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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林海30

贾琏犹豫半晌, 还是推门进了梨香院,走到正堂门口了, 才有婆子过来。

“哎呀,是琏二爷来了。恭喜琏二爷中了秀才。”那婆子脸色寡淡, 不带半点谄媚。

“老太太呢?”

“老太太在佛堂给国公爷念佛经呢。”

贾琏跟着婆子去了梨香院正屋改的佛堂。檀香缭绕中,贾母跪在观音像前,双手合什, 在闭目轻声吟诵。

贾琏轻轻走过去, 跪在贾母身后,却根本听不清贾母念的什么, 看着贾母佝偻的后背愣愣地发呆。

贾母念完, 又对观世音菩萨拜了四拜,双手撑着蒲团想站起来。贾琏赶紧起身,抢在婆子前搀起贾母。

“琏儿回来啦。”贾母仍是一向的慈爱声音。

贾琏看着老太太消瘦了许多的脸颊,搀着贾母往外走,把贾母扶到起居间坐好, 才跪下给贾母磕头。

“老太太一向还好?”

“好, 好。琏儿, 恭喜你是秀才相公了。”贾母看着一走一年多的孙子, 满脸欢喜。

“老太太,我中举了。”贾琏在贾母跟前低声说着。

“中举了?琏儿, 你中举了?”贾母惊得声音都变了。

“是。”

“哎呦,我的好孙子。”贾母抱住贾琏的头,摩挲这贾琏的后背, 不一会儿,贾琏感到自己的后颈和肩头潮湿了。

“祖母,您,您别哭啊!”

“老太太啊,是高兴的。”贾母扯贾琏起来,拉贾琏坐在自己身边。拍着贾琏的手,口里连声说:“好,好。你是个好的。” 复又泪水涟涟。

贾琏只能拿帕子给贾母沾泪水,那想到越沾越多。贾母拿过贾琏的帕子自己搽脸,边搽边笑着流泪,“老太太啊,是高兴的,高兴的。人老了,遇到高兴事儿,就这样。”

贾母哭了一阵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琏儿啊,如今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了。这是你祖父随身佩戴了多少年的,随你祖父出征、上朝……你祖父走后,老太太也贴身戴二十多年了。原想以后就带进棺材了,现给你吧。你要好好努力,也戴着它站到你祖父的位置。”

“祖母,”贾琏不敢接这尤带着体温的玉佩。他听凤姐说了,老太太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在荣庆堂了。

“拿着吧。你不像你瑚大哥哥,珠大哥哥见过你祖父。你拿着这玉佩,就当见到你祖父了。这家里,只有你——才能完成你祖父的心愿了。”

“祖母,您还是留着傍身吧。”

“傻孩子,你父亲是我亲生的儿子,你还担心他委屈我不成。拿着吧。我在这里越住越安心,这家现在有你父亲,再以后有你,也不用我操心,也不用我担心了。”贾母把玉佩系到贾琏的腰带上。

“跟你姑父好好读书,像你大舅舅一样考个状元,祖母也好告诉给你祖父,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

“和你姑父说,老太太谢谢他了。”

“祖母。”

“去吧,你姑父明天娶亲,你去帮忙吧。”贾母推贾琏离开,“我要去歇歇了。”

贾琏把贾母搀扶到后舍,见床褥仍是贾母之前用的,摸摸褥子也厚实,暖和,看看屋里的摆设虽简单、但也不缺什么,就是茶具也精致。起身给贾母倒了一杯茶,见仍是贾母惯爱的老君眉,才放心地说:“祖母,过几日,琏儿再来看你。”

贾琏的细致,贾母都看在眼里,心里叹息一声,这是个心性好的,以往倒忽略他了。

“去吧,好好读书了。”

贾琏走后,贾母躺在床上,心痛如绞,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汹涌流出。琏儿跟着林海学了一年多,就考上举人。要是当年王氏同意送珠儿去江南……

唉,王氏那毒妇,她害的不是敏儿的孩子,害的是她自己的珠儿啊!

