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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6、废太子30

太子到了贵妃的承乾宫。

这承乾宫, 原身在小时候,曾经来过几次。现在, 他一踏进承乾宫,就感觉气闷, 整个宫室,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连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打理得规规整整的, 仿佛是没了鲜活气息的死物。

乾清宫的内侍, 见了太子这“稀罕”人物过来,赶紧地往里报信。把太子让到正殿做好, 又给太子敬上热茶。太子捧着才到手里的茶盏, 茶水还热得不能喝呢,贵妃就被人扶了进来。

贵妃是个中等个子的女人,略丰腴的身材,脸色苍白,笑容明显比较勉强。即使这样, 还能看出来她, 平日里是个性格非常温婉的人。如画的眉眼, 秀鼻菱唇, 三十多岁的人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真的是一位、实打实的、不可多得的美人。就是双眉间, 像是隐含着、难以述说的抑郁。那如秋水潋滟的美目,顾盼间,也像是深藏着千年积雪似的清冷。

可这人呢, 偏又以紫色做基调,那宫装的面料,杂以大片的、深紫色的缇花暗纹,或是绣着修饰性的、深浅紫色的富贵团花。

太子心想紫色本就有忧愁、抑郁的暗示,这样的装束,和着贵妃本人的性格,只能说是雪上加霜了。

“贵母妃,父皇命孤将春上的判决,说给你。”

纤纤十指间的、浅紫的丝帕,“嗖”地在贵妃的手里揪拢。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更是少了几分血色。贵妃身子前倾,双眼却迸出浓浓的渴望,急切地望着太子。

“陈家涉案的男子,十二岁以上的,杀头。余者,父皇额外开恩,不论男女,都留在陈家的长房为奴。要打了烙印,遇赦不赦。”

“你说什么?”

贵妃从主位站起来,盯着不远处坐着的太子,“十二岁以上的,杀头。余者为奴?”

太子确认性地点头。

“贵母妃,就是这样。”

“这还是额外开恩?圣人难道忘记了,他流有陈家的血?是陈家的姑娘,十月怀胎孕了他?”

“贵母妃,如果皇祖母活着,看到自己的侄子、侄孙,给外人出主意,伙着外人,来欺自己唯一的儿子、害自己唯一的嫡孙。您说,她会怎么做?”

“会怎么做?圣人和你都好好的呢。要砍头的,可都是陈家的男儿啊。”贵妃激动起来。

“贵母妃,您说是侄子亲?还是儿子亲?是侄孙亲?还是孙子亲呢?”

是啊,就是自己的姑母、圣人的生母活着,也是和儿子亲。不会疼侄孙儿,超过亲孙子的。

是,是儿子亲、孙子亲。她是不会饶了陈家二房的那几个男人。

“可也不至于砍头啊。”

“贵母妃,谋害储君,与谋逆又相差多远?陈家做了这样的事儿,按律是要灭三族的。”

“二哥。”贵妃叫了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人往后栽倒。

站在贵妃坐椅后的几个宫女,连忙去扶贵妃。未免措手不及,贵妃连头、带半截身子,重重地磕在了椅子上。

几个宫女,把贵妃扶在椅子上靠坐着。管事嬷嬷来的很快,伸手去掐贵妃的人中。太子看贵妃磕的有点惨,立即打发承乾宫的内侍,去请太医。

小内侍也就刚跑出承乾宫的模样,贵妃就幽幽醒转了。

“太子殿下?”贵妃转头找太子。

“贵母妃,孤在。”

贵妃咽下喉里的要呕出来的血,双目如刀,冷冷地盯着太子。

“陈家长房呢?”

“陈家长房没参与此事,父皇不处罚。”

眼泪一滴滴地从贵妃的眼泪滚出,顺着苍白的脸颊、下颌,滚落到衣领里,消失不见了。

“郑家呢?”

“郑家的处罚,和陈家一样。其他人家,十二岁以上砍头,余者充入军中”

贵妃一愣,然后咬着嘴唇,对太子略略躬身。

“圣人果然是给母家开恩了。太子,还请太子替我谢过君恩吧。”

“好。”

太子对贵妃拱拱手,招呼伺候贵妃的人,把贵妃扶去休息,自己带着人,回养心殿复命。

长春宫里惠妃,很快就得了这消息。她凝视着窗外院子里的,已渐渐开始变黄的树叶,心里却想着春上的事情。圣人终于处罚了,看来自己是没事儿了。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和镇北侯府得以逃脱了。却不知养心殿里,圣人正在和贾代善商议,由谁去接西北的军权,替了镇北侯的。

“圣人,还是我带恩侯去吧。练个几年,恩侯也就能独当一面了。至于京营,圣人看,交给谁合适?”

“老贾啊,你要没受伤,不用你说,朕也会派你去。你这个样子,一旦勾起旧疾,这十年就白养了。”

“不然,可用谁去北边呢?北静王的军权,好不容易才收回来的。要不胡家?牛家?老臣怕他们担不起来啊。”

圣人沉吟了一会儿,“让史家去吧,把恩侯带上。”

贾代善一想,保龄候是贾赦的亲舅舅,他带着贾赦过去,和自己去,相差也不大。

“圣人考虑的周全,谢圣人体恤。”

“恩侯待个几年的,还是要回京的。史家那几个,和恩侯的年龄相仿,倒是可以待上十年八年的。”

贾代善点头,“西北的军权十年一换,镇北侯在北疆,明年就是十个年头了。他们现在过去,镇北侯可以在明年春天返京的,也不会引起其它的事情。”

“老贾啊,你再看看谁家的子弟得用,也一并跟着恩侯去西北练练,朕总得给成贤,留足了人手。这孩子啊,就是心太软了。”

“圣人,太子殿下不是在军营长大的。读了十几年的圣贤书,难免做事的时候。就先要讲究个仁善。圣人您又把殿下护得好,舍不得让殿下,看到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就是恩侯,也是和殿下一样,心软的不得了。”

“是啊,他俩都没上过战场,没见过血。再好的武艺,也都是演武场的花把势。”

俩做爹的,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让儿子心狠一点儿,心硬一点儿了。

“圣人,那秋日的监斩?是不是让太子殿下和恩侯去见见血?”

