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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百毒神珠银马堂

“既然如此,恕晚辈也要走了!”朱大公子向无怒大师等行了个罗圈揖,“你们如没事,也宜早些离京吧,莫再给钱大人添麻烦了!留下来的,如亲友处不便收留,不拘是谁,到朝阳城来,在下一定陪他喝酒,无论什么时候来都行!——诸位,容在下先行一步了!”

朱大公子说毕,再作了一个长揖,然后快步如飞,离寺下山而去,那身轻功,入在各位名家眼中,也觉颇为高明。

“想不到朱大公子看上去才三十岁出头,那一身轻功,倒至少下过二十多年苦功夫,甚为不俗!”华山派掌门明真人道。

“真人这就少见多怪了!”昆仑派掌门铁冠子道,“朝阳爷本是功勋世家,乃本朝开国功臣后裔,原任蓟州总兵,挂奋威将军衔。二十六年前,先皇携当今皇上,由权监陪同,微服北狩,不料被瓦剌国知道,偷出奇兵围住了,眼看又要演一出‘土木堡之变’。幸赖王爷领兵杀退了瓦剌兵马,救了出来。因这场大功,才被赐国姓,封为朝阳王的。这位朱大公子,将门之后,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何况朝阳城也网罗不少武学之士,内中不乏高明,凭朝阳城的条件这样*下来,当然错不了!哈哈,真人,你终日在洞府修真证道,怕也太耳目闭塞了!”

“你们都赞那公子哥,其实,钱梦熊倒值得一夸呢!老叫花喜欢他。”丐帮北派帮主欧阳浩然道。

“各位前辈,紫总镖头,俺歌仨,要先行一步了。”陕南三杰的老大,锦毛狮子邵震中抱拳道。后边是他两个把弟:金面太保玉霸天,白眉神拳金胜铁。

“多谢三位千里前来致奠,并惠以厚礼!”罗若拙率孤独展鹏行礼道。

“不!独孤大侠罗恩公于俺兄弟有再造之恩,当初俺们被大仇家所算,若不是独孤大侠,我们早没命了。这次来致奠,略表诚意。独孤公子,日后有用得着俺兄弟处,只管捎信来。”邵震中说完,向孤独展鹏、罗若拙他们告辞而去。

“各位大师,各位前辈,恕小僧也先走一步了!”峨嵋派智树和尚来到孤独展鹏他们面前:“紫总镖头,姜前辈,小僧要回去了!这位独孤公子,小僧别无所赠,这是敝派一门粗浅功夫的心法,是敝掌门师尊叫小僧转交的,以表对独孤大侠的敬意。独孤公子请好生收好,有空不妨练练,于强身健体,不无小补!小僧告辞了!”说毕合掌念了声“阿弥陀佛!”行了一礼,飘身而去。

孤独展鹏接过那用黄绢写的一幅字,看了第一行字,神色不由一震,忙递给罗若拙。罗若拙一看,忙叫道:“智树师父,这不可!”

“不可无不可,有缘佛自渡。掌门师尊说,观罗公子骨相,有缘则结。而独孤公子骨相清奇,正是学武奇才。佛结有缘,推都推不掉的!罗公子,你好自为之!姜老前辈,你也不必太着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智树的声音远远一字字传来,从容而清晰,人已转过山道,不见了。

“这位智树僧的内功功力,已得天门上人十之七八。

长江后浪推前浪,看来老衲也该退出去了。”无怒大师喟然道。

“鹏儿,这份练功心法,你好生收藏吧!这是峨嵋派的大德厚意,日后切莫忘记报答!”罗若拙道。

“是。”孤独展鹏接过黄绢,小心收藏好。

紫相伯对无怒大师、铁箫道人等各派掌门人道:“大师、道长、真人、乘风子道长、铁冠道长,还有独孤先生、华先生、霍老爷子,那一件事看来谈不成了,容后再说吧!”

铁箫道长道:“目下,只好如此了。”

“若不是你这牛鼻子老道下毒手伤了俺师父,又何至于此?什么东厂西厂,洒家一顿疯魔杖,打它个东关西闭,全不敢出头!”法舟冲铁箫道长怒道。

“你……”铁箫道人骤遭法舟抢白责骂,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白发高髻在风中颤颤巍巍,显然极为激动!

