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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敷药一次问三次

百毒居外大树成荫,在熊熊烈日下,辟出一片清凉。

唐葫芦的身影慢吞吞得从门洞里走了出来,走到最大那棵大树下时,脚步微微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大树下,叶晨倚着树干,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微笑道:“又被你爹打屁股了?”他说这句话的表情就好像在问‘今天又是个大晴天’一般和蔼可亲。

唐葫芦身体微僵,停下脚步,转身冷冷地看着他。

叶晨将剩下的瓜子随手扔在地上,掸了掸前襟道:“因为纷纷有事要出去几天,所以她特地交代我有空来看看你,顺便帮你上药。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热心又善良的好人。”

唐葫芦眸光沉了沉。

“你应该不会拒绝我如此友善的帮助吧?”

唐葫芦依然无动于衷。

叶晨走到他面前,摊手道:“不过,我没有推荐信。如果你一定要的话,请给我点时间让我去假造一份。”

“如果我拒绝呢?”

叶晨笑得灿烂,“那我就去内城外城多找些人来帮你。我想……总有一个你看得上眼的吧?”

他无声地望着他半晌,才缓缓道:“走吧。”

叶晨看着他兀自远走的背影,半天才摸着下巴道:“识时务是种美德。”

‘习毒居’。

叶晨默默地看着唐葫芦把药给他,然后三下五除二把上半身的衣服脱得一干二净,趴在床上。

“你每次脱衣服的动作都这么干净利落……而且彻底?”叶晨把弄着手里的瓷瓶。

唐葫芦侧头望着他,“你脱衣服会留半块布料在身上?”

叶晨勾起嘴角,“我从不在陌生人面前脱得精光。”他走到床前,眼睛在接触到他背上触目惊心的新伤旧疤时微微一沉。

“三条鞭伤,两下砸伤。”他嘲弄道,“你杀了那人的爱马,还是偷了那人的爱妾?”

唐葫芦扭头埋入枕头中。

叶晨打开瓶塞,将粉轻轻洒在他的伤口上。

轻烟弥漫。

唐葫芦浑身的肌肉都因忍痛而绷得死紧,汗珠随着光滑的肌肤落在床单上。

烟渐渐散去。

伤口结疤。

叶晨眼睛微微眯起,“黄泉粉?”

唐葫芦抬起头,眉睫犹湿,虚弱道:“你,知道?”

“我还知道,如果把它和鸡蛋放在一起,它就是无色无味、见血封喉的□□。”

唐葫芦微微吃惊。

叶晨做了个嘘的手势,“当今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本来只有两个人。恭喜你,成为第三个。”

唐葫芦道:“那个人,是唐门的人。”

他用的是肯定。因为黄泉粉只有唐门有。

“不是。”叶晨回答得更加肯定。

唐葫芦沉默了下,“杜姑娘拿走很多。”希望她不会嫌鸡蛋没味道,而把他们伴在一起吃。

……

叶晨皮笑肉不笑,“你真是慷慨。”

“这是回报。”

“为何?”

“敷药。”

“哦,那你对我的回报是什么呢?”

“你说。”

叶晨望着他,微笑着道:“诚实地回答三个问题。”

唐葫芦眸光微动,缓缓将头转回正前方,“问。”

“你知道杀死贾琼的真凶是谁吗?”

窗外的风一阵一阵。

落叶沙沙。

更显得屋内静极。

唐葫芦两肩的肌肉缩紧,半晌才道:“知道。”

叶晨又道:“是楚越吗?”

或许有了上次的经验,或许有了准备,这次唐葫芦停顿的时间并不长,“不是。”

叶晨挑眉道:“最后一个问题可不可以换成要求?”

“……说。”

“如果你下次需要换药,一定要找我。”

“不行。”

叶晨表情维持了一定得耐心和友善,“原因?”

“你会离开。”

“好吧,我换个条件。”他顿了顿道,“永远不再让杜纷纷帮你换药。”

……

唐葫芦缓缓道:“你不问我凶手是谁?”第三个问题,本可换取更多。

叶晨将黄泉粉放在桌上,走到门边,“破案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走捷径的话,就太缺乏乐趣了。”

“乐趣?”

“看凶手在黑暗中因为害怕和慌乱而颤抖的乐趣。”叶晨顿了顿,转头道,“当然,一个昂藏七尺,却连毒打都不敢反抗一下的男人……是绝对感受不到这种乐趣的。”

“……”

推门出来,叶晨却没有离开‘习毒居’,而是走到走廊的转角,朝正贴着墙壁的唐夫人含笑道:“唐夫人。”

唐夫人显然吓了一跳,半天才道:“你是……”

“叶晨。”

从走廊走到花园,唐夫人已经恢复了镇定。

“听说叶大侠在查贾琼之案。”她状若不经意地问起。

叶晨不置可否道:“夫人要告诉我凶手是谁吗?”

