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子眼里, 皇室是没有那个药的, 所以马道婆一定能和冯嬷嬷一样经受不住毒瘾的折磨然后一头碰死, 所以马道婆并不能给他带来什么威胁。
那现在的问题是, 皇室如果真有那药呢？
——此刻, 永泰帝潜邸的暗牢之内, 马道婆就被绑在刑架上, 一脸的陶醉, 明摆着的刚刚被喂进去了一枚药。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 马道婆一双眼睛终于恢复了清明。
这时候再看向坐在她面前的皇帝陛下加上侍立在一边的黛玉宝钗二人，眼中终于闪过了半点恐惧之色。
这无忧丹的制作办法便是她也不知道，被官差抓了之后已然是做了必死无疑的打算, 可官差抓了她没往刑部或者大理寺送而是把她带来了这个暗牢不说，皇室还一副特别懂这个药物运作机理的样子, 不仅极其顺手地把她绑在刑架上看她毒发却不能自杀，还心黑手狠地等着她毒瘾发作过后，才给她喂了一枚药物……
识时务者为俊杰，马道婆到底还是屈服了：“陛下，佛子求的……是长生。”
“世上真有长生之事？”
“有没有这个不确定，不过如果有, 第一个得长生之人必然是佛子。”马道婆道，“他已经是半个神仙了。”
既然都说了，马道婆也是深谙既然倒戈就要倒戈个彻底的心思，只是解释着那半神的佛子的事迹——
他们门派的祖师给他们留下了一块白玉，从那块白玉之中能取出各种有着神奇用途的东西, 他们祖师的弟子也就据此相信，这世界上有神仙。
他们用来控制教众的无忧丹就是来自那块白玉。
教众们学的强身健体的武学也是来自那块白玉。
乃至于什么巫蛊厌胜的具体操作，什么练气筑基的基本功法，能开山裂石的火.药，能铸造堤坝的水泥，都可以从那块白玉之中得到。
还有，他们的祖师流传下了许多知识——比如算学有代数和几何之分，比如用滑轮能省力，比如地底下埋着石油，石油既能做衣服也能做燃料还能用来铺路，比如在仙界原来还有不需要人力烧油就能跑的四个轮子的车，仙人还能建造出几百层的高楼，再就是那等传授各类功法的“大学”和储存各类功法人人都可借阅的“图书馆”……
“所以佛子一听说薛家家主开了个书院，书院之中传授许多学派的不传之秘，甚至还有那代数与几何的教授，还以为那是何等能让人明悟道法超脱轮回之术，便怀疑起薛家家主本身就是仙人，这才为了长生，铤而走险，不惜用无忧丹强行招揽薛家那位管着书院的大掌柜入我门派，再偷偷传出书院之中的秘密。”
宝钗错愕地看着马道婆：“等等，你那话的意思……是代数和几何学了能让人超脱轮回？”
“不是么？”
宝钗：“……”
你一定要认为是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代数和几何学了只能让人头秃，并不能让人长生。
不过按着我师父的说法，代数和几何学到了极致，看开了之后多半会佛系，然后去龙泉寺出家，出家了之后……不对啊，这道家才求长生呢，师父口中那全是和尚的龙泉寺……他们求的明明是轮回和超脱啊。
可就在宝钗觉得槽多无口的时候，作为确实修炼了修仙功法的人，他还是感受到了一个危险的，盯着他的眼神。
一回头，便看到了皇帝陛下那不善的表情，还等到了一句极其不善的问话：“薛卿，这可是真的？”
宝钗心里咯噔一下。
长生啊，那是多少人的梦想。
也让多少英明的帝王留下了千古的笑柄，让多少人眼睛眨也不眨地吞下那以铅汞为主要成分的丹药，养活了多少自居玄门弟子的道士，烧丹炼汞这样的的事业甚至还催生了火.药的运用……
而现在永泰帝的表情……明显也是想要向天再借五百年的。
宝钗咽了咽口水，沉声道：“陛下，那只是高深些的算学而已，难道研读过了九章算术就能长生了不成？”
皇帝：……显然不是啊。
“研读九章算术是不能长生。”皇帝虽然静默了，马道婆在这方面却已经被洗脑了一辈子了，现在反驳起宝钗来简直就是再顺手不过，“可是研读河图洛书呢？三千大道皆可证，从算学入道如何就不能得长生了？”
宝钗：“…………”
那……那你要这么爱学习的话我完全可以赞助你一本高数教材的啊_(:3∠)_
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干什么！
以及神仙地界的河图洛书确实是妖皇帝俊的伴生法宝这个没错，帝俊大佬也据此研究出来了占星卜卦之术，可是人间的河图洛书那特么就是个横竖斜相加都等于十五的九宫图而已啊→_→
可就在宝钗不知道要如何打掉马道婆这个奇诡的想法的时候，马道婆又说了：“还有，真的只是高深些的算学？薛公子不要说这东西是您自己悟出来的吧？谁教你的这个？还有，您那书院之中还传授恪物之学，有那等让一介凡人举鼎的手段，也有那等开山裂石不费吹灰之力的办法，更能造那等能一日耕作六百余亩的耧车，这如何不是神仙手段？”
宝钗：“……”
两组动滑轮下来哪怕是个小屁孩都能举鼎，我谢谢你啊。
开山裂石不费吹灰之力的手段那就是若干过年的时候燃烧的爆竹的原料糅在了一块儿然后点燃，想炸什么炸什么。
一日能耕地六百余亩的耧车这个东西特么西汉的时候就有了，只是后来战火连年渐渐失传，我这是偶尔翻到了个农学孤本，按着书里说的加上一些基础力学给修复的玩意儿……
#神仙手段不是这么用的啊兄弟（dei）#
可也就是马道婆的这么一连串的反问，让永泰帝看着宝钗的表情也是越来越怀疑。