“师父!”吕声宏从后忙上前扶住铁箫道长,向法舟横了一眼,温声叫着铁箫道长。

“法灯,给法舟三十重杵,以惩他妄动无明,犯嗔怒、口舌业障三大戒!”

无怒大师改容喝道。

“师父……”法灯面有难色。

“好,你不动手,我动手!”无怒大师伸出大手,“把锡杖给我!”

“是,弟子动手就是!”法灯道。

“好好掌法,莫教堕了本派声名。”无怒大师道。

“大师,此事因贫道引起,贫道不怪他。”铁箫道长转过气来,定了定神,对无怒大师说。

“师兄,按寺里掌法规矩,狠狠打!”法舟大声道,不等法舟过来,先自掀开僧衣,趴下来待挨打。

“啪!啪!”法灯上前,阴沉着脸,挥杖杆抽打在法舟背上,竟然毫不留情,每一记都将九环锡杖舞得呼呼作响,沉重地打在法舟背上。

原来人们还以为法舟会运功受打的,哪知法舟一点也,不曾运功,任法灯抽打,每一记打下,背上就多一道血杠!

幸而法灯用力自掌握好分寸,不曾运少林功法,以伤筋骨,否则这少林的三十杖打下来,再强的身子骨,也没命了!饶是如此,打到十六杵时,那背上已皮开肉绽了。

“大师,你要打就打贫道吧!”铁箫道长大声道,他推开吕声宏,扑到法舟身上,以自己的背挡住。

“大师,我们之间有误会,一时解释不清楚,说来大师也不会信的。敝师与在下于来的路上,也遭到暗算。敝师除了中贵派的金刚掌外,还被毒虫咬伤中了毒!那下手之人,竟然与大师十分相象!”吕声宏道,“如再责打法舟道兄,就不如由晚辈代受好了!”

“师父……”法灯停住了手中的锡杖,望着无怒大师。

“阿弥陀佛!”无怒大师睁开轻合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法灯,扶你师弟起来!”

“谢过大师!”吕声宏退后,携起铁箫道长。

“谢师父慈悲!”法灯携起法舟俱跪谢道。

“这一顿杵还有十四记看在武当掌门道长面上权且寄下。何时再犯,一齐算帐。”无怒大师道,“回去后,罚达摩洞面壁三年,不许出寺门一步。法灯作为师兄,有训劝失责之过,一并处罚。”

“多谢师父大恩!”两僧高声道。那法舟虽刚受杵背之刑,但喊声比法灯还要洪亮,也真难为他那种忍毅精神。

——原来,达摩洞是昔年达摩祖师坐禅修炼之地,历代少林掌门都曾在内坐关以钻研上乘武学,洞壁上有祖师们研演出来的武功招式,刻在上面。

如非对少林派有大功者,一般是不让寺中武僧进此洞研学的。现在在里边修炼的,也仅限于大护法长老与达摩院道座大师六人。

法舟、法灯两僧蒙掌门师尊“罚令”进达摩洞“面壁”,这实在是天大的造化。

“法灯,为师弟上药包扎!”无怒大师道,然后转向紫相伯、罗若拙。“紫总镖头,那件事也只好如此了!别无善法!老衲也要告退了!——罗若拙,你可将你的内功心法,传给独孤公子!”

“谢掌门人!”罗若拙施礼道,又叫孤独展鹏跪谢。

原来罗若拙的内功是家传的嵩阳内功,正是少林派正宗心法。罗若拙的祖辈曾是少林俗家弟子,因有大功于少林,被特许得传少林内功心法,并允许每代中传一人,传子不传婿,传媳不传女,只许姜家每代一个人练,再多一人也不行,更遑论传外人了。

罗若拙的父亲一指定生死罗十三,生一子一女,子即罗若拙,女即孤独展鹏的母亲罗凤英。罗凤英的武功,是拜南海普陀山一个无名神尼学的。无名神尼据说本是峨嵋派的,但峨嵋派前掌门并不承认有过这样一个女弟子,现任掌门天门大师,也否认有这么一位师姊。但据无怒大师说,无名神尼的功夫确是峨嵋派的,而且比峨嵋两大名尼侠虚云神尼与青梅大师还要高明几分。奇怪的是,连无名神尼自己也不认帐是峨嵋派的,说她的武功别有所传。

——现在少林掌门允诺,可让孤独展鹏学少林内功,那岂不是极大的恩惠了?

