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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章 七夜(21)

希尔维娅下了军舰之后,迎接她的并非奖赏和民众的欢呼,而是来自元老院授予的,一具沉重的镣铐。“咔嚓”,戴在她手上的镣铐被紧紧地锁上了,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那个带领阿尔博丹方面军进攻东莱切尼的将领了,她又变回了阶下囚。人事真是无常啊。智慧的未得财富,灵敏的未得地位,卓越之人未得功勋,笨拙之人未得罢黜。不过当事人希尔维娅的表情却十分平静,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荣誉消失的现实。瑞恩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切,猩红色的双眼并未流露出担忧甚至是恐惧。它只是静静地,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的主人被三级议会派来的警察带走。随后,修长的羽翼轻轻地摆动起来,飞离了这个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却早已酝酿着汹涌波涛的海面。乌鸦的叫声在空中回响,敲响的是丧钟,还是来自更高处的祝福?谁也不知道,希尔维娅的未来究竟会如何。

黑色的羽翼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儿,飞往了另一处地方。但出乎意料的是,那里并不是希尔维娅的住所,而是一处更为隐秘的别墅。瑞恩似乎已经隐隐察觉到了,究竟是什么人可以将希尔维娅拉下她曾经所得的位置。毫无疑问,那就是凯特·迪瑟。果不其然,别墅里面隐隐传来了争吵的声音,似乎是关于希尔维娅的处置问题,迪瑟内部的人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主张弃子的人自然是以詹姆斯·迪瑟为首的一帮身怀“忧患意识”的富家子弟。虽然詹姆斯·迪瑟本人因为“伤病”原因未能亲自到场,但他的同党还是忠诚地向凯特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希尔维娅这次竟然难得一见地主动违反军令,若是错失了这一次扑杀她的机会,我们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排除她了。玩火者多自焚,迪瑟有的是可用之人,我们不需要控制不了的人才。再说,就冲希尔维娅那嚣张的气焰,怎么着也得把她关个十几年,磨光她的锐气,之后再慢慢地敲打她——现在就向三级议会急不可耐地为她求情,只会让那个女人更加盛气凌人,不可一世——”

事关妻子的利益,奈尔森作为利害关系人,自然是十分的紧张。但是,他却不得不收起脸上流露出来的焦虑,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迪瑟族人的争吵,尽量不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没有办法,这个问题他没有资格插嘴,毕竟,他的意见因为他和希尔维娅的关系而沾染上了太多感情色彩。按照迪瑟一族议事的规则——“利害关系者必须回避决议”,拥有希尔维娅丈夫身份的他,只能上下其手,在背地里搞点暗箱操作了。不过,幸好,在迪瑟中主张保住希尔维娅的人也并不占少数。“确实,希尔维娅作为我们的棋子而言,有点过于自我和放肆了。但是,有资本骄傲的人通常是不会

掩饰自己的。从情报来看,迄今为止,希尔维娅参加的四次战役,瓦伦血战,维尔士保卫战,查维斯保卫战,还有最近的对东莱切尼作战,皆是全胜。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棋子,有了她的支撑,迪瑟才能走得更远。更何况,希尔维娅和我们还有牢固的姻亲关系,而且,她已经舍弃了作为诺伊一族的身份。希尔维娅的后面除了我们并无其他的靠山,只要我们稍微加以拉拢,她是极有可能为我们效忠一辈子的。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棋子。至于气焰嚣张的问题无伤大雅,只要稍微给她来点教训就可以了,但是,让这个棋子脱离我们的势力范围,这种事情是万万不可的——”

双方陈述完理由之后,都坐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凯特·迪瑟的决议。那个位高权重的老人第一次在众人之间露出了一点疲态。一方面,他明白,希尔维娅对于迪瑟一族的未来能施加多么大的影响,轻易弃子未免太过可惜。而另一方面,作为詹姆斯·迪瑟的叔叔,他却害怕这个女人总有一天会察觉到詹姆斯与斯雷尔起义之间的联系。希尔维娅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会利用一切可能利用的东西不断的往上爬。至于牺牲谁来达到她的目的,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这种人怎么可能考虑詹姆斯的死活。公私两种情感同时在这个已经时日不多的老人身上翻滚着,几乎让他心力交瘁,不堪重负。

