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贞醒来后，头痛欲裂，她勉力忍受着疼坐起身，忽的茫然起来。
她坐着缓了好一会后，这才四处打量周围。
没等她开始打量，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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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循声望去，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面容英俊，穿着一身笔挺昂贵的西装，越发显得他气质儒雅矜贵。
这是一张她看过千遍万遍熟悉的面孔，年过半百的他，仿佛受到了岁月的优待，没留下一点痕迹。
来人是她的丈夫，赵骁。
周慕贞打量着丈夫的面貌，垂下头暗暗撇了撇嘴。
这男人到底是怎么长的啊，明明是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睡同一个屋子，这人怎么就越长越精神，越来越俊朗。
不像她，身材发福，脸上的肤色暗沉也起来，法令纹明显极了，前几天照镜子的时候，她还发现自己长起了老人斑。
唉，一对比起来，周慕贞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随后，她顺着就想到了以前陪赵骁参加晚宴的时候，那时她站在这人身边，浑身不自在，窘迫得要命。
而且每次参加宴会去洗手间上厕所，总要在隔间里头听上一嘴关乎“槽糠之妻”的闲言碎语，话里话外全是有关她的粗鄙言论。
听得她要气死了，恨不得出去跟那些说闲话的人吵上一吵。
可惜，她没胆子，也害怕自己得罪到不该得罪的人从而影响到赵骁的生意，遂只好忍下来。
但她也不是没脾气的人，别人在外面说，她就在心里骂，骂完后心里就舒服了。
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精神胜利法。
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后，周慕贞缓缓吁了口气，脸上挤出笑来。
过了一会儿后，她抬眸，发现赵骁仍然站在门口望着她这边，他眉头紧皱，瞳孔里的情绪深邃且复杂，她看不透也猜不透。
他这是在干啥？
周慕贞愣了一下，随即起身上前走到他面前，脸上挂着熟悉的笑，问道：“你站在这里干嘛呢，进来呀。”
她笑眯眯地招呼他进来，准备转身的时候，发现这人没理她，而且眼神也没看她。
周慕贞愣住，不解地挠了挠脸。
她百思不得其解，低头思索起来，她这几天好像没干什么惹赵骁生气的事吧。
周慕贞惴惴不安地望着丈夫的面容，静默的时间里，她手足无措，呐呐道：“你这是怎么了，咋不理人呢。”
见丈夫依旧不做声，周慕贞叹了口气，放软了声音道歉：“你别这样，我哪里做错了你就直说，就用这样凝重的表情看我，怪渗人的。”
她低着头的时候，还是鸦雀无声。
周慕贞悄悄抬眸，发现丈夫还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她呶呶嘴，慢慢反思着这段时间做过的事情，到底是哪件事犯了丈夫忌讳。
想当初这男人的性格多好啊，爱玩爱闹，吊儿郎当，风风火火，不像现在这般寡言少语。
唉，可惜啊，时移世易，都是命。
就在她反思过失的时候，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你来干嘛！”
周慕贞听到怒斥声吓得一跳，连忙抬起看向赵骁的身后，眨了眨眼。
赵骁身后站在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此时怒容满脸，神情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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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贞看到来人后，笑着朝女孩打招呼：“珊珊来了啊。”
岂料女孩并未理会周慕贞，红肿的眼眶里的泪水迅速聚集，不曾波动，也不曾掉落。
她满脸恨意地看向赵骁，像是看到仇人一样，咬牙切齿：“你来干嘛，不是说有会要开吗，你去开你的会啊！”
一声比一声大，字字锥心，形同质问。
周慕贞被闺女脸上悲怆浓烈的情绪吓得心悸，不由得生出恐慌，哎哟喂天老爷啊，这是怎么了，闺女怎么和赵骁吵起架来了，这可要不得哩。
她惊惶过去安慰女儿，好声好气劝道，别这样跟爸爸说话，有什么委屈慢慢说，慢慢说嘞。
苦口婆心劝了许久后，闺女随即重重地抬手擦去即将要落下的泪水，留在一抹刺眼的擦红。
周慕贞在旁边心疼地望着闺女眼眶下那道擦红痕迹，连声道：“哎哟哟，轻点擦，也不怕破皮。”
就在周慕贞心疼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赵骁终于开口：“今天的会议很重要，关系到公司能不能顺利成功上市，我实在走不开。”
周慕贞听到这话后，无奈叹了一声。
她早已习惯丈夫将公司的事情放在首位，没什么的，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她早就知道了。
赵咏珊听到父亲说的话后，重重嗤了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
随即重重推开赵骁的身体走进门内，她快步上前跪下趴过去嚎啕大哭，“妈妈，你听到了嘛，你嫁的这个人真冷血啊，你的最后一面竟然比不上一个区区的会议。”
周慕贞望着眼前的一切，顿生茫然无措。
她就在这里啊，珊珊怎么跑到里头去了。
周慕贞不解地从赵骁身边走过去看闺女，发现她刚才起来的地方竟然躺着一个人。
这个发现令她心惊肉跳，不安极了。
她怀揣着恐惧，心里浮起了重重念头，挪动着比乌龟还慢的步伐上前，发现女儿旁边的床上正躺着一个法令纹极重的女人，平躺的睡姿也没能令这个人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
果真是老态横生啊。
周慕贞静静望着那个闭眼的女人，再次叹气。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原来她死了啊。
意识到自己已经死掉后，周慕贞感觉自己的情绪竟慢慢安定起来，仿佛尘埃落定。
先前的那些惊恐啊，不安啊，惊惶啊，全没了。
周慕贞难得轻松起来。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女儿身边，想拂去她眼角的泪，却摸到一阵空。
随即，她放下手，笑眯眯地将女儿的面容记在脑海里，看够后才转身往赵骁走去。
走到他身边后，仰头仔细打量他的表情。
说实话，近距离去看赵骁，发现这人脸上的肌肤确实挺好。
多少年没再这么认真观察这人了，想想还挺怅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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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贞看够这人的肌肤后，这才将目光放在他眼睛里。
看了两秒后，发现这人眼睛里没有解脱和愉悦的情绪后，周慕贞欣然满意。
挺好，不枉她替他养育孩子操持家庭这些年。
周慕贞又看了一眼，好似看到了悲伤的情绪，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便又看了一下，结果还真有。
嗯嗯，也挺好。
周慕贞瞧够后，心满意足。
忽的，一阵黑暗袭来，周慕贞不做抵抗顺势闭上了眼睛。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哭声吵醒的。
周慕贞在混沌中睁开眼睛，突然以一种俯视的视角看向画面。
她有些新奇，发现一个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正扑在她墓碑上哭。
她仔细看了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看了许久后，意识再次陷入混沌，随后她再次闭上眼睛。
第三次醒来的时候，她的意识仍然漂浮，浑浑噩噩的，几乎无法思考。
有时，在极短能够思索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是一阵风，一朵花，一棵树。
风从男人坚毅的侧颊上拂过，似是停留了一下。
随风飘落的花儿没落到地上，反而挂到了男人的白发上，摇曳过后还是被风刮了下去。
树扎根在墓园里的小道两旁，撑起了巨大绿荫，投下阴凉，男人步履蹒跚从树下经过，枝叶婆娑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慕贞再次从混沌的意识里清醒，望着前方熟悉的背影，怔怔看了许久。
她想，那些经年岁月，她还是不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