“智树说得不错,此子确是学武的良材美质!”无怒大师抚摩了一下孤独展鹏头顶,“他日有机会,请他到少林来,我们还有未尽之缘!”

“是!”罗若拙恭谨应道。

“阿弥陀佛!”无怒大师向大众单掌行了千稽首,率两个弟子也走了。

“诸位,承大伙敬慕独孤大侠侠义,不远千里,来此奔祭,我谨代罗公子与姜大哥向诸位多谢了!如肯在京师盘桓几天的,请到‘振威镖局’来,我紫某唯以一杯水酒相待!”

“紫总镖头,说到哪里去了?”众人轰然而应,有人笑道:“你那胡同,我闭着眼也摸得到,小心我半夜把你从嫂夫人热被窝里拖出来陪喝酒!”

一众人经过孤独展鹏、罗若拙面前,纷纷安慰两句,也有的说有事尽管找他们。

九派中人,也与风雷城雷城主等一并向紫相伯、孤独展鹏、罗若拙和曹冲斗、沈凤梅、独孤天龙、丘展等人作别下山。

只有“银马堂”主宁长胜,因有骡马店分号“百骏草场”在西山,城内又有商号,并不急着走,留下陪着。

那丐帮北支的欧阳帮主,与北京分舵的副舵主破碗花宋泰,率丐帮弟子去察看四处动静。

寺内寺外,只剩下三家镖局的五、六十人,散在各处,竟一下子有种人去寺空之感。

“总镖头,这是众人馈赠的礼物清单,礼物都收拾好了,满满一大箱呢!”独孤天龙递过礼物清单的手卷素绢。

紫相伯落目在展开的手卷上,前面第一行送礼人名与礼物是:

镇远镖局总镖曹冲斗玉狮镇纸一对薛涛笺两封。

紫相伯不由笑道:“曹大哥为人极是粗豪,送的礼倒斯文。那玉狮镇纸倒也罢了,薛涛笺倒颇为难得,名贵得紧。也亏你了!”

曹冲斗掀须大乐:“那是老夫一大得意事,是十四年前第一次保镖,为定国公护送家眷回铁官城娘家,由诰命老夫人赏的礼物。那次,有公府的亲兵开道,一路上地方都力尽地主之谊,令老夫抖够了威风!只是也吃了一些苦头,在剑阁关上,遇上一帮不开眼的悍寇来劫镖,一场恶战,呵呵,令我额上长出这么一轮弯月。”说完,拍了一下银发萧萧的宽朗额颅上那紫亮的一弯伤疤,哈哈大笑。

“那一战,曹大哥‘神仙愁’的万儿,就此闯了出来,一人力毙巴中五霸,半个月这事传遍了天下。关中、川蜀两地行商,额手相庆,还有的商贾,供了曹大哥生祠牌位呢!真可谓万家生佛了!”罗若拙笑道。

紫相伯又看下去:

招贤镖局局主沈凤梅尺八珊瑚树一支、温凉玉如意一件(注:搔背之用物)

曹冲斗道:“沈老儿愣是好强,见我送了薛涛笺,本想送一只碧玉老虎的,那也够名贵的,但他非要压老夫一头不可,把压箱底的血本也翻出来了,这一株珊瑚树,不亚百金!”

沈凤梅温温一笑:“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别看独孤大侠赞你的武功,他到京师来,与我喝酒的机会比你多。”

“这倒是的。曹大哥喝洒,豪爽固然豪爽,但只解牛饮,缺乏意趣,醉后唾星四飞,大吹一会儿在无锡比喝惠泉酒,使人不容置喙。只是他高兴起来打一套醉八仙,酣兴淋漓,醉意十分,里面玄机密布,让人难舍!”紫相伯笑道。

“如要让我在你们之间选酒友,我也愿选老哥。他是那样令人感到平易、亲切、和善,对你充满了理解与宽容,他坐在你面前,慢慢呷一口酒,听你讲上半天,一直都是微微笑着,不会败你兴致的,而且还提起你的谈兴来,问话恰到好处。”罗若拙道。

“好好,你们以后别登我门来讨酒喝!”曹冲斗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只是,你这老酒鬼偏能找来那些逆风香半城的佳酿美醇,又使我不得不来。这一点,沈老哥就不如了,他只有一种酒,你在市面上能买到的最贵的那种米酒。甜糯糯的没劲。”罗若拙补充道。“好,有你这一句,也不枉我那些酒了!”

