够知道，这一趟去是绝对找不到陈飞的，可是目前，他们却什么不能做。慎微站在原地，面色有些凉。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他才抓起明晰手中的那一份鉴定报告，调整好心态重新读了一遍。
“香水中混有氯化钠，少量尿素、乳酸、脂肪酸，经鉴定，属于人类汗液成分。”
“巧克力品牌属于法国，从包装纸鉴定曾开封处理。在巧克力成分中检查出钙和磷，以及微量的脂肪和血管残末，经鉴定属于人体骨骼粉末。”
这些鉴定数据，就像是一把刀，直直刺进了慎微的心里。
他几乎能够认定，这就是秦涛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先前他还以为，警局至少算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谁知秦涛的触手，早已经伸到了警局内部。他能够确定的是，陈飞早就应该接触过秦涛，起码在辞职之前，但并不是亲近的关系。要不然以陈飞的个性，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辞职。秦涛身后有一个庞大的利益关系团，因此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太彻底地暴露在人前。类似于陈飞这样，受了什么好处代替他出面办事的人，实在太多。
明晰握住他捏着报告微微颤栗的手指，使了一些力。
热度从慎微的指尖慢慢传递到心里，他抬起眼，看了一眼明晰，竟觉得心里莫名地安宁和妥帖。这样牵着她，心里的不安和焦躁，渐渐地奇异的平复了下去。
慎微扯出一个笑容，在明晰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自己没事。
明晰便也裂开嘴笑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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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开回来的时候，慎微就知道陈飞一定已经不见了。
果然，一小队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和恼怒：“局长，陈飞那小子跑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邻居说，他前几天就已经搬家了。”
郑局长叹了口气，转向慎微：“慎教授，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看法？”
慎微摇摇头：“这是早已经策划好的事情。就算我和明晰没有发现酒瓶里的血，也一定会有人发现香水和巧克力的问题。这不是他们的破绽，反而是他们在炫耀，在挑衅，在咒骂我们的无能。”
“他们？”郑局长愣了一下。
“我现在可以把事情全部告诉你们，但是在那以后，我们要共同承受的事情和压力会更加多，郑局长，我想你需要考虑清楚再给我答复。”慎微神色如常，明晰却分明看出了几分他眼里的决绝之意。
郑局长本来想一口应下，但是环视了一周身边的小警员们，还是沉默了。
过了很久，他才抬头望向明晰：“明晰，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明晰愕了一会儿，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郑局长应了一声：“我想要答应，可是我不仅仅是一个人。手底下那么多兄弟，我不愿意他们任何一个有危险。这件事，让我回去再考虑。”
慎微点头，仿佛早已经猜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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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晰和慎微接近凌晨才回到家，桌上摆放着的几道大餐，全部已经冷掉。
明晰原本不饿，但是看到桌上的菜，忽然有些动容，便笑眯眯地拉着慎微：“这些菜都是我们一起完成的，可不能浪费了。你也应该饿了，先在这里坐一坐，我去把这些全热了，我们重新吃晚餐。”
慎微失笑：“哪有人在凌晨三点多吃晚餐的？”
明晰却不以为意：“现在你不就看到了。”说着就把桌上的盘子全部收拾起来摆在大菜盘里，拿去厨房里加热。
食物的味道慢慢从微波炉里飘出来，慎微原本已经麻木的胃，随着这一阵阵温暖的香味渐渐复苏。他是真的饿了，只是先前没有发现，觉得自己忍一忍就好。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过，饿了没有吃的，他就忍一忍，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习惯。他总是在忍着，一直忍到自己没有了知觉。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现在有了明晰，就和从前的自己彻底说再见了。
明晰总是会时时照顾着他的身体，盯着他的吃穿，像是一个小妈妈，生怕他受了寒，挨了饿。她眼里轻易流淌出来的关怀，总是让他乱了方寸，然后才想起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慎微这样想着的空隙，明晰已经将几盘肉热好，菜也重新下锅炒过了。
她端着碗盘从厨房里出来，一身的烟火气。
在慎微看来，却是这世间，最美的人了。他这样想着，就走过去，将明晰一把抱进了怀里。明晰刚放下盘子，重心有些不稳，被他大力一抱，整个人就倒在了他的心口。慎微胸腔里的那颗心“砰砰砰”地跳着，就和她如同擂鼓的心跳声一致。
“怎么了？”她靠在慎微的怀里，声音柔软。
慎微默了一阵，放开她：“没什么，突然觉得你很好。”
他说话难得这么没有逻辑，明晰却听得面红耳赤，连忙拉他坐下吃饭。
慎微胃口大开，吃得津津有味的。明晰也很开心，不停地给他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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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的体能都消耗了太多，接连几天黑白颠倒的作息时间，使得明晰和慎微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两个人的房间里，静谧无声，只剩下两股相互缠绕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显出几分另类的缠绵缱绻来。
小房子的灯熄灭了。
但是在外面的一条马路上，一个男人手里的烟却燃了起来。
他清俊的眉目，隐没在凌晨三点半的浓黑里，带上了几分狰狞的意味。他狠狠抽了一口烟，又狠狠掼下地去，用力捻了几脚，继续看向楼房的某一个窗洞。
看了不知多久，他才转身离开。
他走在没有路灯的柏油马路上，看不见影子。在路的末端，站着另一个男人。
陈飞一惊，是他来了！
那个站在陈飞正前方的男人，像一只恶魔，在夜里露出了白森森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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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微是被一阵喧闹声吵醒的，他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胳膊上的明晰，仍然沉睡着的眉眼，轻声笑了一下。
他尽量动作轻缓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明晰却还是惊醒了。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仍有几分睡意朦胧。
慎微拍拍她的脑袋，将自己的手臂完全抽出去：“没事，你接着睡。外面有些吵，我去窗口看一眼就回来。”
明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便接着睡。
慎微给她掖好被子，才翻身下了床，走向落地窗前。
他只拉开了一点点帘子，外面的阳光便落了进来，照得慎微周身暖洋洋的。他稍稍眯了一会儿眼睛，等到眼睛完全适应光线以后才睁开。
外面的人真的很多，围成了一个圈，像是在看中间的一样什么东西。
慎微的视线受到了阻挡，但是人群惊恐和震惊的表情，还是让他隐约猜到了一些什么事情。
慎微挪动了一下位置，便看见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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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很快就来了，慎微和明晰也匆匆换好衣服，正赶到楼下。
他们拨开人群，朝着中心的尸体凑过去。
最后一道身影让开，明晰才完全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她心口一滞，只觉得整个世界顿时失了声，只剩下一片雾蒙蒙的阴翳。
他曾经护在自己的身前，曾经陪她一起做过那么多的实验，他们曾经是朋友，可是现在，陈飞，倒在血泊里，一颗子弹从他的眉心贯入，将他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即将躺上明晰的验尸台的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甚至睁着眼睛。
明晰想哭，想喊，却没有一丝力气。
她的眼眶泛红，几乎要淌出血来。
慎微也吃了一惊，但是迅速反映了过来，轻轻牵住了明晰的手。她浑身的战栗让慎微也感到难受，便伸手将明晰的肩膀搂在怀里。
郑局长也愣在了原地，他们前一天还在找的人，现在自己出现了，以尸体的形式。
郑局长没有说话，慢慢蹲下身，将陈飞还没来得及合拢的眼睛慢慢阖上，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