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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章 七夜(12)

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完美,坚韧如同我本身一样的存在,也会有这么孤独,彷徨乃至无助的时候。他们已经厌倦了他们自己本身的存在。永生。没有尽头的时间和生命。不会变化的欲望。以及,被我所赋予的欲望逼迫着追逐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尽管他们根本不清楚这样东西对于他们而言是否真的有用。——真的是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作为他们的同类,我深感其中的凄凉。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发展都已经被欲望预设,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性。他们全部的一生,都被用以那个已经先前就已经预设好了的目的。无法改变。——换个说法,神明没有自由意志可言。他们的一切选择,都是基于本能的驱使。

可是消灭我并不能解决问题。盘桓在他们身上的欲望依旧无法去除。海面升了起来,因为沉入了多余的躯体。我的视线逐渐被澄澈可爱的蓝色吞没。阳光穿透了水面照射下来,我竟然还能感觉到身体还有一丝余温,被这种无私的光辉唤醒。不过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吧。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定局。我注定无法看见那些因为我的努力而诞生的花朵。这是我走过的无数孤独的时光中,最为深刻的一种的遗憾。但悲伤的同时,我却也感受到了一丝的解脱……我的存在并不会消失,只是单纯的肉体的死亡,我坚信,只要我愿意,总有一天,我还会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睁开眼睛,再次看到我播种下的花草。在那之前,我只需要,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发地努力着,保持着自己残余无几的意识。

只是,如果可以再一次睁开眼睛的话啊,创世主,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不停下坠着的躯体向那布满光亮的水面伸出自己的手——如果能再重来一次的话,我不想成为一个神明了……要是能有一个充满着更多的可能性的躯体,就好了……尽管我明白,无论变成什么东西,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都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可是,可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创造出新的东西,足以温暖所有生物的东西,就像太阳无私播撒下来的光辉一般,就像孕育着生命的海洋一般……如果有来世,我还是会选择……这条无私的道路。遗憾是有的,但是,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也没有怨恨过,我曾经走过的道路。

诸神看着他们口中所谓的“创世主”掉进了大海里,转眼就被巨大的海浪包裹起来,消失在了沙滩上。“直到最后一刻,这个无聊的女人还是在贯彻着自己的使命,坚信着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没有意义的啊……真是让人不爽,却又不得不对她心生敬佩。在自己无聊的欲望中找到了神圣感,并甘愿为之献身。本来还在想,那群乌合之众会不会让她稍微对自己的一切心生怨恨,可是,结果真是出人意料。

那个蠢货,自始自终,都在恪尽职守啊……永远都不会因为追逐无止境的欲望而感觉到自身绝望的存在,真是令人嫉妒。”男子静静地站立在高耸入云的山顶上,目睹着海水逐渐被一片猩红所感染,变得更加的富饶和营养。很快,上古神明混沌的时代即将终结,另一种更具有可能性的生物即将诞生,而且,神明混沌且毫无秩序的世界将会参照人类,重新回到正轨。正如那个女神所期待的那样。因为被给予了有限的生命,因而却孕育着超越神明这种存在的,无限的可能——那就是人类。

他的身后,站着一只巨大的黑龙。宛如蝙蝠一样深黑色的翅膀伸完全伸展开来,足以遮蔽这个世界的所有天空。巨大的身体被流动的火焰所包围着,看起来及其的危险,却又无比的尊贵。所有生物都不能轻易的撼动它分毫。“卡俄斯娅在您的布计下已经死了,不,不,卡俄斯娅没有死的概念——只是短暂的消失。但她也已经发了愿,不愿意再回到神明的位置上来。难道您不应该为您永远的胜利而欢呼一下吗?”