贾母恨一会儿王夫人,更放心不下贾政,自己疼了护了一辈子的儿子,那能对付得了自己公婆那样奸诈的人教养的老大。政儿啊,怕是连骨代皮,都要被老大扒得干净了。

老大为张氏和瑚儿,恨上了自己和老二夫妻。只看他把自己禁锢在梨香院而后不闻不问的利落手段,以后也不会轻饶了老二家的和王家了,国公爷,您千万保佑元春能得了今上的青睐,保佑老二和宝玉,能在老大手里逃得了活路……

贾母想到贾代善,心里涌起从来不曾比过此时的难过。唉,国公爷,妾身拱老二这一房为荣国府出头,真的是以为老大再不能出头的了,真的是为了国公府啊。

贾母呐呐自语,反复念叨真的是为了国公府,真的为了国公府……声音越来越低……

贾琏在回林府的路上,问林谦有什么要他做的。

林谦笑笑说:“都安排好了,表公子明天帮着老爷喝酒就成。”

贾琏笑得林谦晃神。

回去见林海,林海给了他一叠纸,“琏儿,这是明天要来林府的客人,你先记熟了。”

贾琏接过来,略看了看,发现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个别是其它部门的,人名后面标着职位、与林海的关系。

“拿回院子里好好背,别给别人看到了,晚饭后过来检查。”

贾琏应声回了院子。院子里的前一进是有他的书房的,贾琏背到吃午饭,安儿过来喊他,才收了手里的东西,跟了安儿回去。

凤姐看着贾琏边走边蠕动嘴巴,迎上去问道:“二爷,你这是念什么经呢?”

“噢,林姑父让我背的东西。”贾琏被凤姐唤回神儿,“凤儿,说念经,我想起老太太来。你常去看老太太吗?”

“开始早晚去,老太太不给进的,后来老太太说,五日来一次吧。前儿个才去的。”

“妹妹那里呢?”

“迎春跟在太太身边住,倒没空儿去过。可有不妥?”

“凤儿,你有空给妹妹换个嬷嬷照顾,她那奶嬷嬷把她的首饰、月例银子都拿去赌牌喝酒了。要不是我今天回去了,而妹妹连出门的新衣服都没有,太太竟克扣成这样。”

凤姐哪里不知道迎春的窘境,以前看贾琏不在乎迎春,与探春一般对待。现见贾琏上心了,赶紧叫安儿,“平儿,你现在回去,看二姑娘缺什么,从我那里拿,都描补好。”又拉着贾琏袖子说:“二爷,都怪我。姑娘们以前都在老太太跟前,每天见着都好好的。这也才一个月的功夫……”

凤姐接过平儿手里的布巾,给贾琏搽手。“老爷不让太太管家,太太就揉搓我,每天的大事小事都要过去再说一遍,没有一个地方,做的是对的。从早上睁眼开忙,然后就去太太跟前,站到晚上太太休息……”

贾琏握着凤姐的手,心疼起来,“她怎么敢?她没养过我一日,以为自己是我亲娘吗?”

“二爷,我做媳妇的,可就等着二爷回来,给我做主呢。”

“好凤儿,你放心了。”贾琏抬手抹去凤姐眼角的一滴要落不落的泪珠。

夫妻二人坐下来一起吃饭,“凤儿,你那边事儿多吗?”

“不多,李老大人家今日上午来铺陈了新房。倒是要留那几个媳妇吃饭的,可人家说回去还有事情忙,也就随她们了。二爷呢?”

“我明天陪姑父喝酒就好。”

凤姐就心疼了,“二爷,找珍大爷和蓉儿来吧,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好主意,你赶紧打发人送信去。我的小厮、长随都留在江南了。”

凤姐疑惑。

“嗯。本来想考完试,回程经过扬州,接了他们一起回来,可赶时间就顾不上了。”

凤姐赶紧叫平儿去吩咐昨天带过来的人跑腿,让蓉儿下午来一趟。

晚饭后,贾琏去林海跟前背诵白天给他的那几页纸。从贾琏进来,贾赦就盯着贾琏腰间的玉佩看,等贾琏背好了,林海也注意到贾琏腰间的玉佩了。

“琏儿,这玉佩,老太太给你的?”

贾琏一贯的对上父亲就发怂,“是,祖母说她贴身戴了二十年了,让孩儿好好努力,以后也戴着它站到祖父的位置。”

贾赦湿润了双眼,“你好好戴着吧。你祖父去世的时候,我怎么也找不到这玉佩,原来是给老太太收去了。这是太上的爱物,先帝给太上的。后来你祖父出征的时候,赐给你祖父了。”贾赦对玉佩来历熟悉得很。

在林海的印象里,贾代善始终都戴这一块玉佩,原来是有这缘故的。

贾琏手忙脚乱去解玉佩,“父亲,还是您收着吧。”

“瞧你这熊样,给你了,你就好好带着。用心读书,莫辜负了你祖母对你的期待。”

“是。”

林海看着贾琏走远了,才对贾赦说:“大哥,何必对孩子这么凶。吓得孩子都不敢和你亲近了。”

“我这是儿子。不是该娇养的女儿。”

林海对上这状态的贾赦,知道是讲不明白道理。“大哥,玉儿想留迎春做伴儿,多住些日子,你看可好?”

“行,以后一直住你家都行。邢氏那性子……我那府里,等琏儿走了,慢慢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