唐夫人掩口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这种事情。”

“这正是我的问题。”叶晨抱胸望着她,“你一个妇道人家,如何知道凶手是谁?”

唐夫人怔了足足三眨眼的功夫,才摇头道:“我不知道。”

“哦?”

“叶大侠不信我?”她眼帘微垂,泫然欲泣。

叶晨沉吟片刻道:“唐夫人,有没有人劝过你最好别哭?”

唐夫人微微一楞,抬头道:“什么?”

“一个人长得难看不是错,跑出来晃悠也不是错。可是一个人长得难看,还要跑出来晃悠到别人面前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就实在是太让人……”

唐夫人扭头就走。

速度快得好像有什么猛兽在后面追赶。

十天。

当杜纷纷骑马直入中心城时,正好十天。

不少人闻讯而来。

冲得最前的就是唐恢弘。

他看到眼前这幅情景时,脱口的第一句就是:“啊,马!”

幸亏当时旁边不少人在喊“杜姑娘”,才使得他的声音不那么独树一帜。

杜纷纷趴在马上,整张脸惨白如纸。马一停下,她的人就摇晃着掉了下来。

唐恢弘下意识地伸手要接,却被人狠撞了一下,踉跄着退到一边。

叶晨站在他原先的位置抱着杜纷纷,朝他微笑道:“唐掌门老胳膊老腿的太脆弱,这种粗活我来就好。”

……

他老胳膊老腿?

厨房粗活最多,怎么不见他抢着去干?!

唐恢弘狠狠地腹诽。

杜纷纷醒来。

叶晨正靠着床柱笑吟吟地看着她。

她紧张道:“这是第几天?”

他叹了口气,“很不幸,第十一天。”

“……那我死了没有?”

“没有。”

她舒出口气。

叶晨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说现在还没有。”

“难道……”

难道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是迟了一步?

她望着他,眼神是那样的绝望,就好像饿了几个月还没死的小狗突然看到一根骨头,但那居然是铁做的一般。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他双眼充满真诚。

她嘴唇微微地抖动着。

叶晨放缓声音诱导道:“或者,有没有什么人是你舍不下的?”

眼泪刷刷得从她脸颊两边流下来。

……

“或者,你有什么心愿没完成想要完成的?”叶晨嘴角轻轻扬起,“比如……压抑很久的心事一直没有机会说?”

杜纷纷哽咽道:“你能出去一下吗?”

“……”

“我不想我死的时候还是带着噩梦一起死的。”杜纷纷用手背擦去泪水,悲愤地握拳道,“我不想死不瞑目啊!”

“死……不……瞑……目……?”

声音是从牙缝里渗出去的,叶晨脸色骤然阴沉如乌云密布的夜空。

黑沉沉的,一点光亮也没有。

即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杜纷纷还是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纷纷啊。”

杜纷纷闭上眼睛,拳头猛地捶在床板上,“我人都快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泻药、迷药、□□统统放马过来,我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叫杜纷纷!”

四周陡然寂静下来。

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片刻安宁。

杜纷纷感觉胸腔里的小鹿疯狂地乱撞着。

开门声仿佛一道响雷。

她睁开眼,却恰巧看到叶晨离去的背影。

……

呃,她可以认为,他是同意任由她自生自灭吗?

……

为什么感觉比刚才还有悲哀呢。

没想到她一世英明,居然不是死在殊死搏斗中,不是死在路见不平中,而是死在骑马太慢中……

这理由实在是让人觉得太不体面了!

遥想当年,她一把绵雨刀,威震东北,将那些绿林大盗各个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那是何等的威风,又是何等的壮烈!

可是如今,她居然就这样躺在唐门的一间客房里,因为一个极其可笑的理由等死……

只是这等死的时间是不是长了点?

而且,这过程是不是平淡了点?

门打开。

杜纷纷的脑袋从里面伸出来。

叶晨吹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啜了一口。

“我可不可以问一个问题?”

叶晨眉峰微动。

“我为什么还没死?”杜纷纷宓乜醋潘

叶晨抬起头,微微一笑,犹如清风过碧水,“如果你迫不及待的话,我不介意一掌拍死你。”

……

“你还是介意一下好了。”杜纷纷迅速把头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