终于,作为詹姆斯叔叔的身份在他的心中占了上风。凯特站了起来,缓缓开口道,“固然希尔维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棋子,但是,我们也必须时时警惕她对阿尔博丹施加的影响,还有她那不安分的欲望。所有迪瑟的人都对此事暂时持观望态度即可——我们不会让三级议会取她的性命,但我们这次也不会轻易地让这个女人出来,一切都等斯雷尔的事情解决完之后,再谈这个问题。”概括起来,这段话的中心思想无非就八个字,“搁置不提,冷冻处理”,再简练一点,那就是一个字,“拖”。拖到所有人都不愿意再闹事后,再来迅速处理这个问题。这次肮脏的会议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所有迪瑟的族人都陆续地离开了这栋隐秘的别墅,奈尔森表面上没有什么动静,实际上,内心却因为凯特的决议变得更加焦急不安了。“我必须快点去都灵底狱那里看看——希尔绝对不能待在那种地方……”他刚想迈开腿离开门槛,却被身后那个冷峻而苍老的声音叫住了。“奈尔森,你来我房间一下,我们还有点事情没有谈谈——”奈尔森的手紧紧地攒住了,他只能尽力维持自己平静的声音,慢慢开口回答道,“凯特,我还有要事在身,如果有事情的话,可不可以过几天再和我——”凯特却不容分说的打断了他,“你是想违抗身为一族之长的我

的命令吗?”迪瑟一族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离开了,谁也没有察觉到,奈尔森被凯特偷偷叫走的这个事实。

瑞恩小巧玲珑的头转了转,它盯着奈尔森的脸,似乎是对这个男人非常的好奇。于是,它又飞近了一点,落到了他们两个人谈话的房间的窗边枯树上,偷听他们的谈话。“奈尔森,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离开这里之后,要去干什么?”凯特阴沉着脸,坐在装饰繁复的红木长椅上,双手交叠着,眼睛射出冷光,目标直指端正站立着的奈尔森。事到如今,奈尔森也不打算再隐瞒什么了。他直直地开口,目光也紧紧地盯着凯特,身体略微向前倾斜。“作为希尔维娅的唯一合法配偶,我自然是要去都灵底狱把她给赎回来,这是作为一个丈夫所应尽的义务,不是吗?”凯特的脸本就阴沉,听了这话之后脸瞬间变得青紫,显然这是要发飙的前兆。但奈尔森毕竟在迪瑟中也有一席之地,他也只得硬生生地把这口气憋了回去,试图对奈尔森进行例行的旁敲侧击。“——你难道没有听清楚吗?我刚刚做的决议是什么?难道一转眼,你就忘了?”奈尔森微微一笑,还是平时那个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样子,“是啊,我听到了。您打算暂时先搁置这件事情,等到所有人都忘记在斯雷尔发生的事的时候,再作打算。”顿了顿,奈尔森又笑了笑,原来温润的眉眼现在尽是挑衅凯特的神色,很少能够看到以温和面目示人的奈尔森流露出这种固执的态度,“所以,我才要快点把希尔维娅接回来。”

凯特忍住自己拳头上突如其来的冲动,不停地摁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纠正奈尔森“严重错误”的思想。“听着,奈尔森,女人,对于我们男人而言,永远是个道具。繁衍的道具,维持政治友好关系的道具,显摆门面,充装面子的道具,随你怎么想,但万变不离其宗,这就是个道具。为我们一族利益服务的道具。若是你为了一个道具而损害一族的利益,毫无疑问是在本末倒置。你首先属于我们迪瑟,其次才属于你的国家,最后的最后,才轮得到你的家庭——”奈尔森冷笑两声,他难得一见的与凯特针锋相对起来,“我算是知道阿尔博丹会江河日下的原因了。凯特,作为这个国家举足轻重的领导者,你竟然已经头脑昏花到了这种地步。难道不是我们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献出自己的生命与热血吗?这么多年的钻营和攀爬,你的着眼点却永远只在迪瑟一族的利益上面,为了自己的族人不正当的欲望,抛弃自己作为贵族的荣耀,凯特,你才是那个,真正使我族蒙受羞辱之人——”话音未落,一记粗暴的拳头打在奈尔森的脸上,使得他整张脸都偏了过去,俊俏的侧脸隐隐浮现出拳头的轮廓,看得出来,凯特的下手十分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