曹冲斗回嗔作喜:“以后有好酒,我一定第一个请你!你是我酒国知已!”

“老姜,这你就不懂了,米酒醇厚,后劲足!喝醉了,非睡个一天一夜不可!”沈凤梅笑道。

紫相伯又看了下去:

陕西三杰:邵震中、玉霸天,金胜铁,天龙皮裘衣一件,白铜手炉一对。

余杭“聚英堂”武馆馆主李鸣翔:杭产名锦、绸、缎各二匹。玉竹骨唐寅写天女散花扇、湘妃竹骨祝允明草书唐诗扇各一把。

崆峒派掌门独孤铁兰率门下弟子叶卧白、苗竹青,栗黑色木珠一串、金蟾一对。

点苍派掌门华关田率门下弟子刀振声、余定寰,醒心木雕杨柳枝观音雕像一座,雀金呢二丈。

“总镖头,那‘天龙皮’、‘雀金呢’是什么?”黄中封见了问。

“西北沙漠中有种狐,人称沙狐,那沙狐腹上的皮毛最柔软保温,颔下的皮毛最长,光色最足。沙狐腹上的皮就叫‘天龙皮’,那额下的毛皮,叫‘乌云豹’,都是极为名贵的皮毛,制成一件裘衣,很不易呢!”罗若拙道。

“至于雀金呢,云南府地方思茅境内,有唐时称银朱城界者,(剑评按:即今西双版纳)产一种长尾五彩斑斓的大鸟,名唤孔雀。用孔雀的毛织入缎内,并用金丝镂制成的锦缎,就叫雀金呢!那也是极名贵的东西!”紫相伯道,“但这些礼物虽名贵,对武林中人来说,还不如点苍派那一座观音像名贵。醒心木是一件奇宝,无论中了什么样的迷魂药物:从下三滥的鸡鸣狗盗之辈所用的‘五更断魂香’、江湖黑店中惯用以害人的蒙汗药,到‘五毒门’的‘消魂散’ ‘软骨酥’、唐门的‘黑甜无香雾’ ‘摄魂催眠帕’……只要闻到醒心木发出的檀香般的香味,就全然解去。只是那醒心木甚难觅得,即令觅得,也不易采伐,附近有极灵异也极凶毒的奇兽异虫相守。二十年前,神农门主孙观红费了千辛万苦才采伐到一根。神农门也在滇南,与点苍派相得,说不定这座菩萨就是孙观红送给点苍派的呢!”

“那江南‘聚英堂’李馆主,送的唐伯虎、祝枝山的书画扇,倒也不俗。据说吴中四家都是些有怪脾气的人。

唐伯虎更是风流自赏、诗酒傲王侯的人物,当年华太师以千金向他求画,他尚不愿应呢?”宁长胜看过了礼单说道。

“吴中四士,唐、祝、文、仇,或以画名,或以书胜,本朝中怕无人能出其左了!”米天宗评道,“唐伯虎的仕女花鸟人物、文徵明的行楷、祝枝山的草书、仇英的山水,三百年后必成无价之宝!罗公子得此二幅名扇,宜加珍藏之。”

“崆峒派的礼物,怎么这样俗?金蟾不过是二块金子而已,最多溶金时,浇个模子便是。虽说这么大两块金子不易找,但也不算稀罕。那独孤铁兰,为人冷冰冰的果然送的东西也俗!”丘展道:“哈哈,还送一串木珠,看来是想让罗公子当和尚去了。”

紫相伯心中一动,道:“那串木珠拿出来让我看看。”

“那串木珠,我见它不怎么贵,就放在上面,拿出来倒方便。”独孤天龙边说边开箱取出了木珠。

木珠用天蚕丝与乌丝合股成线所串起,与无怒大师用的那串念珠差不多大小,作黑色,一颗颗闪着紫乌乌的光,共是一百零八颗。

众人都来瞧看、抚摩,并无异状。连老江湖罗若拙也搞不清楚总镖头为什么突然想起要看木珠来。

丘展见大家都在瞧,不觉好奇,也凑了过来:“你们看什么牛黄马宝?”

