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经历了一天的采访，两人都有些疲惫，车上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嗡嗡的马达声和风穿过车窗的沙沙声。
“风带着他走上最长的旅途，一路经过晚霞，再没有停下……”
车载广播播放的是网络剧《无心法师》的主题曲，旋律伤感优美，这让罗方伊想起了剧中那句经典台词：张显宗，我牙疼。
反派女魔头和反派男军阀的爱情竟然成了经典，这恐怕是导演所没有想到的。不过，若不是因为女魔头那张惹人怜悯的萝莉脸，想必也不会达到这个效果。唉，这个世界，终究还是靠脸吃饭的。
想到这里，罗方伊叹息一声。
“怎么了，方伊，唉声叹气的？”坐在副驾驶的张智尧问道。
“没啥，就是忽然觉得很累。”罗方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
“是啊，我也好累啊，好想泡个热水澡，然后推拿一下。”哈欠容易传染，张智尧也跟着哈欠连天。
“智尧，要不晚上搞点项目？”司机王哥调侃起来。
这是男人之间的联络暗语，张智尧一听自然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当然，在女性面前，必须要绅士。
“好啊，咱们是98还是198的？”张智尧十分了解行情，报价有整有零。
“你说的这是体重吧？”司机调侃道，“这都啥年代了，还98、198，至少要398起！”
得嘞，一个比一个专业。罗方伊听得云里雾里。
“你们说啥呢？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罗方伊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样子。
“嘿嘿，哈哈。”张智尧和司机相视而笑。
男人总喜欢在女人面前聊一些荤段子，自以为可以凸显他们的潇洒倜傥。每到这个时候，女人们也总是敷衍般地莞尔一笑，总以为男人们口中别的女人是另一种性别，与自己无关。殊不知，这类话题的一个基本前提就是对女性的不尊重。
罗方伊不是傻白甜，当然能听得懂两人的调侃，可是，她总不能大喊耍流氓吧。所以，她最终选择无声的抗议，以沉默表达自己对前面两个男人的恶心和鄙视。
车内气氛又变得极为尴尬。
司机王哥换了收音机频道。
此时播放的正是邑州当地的水灾新闻，这倒是让张智尧和罗方伊有了共同话题，两人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听起来，希望从中了解到一些没有掌握到的信息。
忽然，罗方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是胖冬。
“罗大记者，新闻联播都结束了，你俩怎么还没回来啊？”胖冬语气中透着不耐烦。
可不嘛，都快八点了，罗方伊这才意识到这个水灾报道小组今天只吃了一顿饭。
“胖冬，你怎么知道我没回去？”罗方伊问道。
“因为我在你们的酒店大堂待了半天了。你们可真够敬业的，天儿这么黑了，大家可都等着你们呢！”
“等我们？”罗方伊有些诧异。
“是啊，邑州相关部门的同志跟我在一起呢。大家知道你们很辛苦，为你们安排了晚饭。”
罗方伊手机的听筒声音太大，胖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进了张智尧的耳朵里。
“这个……”罗方伊看了张智尧一眼。
张智尧冲着罗方伊摇了摇头。两人的采访刚刚进入状态，此时最忌讳的是跟当事方有任何利益纠葛
，这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呃……我们才刚出发，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酒店，你们先吃，不要等了。”罗方伊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你这不是让我挨批评嘛，领导说了，十分钟到就等十分钟，一小时到就等一小时，嘿嘿。”胖冬是何许人也，一听罗方伊这话就是在推辞。
什么级别的领导，会让胖冬这个商业帝国的大佬如此敬重？不用想，这人肯定来头不小。
“这样吧，我们商量一下，一会儿回复你，”罗方伊挂了电话，“张主任，咱们去还是不去？”
张智尧也犯愁了，罗方伊所想到的、所担心的，他都想到了。这真是个困难的决定。
“正常来说，咱们不应该去。不过既然他们那么有诚意，咱俩也不要太死板了，毕竟我们以后少不了要来邑州的，以后很多报道工作需要他们的支持。”
罗方伊也觉得张智尧这话有道理。况且有胖冬作陪，以他的人品，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吧。”罗方伊决定回电话给胖冬。此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是一条微信。
罗方伊打开一看，居然是向北发来的。这个木头人是怎么了？主动给自己发信息，不管因为什么，罗方伊心情顿时晴朗起来。
“方伊，最近忙什么呢？”
“在邑州呢，这里发生了水灾，我过来报道。”
“那你注意安全。”
向北的回复得很快。
罗方伊想到了刚才这个头痛的问题，何不问问师父？他是过来人，经验丰富。
“师父，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邑州当地部门的领导请我们吃饭，我要不要去？”