“好,老贾,你提的好。让明允和恩侯去,让他俩见见血,练练胆。还有,要派恩侯去北边,你上个请封世子的折子,恩侯有了世子的爵位,再去北边,也不会被看低了。”

“谢圣人。”贾代善立即跪下,要给圣人磕头。

“得啦,你赶紧起来吧。”

贾代善还是给圣人磕了一个头,才爬起来。

“听说你家老二在议婚了?”

“是啊。求了不少人,都还没个准信呢。要是圣人能顺手给指个婚,也省了老臣夫妻,四处乱寻摸了。”

“嗯,那就等明春选秀吧。”

贾代善喜出望外。

“谢圣人。”又要磕头。

“老贾,你要再磕头,我可不管啦。”

贾代善笑得见牙不见眼,全不见在朝廷大殿的威武神色。

“好,老臣尊圣旨,不磕头了。”

贾代善顺手接过魏九端过来的热茶,放到圣人的案头,把圣人面前的冷茶,交给魏九换走。

君臣相伴多年,情谊深厚。说完儿子,开始说起孙子来。

贾代善眉飞色舞的,“瑚儿那小子手快的很,老臣一个不小心,就被他揪去了几根胡子。”

圣人笑着听贾代善显摆,孙子他也有,不是嫡孙,所以他也没抱过。不过嫡孙呢,也快了。只不过是不到三个月,不好往外说罢了。

圣人憋得喉咙发痒,端起茶盏,喝了两口,压压。

太子回来复命。把太后和贵妃的反应,对圣人一一细说。

“老贾,你看看,你看看,朕这些年对郑家的好、陈家的好……唉!”圣人摇头。

“圣人,这升米恩,斗米仇的,没办法的事情。”

贾代善心里说,得了承恩公的爵位,就恨不能代代都是承恩公。怎么可能呢!

“朕就这一个嫡子,郑家和陈家这么算计着,让朕真的伤心啊。”

圣人满目怅然,转着手里的茶盏盖子,垂头拭去眼角的些微水汽。

“从太皇太后立了朕,让朕接手父皇的天下。那时候真的是内忧外患啊。”

贾代善配合着点头,太子前倾了一点身子,听的也专注。

圣人看看二人,继续往下说。

“朕从总角的时候,就是你老贾和老林俩,一文一武的,陪着朕用功。郑家的子弟,只要有一个半个的,多少能出息一点点,能帮朕担一点点事儿,朕都愿意提拔她们。这些年,朕对陈家,也是这样。可这两家,就只想把着承恩公的爵位,世世代代地,唉。”

“圣人,这样的人家,是吃惯了舒服饭了,没办法的。您还是少想这些烦恼事,伤身啊。” 贾代善劝圣人少想这些烦恼事。

“老贾啊,他们要是光贪舒服,等朕多几个嫡孙了,朕也不在乎郑家、陈家的姑娘,去东宫生庶出的,以后也能养着他们俩家。可咱们是上过战场的,都知道要想养出好战马来,还得要隔着配种,何况人呢。朕怎么能让朕的嫡孙,由郑家或陈家的女子生呢。”

太子惊呆了,这时候的人,就有这样的、回避近亲生育的想法了?

圣人看着儿子的表情,“成贤啊,你记着,五代!选儿媳妇的时候,一定要隔了五代以上的血缘的。”

“是,父皇,儿臣遵照父皇旨意行事的。”

“老贾啊,朕给恩侯指婚,也是想着张家和你贾家,没半点血缘的。你看,你孙子聪明吧。”

“是,还是圣人考虑的周全。臣从来没留意这些事情。”

圣人笑得自得,自己可是诸子百家、各行各业的书,都爱若珍宝、手不释卷地细读,不比贾代善以兵书为主。

太子就说道:“父皇,儿臣曾琢磨过这样的事情:若男子和女子年龄偏小,生的孩子不是站不住,就是身子弱。要是夫妻都在十八岁以上,生下来的孩子,就会比十五六岁时候,生的孩子强壮。”

太子的话,勾起圣人和贾代善的兴趣。俩人各自一想周围那些十五六岁生孩子的,尤其是圣人自己,曾夭折了一个嫡子和二个嫡女,而长女就是孝慧皇后十六岁生的。

“圣人,老臣这么一想,这周围生孩子的,还真像太子说的,父母年龄大一点,孩子站住的也多一些。”

“明允,这事儿,让太医院配合着,先查查皇家。要真的是这样,就让户部在全国查查。”

“父皇,您放心,儿臣一定会查清楚的。”

圣人欣慰,看着越来越能干、偏还玉面温雅的儿子,突然扔了一个雷出来。

“明允啊,今年所有的秋后问斩,都由你和恩侯监斩。”

“啊?!”

太子愕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