丘展来后不一会,人人都闻到了股淡淡的类似鱼腥的气味来。

紫相伯把木珠闻了一下,挑中了一颗,又闻了一下,凝目看了珠子一眼,脸色一变:“果然是它!”

“怎么,这珠真有奥妙?”丘展惊讶地问。

紫相伯一笑道:“且让我猜猜看,你身上是否带了你的伙计来了?那两个伙计,伤人后一个含极阴的阴毒,一个含极热的热毒!”

“你,你怎么知道?”丘展惊诧地问道,“不错,我把小青、小红带来了。小青咬中后,人全身阴凉,而被小红咬中后,人必热毒攻心,如无药物及时救治,都是三个时辰内夺命的毒蛇!”

说完撮口打了个唿哨,只见他衣袖一动,手中已多了两条一尺半长的小蛇,一条青灰色,一条乌底红斑,被他拇、食两指捏牢了蛇的下半截身,上半截身昂着三角形的扁壳蛇头,张着嘴,咝咝地伸缩着黑色的信子。

饶是众人俱为心雄胆壮的武林高手,也不由各自吃了一惊,俱向后退了一步。

双笔米天宗生平最厌惧蛇虫,不由叫一声:“天哪!”

腾地倒跃向后,距七尺之遥,惊惶之色,溢于其表。

“不愧为飞龙八手丐!丘爷,我算服你这一手了。还是收起来吧,看把我们个温文尔雅的米四郎吓得!”黄中封笑道,其实他心中又何尝不在发毛?

“你们放心,没有我发出进攻的信号,它们是不敢动的,你把手指放到它嘴里,它也不会咬的!”

丘展说着,轻轻地哨了一声,那两条蛇头一闪,只见丘展两只袖象被人猛地拉了一下,那两条蛇就倏地不见了。

“紫总镖头,我这次来,怕带上那条大蛇‘长随’过于惊世骇俗,便改带上这两条小蛇。这两条小蛇,无声无味的,你是如何看出的?”丘展问道。

“你们知道崆峒的叶二先生叶臣白,有三件验毒之宝吗?”紫相伯反问。

“是了,我老糊涂了!这是叶二先生的鉴毒神木珠!又叫百毒神珠!总镖头手中捏的这一颗珠,定是蛇毒验珠了!”罗若拙惊喜地道。

“还是大哥见识广!”紫相伯笑道,“这一串木珠,正是崆峒叶二的鉴毒神珠!我手中拈的这一粒珠,正是蛇毒验珠。凡验各种毒蛇之毒,只要拿这珠一查就查出了。你们看,这上面,显出两行字来,那一面是热毒,这一面是阴毒,蛇毒毒性、克毒药物,写得甚详。字极小,如不凝神,还真看不清呢!噢,刚才,你们闻到一股什么味道没?”

“有一股鱼腥味。”黄中封、米天宗同时道。

米天宗虽怕蛇,但禁不住好奇,又过来了,只是离丘展远远的。

丘展冲他嘻嘻一笑,作了个怪脸。

“这就是了。”紫相伯道,“只要有毒进入七步范围之内,不管是如何无色无臭的毒药、毒物,这神木珠都能与之呼应,生出一种气味来,或苦或辣,或甜或咸,或姜辛味,或鱼腥味,不一而足。如这蛇毒,就生出这种鱼腥味,热毒为热腥味,寒阴之毒为阴腥味。如是砒霜,不管是*、红砒,都生出一股苦味。如是鹤顶红,则是一种臭鸭蛋味。这一百零八颗神木珠,能辨百毒。谁有了它,就不易被人用毒暗算了,即使中了毒,一验便知是什么毒,是阴毒还是热毒,是败血,还是断肠、攻心?因此,即使暂时得不到解药,用其它药对症而下,也庶可保一时无危。——这是叶二先生亲口对我说的,还曾示范给我看过。唉,想不到崆峒、点苍都送了如此重礼!大概他们想报答独孤大侠为他们灭了‘圆月教’,替他们报了杀师之仇的大恩吧!”