男子转过了身,黑色的战甲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出黑红色的亮光。“杀她并不是我的目的——那个蠢货还没有感受到绝望和怨恨就消失了,哼,我又输掉了这次的比赛。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总有一次一定会赢。一定会让那家伙看见,这个世界除了希望,还有许多看不见的泥沼……”尼德霍格用脏兮兮地爪子抓了抓自己的肚皮,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徒劳的结局,“穷人对富人的嫉妒真是永无止境——为什么您不试一试成为像您姐妹那样的人存在呢?或许您早就从这场没有任何获利的游戏中胜出了?”“活着总得有个执念,不然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就像你,不是也对巴哈姆特那只笨龙的事情耿耿于怀,夜不能寐?”尼德霍格用爪子抓了抓自己那张被黑色的龙鳞全副武装起来的脸,沾染着血腥的牙齿露了出来,缓缓地摩擦着里面的碎肉,期间还时不时的掉下几块血淋淋的肉末来,“那是……善与恶的对决永不会落幕……这样生活的乐趣才得以存在……说到底,世界所有的悲剧,所有的喜剧,不都是诞生于善恶的对立之中吗?”流动着火焰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发笑的人类一般。

…………滴答。血液顺着脸庞留下,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明明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却还是功亏一篑!明明,明明,都已经到了这里了……

奥克塔薇尔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了一根石柱之上,周围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旷野,远处的地平线已经开始和太阳的轮廓交汇在一起了,天很快就会暗下来。——为什么我会在这里?我记得,我刚刚明

明是在跟那个女人一起讨论……讨论她离开之后斯雷尔以后该怎么治理,还有斯雷尔和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后续的外交问题……怎么会?!怎么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个鬼地方?!唔?!

逃不了。绝对没有办法逃。绳子勒得紧紧地,就像是快要嵌入进自己的肉里的虫子一样,在自己白皙的胳膊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清晰的勒痕。绳子不但紧紧的绑住住了自己的手脚,连自己的脖子上也有那种被勒住的感觉,呼吸困难。如果再不来人的话,很快自己就会……!!!天色逐渐黯淡了下来,星辰消失了,只有一望无际的旷野横亘在奥克塔薇尔的眼前。咳嗽的声音回响在这开阔的土地上,越发显示出这里的荒凉与野蛮。

突然间,附近传来了人群的声音。他们好像是在笑,好像是在欣喜,又好像是在欢唱,总之,那一群人非常似乎是在像过一个节日一般,就像是去丰收节的庙会上表演一样,全部,步伐整齐一致地高高兴兴地向这里走来。奥克塔薇尔的心也因为人群的欢呼声,稍微平复了下来。“只要可以看到人,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亮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命令他们把我送回斯雷尔的宫殿去,哼,只是一帮庶民而已,稍加辞色,他们肯定会马上跪下,因为冒犯了我的威严而跪地求饶——哼……等回到了宫殿,我就叫侍卫把这些愚蠢的群众全部斩首,哈哈!这样谁也不会看到我这么落魄的样子!我怎么可以落魄成这个样子!我必须是每时每刻都是美丽的,高贵的,这样才对得起我的血统!这样才对得起我的权势!这样才对得起我的皇族身份!”奥克塔薇尔到哪里都不肯对自己所拥有的权力忘记分毫,即使她已经在思考的时候迷迷糊糊地认识到了,自己也许是在做梦,但她还是无法忘怀自己实际上是斯雷尔神圣帝国的真正统治者的这个事实。另外,她对于维持自己这种高高在上的形象的这件事(这件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实在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狂热。一方面,有人可能会认为,这种所谓的“高贵”恰恰是一种残忍,一种病态的邪恶。但反过来说,这也许是一种对自己极度的自爱,和洁癖的表现。——只要稍微把自己弄脏一点点,都觉得难以忍受,有的时候甚至不惜把自己的全部,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一切,给毁掉,扼杀在自己的高贵被玷污之前。

火光近了。越来越近了。近到在自己的面前亮起。奥克塔薇尔的心却猛地跳了起来,差点跳出了喉咙里。这些人,全都是自己认识的人。有自己的父亲,有自己的母亲,有自己曾经利用过,后来又被自己丢弃了的棋子,队伍的尽头,甚至还有——布鲁诺。那个自己怀胎十月,不惜拼上性命,也要生下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