“为什么请你们吃饭？”向北回复。
“可能是因为水灾不是什么好事，他们怕我们的报道影响不好吧。”
这条关键信息发过去之后，向北的回复反而变慢了。眼看着马上要抵达酒店，罗方伊心急如焚。
张智尧看出了不对劲：“方伊，已经到市区了，咱们再过十来分钟就能到酒店，你还没给胖冬回复吗？”
“额，我这就回复！”罗方伊决定不等了。
“叮咚。”是向北回复的微信。
罗方伊赶紧打开查看，“还是不要去了，你忘了当年骆河村的事情了吗？”
向北的话提醒了罗方伊，是啊，当年向北就是因为这顿饭局断送了记者生涯，如果不是他一个人担着，自己恐怕也进不了北江晚报社了。
这些都是前车之鉴、血的教训。
罗方伊想了想，快速地在敲了几个字：“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智尧，我觉得晚饭还是不要去了，如果你觉得实在为难，你和司机师傅去参加吧，就说我减肥，嘿嘿。”罗方伊放下手机，对张智尧说道。
“这是怎么了？”张智尧感觉有些奇怪，刚才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真是应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唉，永远不要跟女人讲道理，她们心情好的话，可能会听得进去，心情不好的时候，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用。
“我只是觉得不太妥，毕竟这次的报道有点敏感。你忘了之前被报社处分的那些记者了吗？”
张智尧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但是，他觉得这些人之所以被处分，不是因为他们违法违规，而是因为不受领导待见。
“你想
的太多了。”张智尧想了一会儿，“既然这样，咱们都不要去了，回去的路上找一家馆子简单吃点。”
两人商定，罗方伊又给胖冬回了电话。
临时变卦，这是多么难堪的时刻。胖冬听到罗方伊发最新决定，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
罗大小姐，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你恐怕都忘了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吧——少阳传媒股东。胖冬此刻把她炒掉的心都有了。
先不管那些，就说眼前，该怎么跟当地领导交代呢？
不过，胖冬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伙，这几年的闯荡让他历练不少，一个折中方案很快出现在他的脑袋里。
“这样吧，方伊，邑州这边的领导就让他们自己吃吧，我请你们吃饭，这总可以吧。反正你们回来了也得吃饭啊。”
“呃……”罗方伊又有些为难了。
“连我都信不过啊，还要不要友谊的小船了，”胖冬半开玩笑，“你放心，我自掏腰包。”
“好吧，”胖冬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两人如果还拒绝，那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我们还有大概20分钟就到酒店了。”
三人回到酒店房间洗了把脸，换身衣服，到了三楼的零点餐厅，此时胖冬已经坐在位子上候着。他说的没错，现场只有他一人。
四个人选了一个小方桌，面对面坐下。
胖冬早已把菜点好，两个凉菜、两个热菜再加上一盆汤。
现如今，胖冬考虑问题越来越缜密，他甚至点菜之前悄悄问过罗方伊，大家有什么喜好和忌口。
生意人就是生意人，脑子好使。
“我没骗你吧，方伊。都是些家常便饭，没有海参鲍鱼，完全在标准之内，哈哈。”胖冬说笑着，将身边的一瓶白酒打开，“邑州春，号称邑州当地的小茅台，我知道张哥酒量可以，跑了一天了，咱们喝点，放松一下。”
“潘总说笑啦，我也就是一瓶的量。”张智尧伸出右手食指。
别人一般都说酒量有限，这人倒是不谦虚，主动暴露自己的实力。
还有这样的主？这要是在生意场上，分分钟被秒杀走人。果然是个书呆子。胖冬暗自冷笑。
“一斤？那可以啊，在报社记者中肯定是前三甲了吧。”胖冬有些惊讶，还好自己酒量超他一些。
“一斤啤酒，哈哈。”张智尧大笑道。
看到张智尧有些失态地笑着，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罗方伊倒是笑容些尴尬，也许是觉得这个梗太老了吧。
“张哥，我了解你们的顾虑，其实宣今天这顿饭到底要不要吃，我也觉得为难。说实话，关于这次水灾的想法，当地相关部门确实有自己的想法。”胖冬给张智尧倒上一杯酒，伸手要给罗方伊倒酒时，看到对方一个拒绝的动作，没再勉强，径直给自己倒满一杯。
“他们有什么想法？”张智尧接着胖冬的话题问道。
“来，咱们先吃菜，垫垫肚子。”胖冬先卖个关子，招呼三人夹菜，“你也知道，关于这场水灾，网上的说法不一，有人说是天灾，有人说是人祸。事实上，不光是在坊间有这种争论。在邑州乃至北江省一些部门内部，大家的看法也不一。”
“哦？”张智尧往前凑了凑，胖冬所说的民间的争议，他早已耳闻，但是对于官方内部的分歧，他还不清楚。“怎么看法不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