“兰因絮果,因果自定。”沈凤梅点头叹道,“如无当年独孤大侠奋勇挺出,抗斗‘圆月’之因,便无今日两派赠宝之果。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前人栽善苗,后人获福果。”

“沈老,你倒会说话!我看你老入寺去当讲经僧,一定能劝得世人都回头的。”米天宗又恢复了他的说笑。

“沈老哥此话,颇含人生至理。”紫相伯道,“可惜世人向善之心日蹇,为恶之念日盛,又有几人明白个中之理?展鹏,这串珠儿就戴在身上吧!还有那尊菩萨像,回去后拣出来,你也随身带着。”边说边将那串木珠挂在孤独展鹏颈上。

“紫总镖头,你给独孤公子送什么礼物?”曹冲斗问道。

“你猜猜看。”紫相伯含笑不语。

“你的神腿功?”曹冲斗道。

“紫伯伯的神腿功,早在去年就教给我了。”孤独展鹏道。

“那就是你的连环五金胆、夺命金雕锁指功?别人只知你腿法天下无双,其实你的金胆与锁指功,也是武林二绝。”曹冲斗道。

“你怎么只往武功上猜?说实话,我这几手功夫,是不够展鹏啃的。我的腿法,他已学了个全,现在他在这门功夫上,缺少的只是内力、临敌经验,以及如何把内劲在变招中与腿法的打乱顺序的组合中,加以贯注的体会。”

紫相伯道。

“那——如是其他东西就难猜了,吃、穿、住、行、用、器具、珍宝,千千万万,如何猜得中?终不致于是一瓶酒吧?”曹冲斗道。

“我知道是什么。”沈凤梅满有把握地说。

“你说是什么?我不信你这老儿真能猜得中!”曹冲斗不服气地抢白道。

“你啊,真是笨人!”沈凤梅笑指着曹冲斗,“紫总镖头送的是一千金。”

“一千——金?”曹冲斗搔头了,“现在罗公子住在他局子里,这一千金子送不送还不是一样?”

“哈哈。”众人都笑了出来,笑得孤独展鹏脸陡地红得如一块红绸。

“啊——原来是说紫总镖头的千金……”曹冲斗恍然大悟,扬声笑了起来,“中!这事中!小凤那小丫头,又俊俏又乖顺……”

孤独展鹏只觉心跳加快了一倍,红着脸低着头,变得急促不安起来,眼前陡地映出一张温温柔柔俏丽的瓜子脸来:弯弯的柳眉,黑葡萄球儿一样甜津津的眼睛儿,向上翘的小嘴角,那眼睛双眼皮儿向下一合,合上一排长长的、黑黑的睫毛,睁开眼时,那眼睛儿含着些甜丝丝略带些酸的黑葡萄的温柔,轻轻地叫道:“展鹏哥……”

想到这里,心中不知是喜欢还是甜蜜?心中似乎一片惘然,一片空白,忽儿又切入那一片尸横遍地、血迹斑斑的断墙残壁之独孤剑庄的劫后场面来,母亲那双入葬前死死抓着摄魂金铃的拨不开的手与父亲睁得大大的眼睛来回在眼前闪动,接着又出现了母亲后脑与父亲头顶的那支凝着血痕的夺魂钉!夺魂钉!这时有一种凄苦与耻辱和悲哀的感觉,一种愤怒和被压在石头底下还未翻身的感觉,强烈地攫住了他的心灵,一刹那间他的所有的热情、甜蜜、兴奋与喜悦全被冲得无影无踪,如同一股山洪冲卷走那漂在水面上的桃花瓣儿。

他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痛苦之潮涌过心头,他脸上的红晕已褪去,恢复了那种苍白黯然之色,下嘴唇也被牙齿咬得发白并不知不觉中咬出了血痕,舔在舌尖上,咸咸的,又好象有一种特别的甜味。

这时,他又恍惚起来,恍惚中忽又听到了母亲与父亲的对话声,灯下,父亲在书架上寻着一本什么书,母亲边缝着白天他爬树挂坏的衣袖子,边对父亲说:“喂,你说鹏儿将来长大,要娶个怎样的媳妇?”他假装已睡着了,发出鼾声来,而耳朵竖得尖尖的,并用下巴抵住绸被被头在脖子下,让脸儿在枕头上微向上抬起,睁开一线眼睛,向母亲望去,只见灯下母亲显得那样安详、和谐而完美,好看的大眼睛带着种兴奋与幸福的憧憬的神情,要比观音菩萨,比画上的嫦娥仙子还要好看!她大概想到娶媳妇时,与父亲同坐在太师椅里,接受儿子、儿媳双双拜礼的情景了吧?