而马道婆的最后一击便停留在：“还有，薛家主你当年不过九岁稚龄，又是如何从容控制了整个薛家？那复式记账法难道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这些东西在我派门人从圣物之中拿出来的神物里面都有隐约提及，却云遮雾绕半点不真切，可薛家主你知道的明显更多，若你不是从那地方来的，又作何解释？”
大概也是马道婆说的过于言之凿凿，永泰帝脸色都黑了：“薛卿？你怎么说？”
宝钗真是大写的无奈。
“陛下。”半晌，宝钗只能是对着皇帝陛下拱拱手，“臣确实有个师父，也……好吧，师父确实给臣提过长生之道。”
皇帝陛下摩挲着下巴，看上去倒是无比的镇定，只是声音却有点克制不住地发抖：“说了什么？”
“强行续命不可行……”宝钗无奈道，“人的身体能坚持的时间是有限的，正常百年之后便会开始衰竭，若到了百年之后人还不死，眼睛到了极限会什么都看不到，耳朵也会失去了反应的时间什么都听不见，手指也会失去了灵活，想做什么都不可以，到那时候，活着只会是个巨大的折磨。陛下想要这样的长生么？”
皇帝陛下肉眼可见地一抖。
太上皇就是啊……□□十岁的老人了，渐渐的别人说话也听不清楚了，走路也需要别人的搀扶了，曾经几多英雄现在就是几多狗熊，连秦可卿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高兴坏了，却连笑肌都控制不住，都已经快到生活不能自理的地步了，可就是还死不掉……
这样的活着，简直就是……
马道婆却不死心地道：“不让身体器官衰竭不就完了？”
“是啊。”给一个已然四五十岁的皇帝传授一下修炼功法显然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且不说灵根啊仙缘啊这个世界的灵气根本支持不了强行灌体开灵根的限制，便是让皇帝陛下举全国之力给自己搞各种天材地宝最终民不聊生……那也绝对是宝钗承担不起的因果，是以宝钗只能苦笑着继续瞎掰，“那乌龟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为什么？”
“不动弹也饿不死啊。”宝钗没好气地瞎掰着，“师父说生命在于静止，乌龟能活好几百年，因为吃一顿饭能管一年，在一个地方呆着半点不动弹一呆就能有好几年，树木活千年的都有，从出生开始就不挪窝只长叶落叶，不管是谁，只要能做到静止到这个程度，只要静止的时候不至于饿死，长生便指日可待。”
可惜得很，不动弹不吃东西之后绝大多数人都是饿死的。
“丹药呢？”
“丹药是铅汞。”宝钗想也不想直接回道，“炼丹士希望吃了这东西能把身体改成铅汞，不会衰竭不会接，能辟谷更是他们一生所求，可……大多数的人身体就是承受不住铅汞，很容易直接中毒而死。古往今来，死于炼丹士的丹药的皇帝还少么？”
皇帝露出了个深思的神色：“大多数？”
“大多数。”宝钗温柔地给着皇帝陛下最后一击，“有少数人，就是吞□□而不死，就是天生就能感觉到天地灵气，光呼吸就能改造身体的，那种人一般三四十岁就白日飞升了。”
活到现在的都是没仙缘的：）
皇帝委屈地撇撇嘴。
“师父还说了。”宝钗看着皇帝这一把年纪了还卖萌的囧样，无奈道，“其实能活出个人样来就很好。他去过神仙地界，一句话便能立地飞升做满天神佛之一，可他还是硬生生把自己抽了回来，就是因为见过了那些神仙们自己也在争权夺利，一失败了之后便是千百万年的为人驱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真正的折磨。他宁愿做个痛痛快快的百十年的人，也不愿做那一招错了便囚禁上几百年的仙人。”
说到这，宝钗还格外玩味地看着皇帝陛下：“陛下试想，若是长生了之后只能做个佛陀菩萨身边的力士，天帝天后身侧的宫娥，那长生会有趣么？”
养尊处优已久的皇帝陛下肉眼可见地一抖。
问：为什么古往今来皇帝是追求长生的狂热人选？
答：就是因为做皇帝舒服呀。
饭来伸手衣来张口，看谁不顺眼就砍谁，为所欲为的条件下做皇帝又有什么不好。
换了那等天天忍饥挨饿的贫苦群众，换了每天都需要下地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下中农，你问问他们想不想长生？
所以啊，上层社会过得舒服，所以很多都会信道教，因为道教求长生，要的就是留住现在的心腹。而下层社会过的不舒服，所以更多是要信佛教，因为佛门说轮回，这辈子受的苦下辈子能爽回来。
这都是群众基础啊……
半晌，皇帝陛下才幽幽叹息，到底是认同了宝钗那个“你以为做了神仙你还能是被人伺候的皇帝？”的说法，转头再问马道婆：“说吧，你们这个组织的驻地在何处，还和什么人有交流？”
马道婆是个识时务的俊杰，压根就没有犹豫地开口：“在……”
然而一个“在”还没有说完，便突然大叫了一声“我要死！”，随后将身一纵，竟然生生挣脱了绳索的限制，挥舞着手上的铁链便朝着永泰帝杀来。
这位大概玩儿了一辈子厌胜手段的女人，在这时，竟是直接被魇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反派的金手指叫晋江位面兑换系统。
以及其实对于古人来说，现代社会已经是仙界了。
现在看懂了吧(ˉ▽￣～) ~~
虽然我又晚了。
虽然又要发红包。
我再喝奶茶我是猪【诶这个flag怎么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