“鹏儿将来的事,到将来再说吧!别忘掉云风雷云贤弟的事。一切都说不准的,也许他将来娶个才女回来,也许,也看中一个象你这样的武林女侠,人又美,武艺又高……”这是父亲的声音!

“啐!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耍贫嘴。说真的,那时我脾气可不好……”

“怎么样?还是我猜中了?果然是一瓶酒吧!”曹冲斗的大笑声把孤独展鹏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你看着吧!我猜的也错不了。紫总镖头既然肯将这样珍贵的酒给他喝,这事,八九不离谱儿!”那是沈凤梅的轻笑声。

“哈哈,那帮鹰爪孙走得倒真干净!”丐帮北支帮主欧阳浩然人还未到,那粗豪的大笑声先进了门。

“都走光了?”罗若拙问。

“嗯,在路口还留下了两个,让我给吓跑了!”欧阳浩然满脸发光地说。

“帮主一掌打碎了一块石头,又一脚踢碎了另一石头,冲那俩小子瞪眼喝道:‘你们还呆在这儿,敢情也叫我来一下?’那俩小子吓得转身就走,跑个屁不颠儿,只怪爹妈少给俩腿儿……”同来的破碗花宋泰眉飞色舞地道。

“好,咱们准备走吧!”紫相伯道。

众镖师收拾好一应物品,先下出去。

紫相伯对送到山门口的碧云寺方丈道:“那些祭品就分赏给众僧吧!那些素绢也留给贵寺以后佛事之用。酒是素酒,菜也都是素品。这有一包银子,是咱们给贵寺的一点香火钱,十只银锭,合一百两银子。这四天来,打扰佛门清静多多,尚请海涵。”

“哪里?出家人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紫总镖头此举是善行,贫僧理应成全。贫僧虽非武林中人,但武林中人口皆碑,传诵独孤大侠的事迹,贫僧也甚为钦佩。此亦万家之佛也!能选中敝寺作祭典,实乃敝寺荣幸!谈何麻烦烦恼,阿弥陀佛!尚望各位施主,日后肯多来随喜!”

方丈口才很好,大概是从讲僧升上来的。

紫相伯抱了一下拳,然后才与大伙离开。

“总镖头,我算服了你,看你做事这样周密,倒象个管家。你的豪风,又是从何而来的?”丘展问。

“这是跟独孤大侠学的。我以前也是豪放有余,谨慎不足,现在回想起来,许多事都是侥幸行险,凭运气闯过来的。但运气哪有一直不变的?小心行得万年船。做事周密总好些吧!”紫相伯道。

这时忽听“银马堂”主宁长胜露出笑容道:“啊!我的礼物现在才到了!”

大家向山下望去,见远处有一匹白马如雪云一样飞飘而来,白马在阳光下,白得银亮耀目,飞奔而来的姿势,神骏之极!

“不对,怎么马背上多了一人?”宁长胜皱了一下眉头,低声自语道。

大家看时,可不?马背上是两个人的身影!

转眼间,那白马已折上山路,向这儿奔来,连马背上两人的面目都分辨得清了,坐在前面的是一个白衣童子,后边的是一个灰衣大汉,扎着一方青色头巾,背上还闪闪发光,似乎是大刀刀柄上的刀环。

“喂,来者是谁?”宁长胜运起内功,把问话远远送出去。

在近旁的人,并不感到宁长胜声音有多高,当时正刮一阵从山下吹上来的风,孤独展鹏正担心那话能否送到下面,却听那马背上的大汉长啸一声,把声音一字一字地送了过来:

“快——刀——谭——元——贞——!”

那声音甚为雄劲,中气充沛,显见来人也是极高明的内家高手!

快刀谭元贞又是什么人呢?他来是友还是敌呢?是凶还是吉?

孤独展鹏的心不由悬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