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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盛骁跟小径旁一棵叫不上名的绿植握了握手,那树枝对他爱答不理。他蹲下推了一把底部的根茎, 那棵绿植便有脆生生离地倒下的意思了。

它的兄弟姐妹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园林之中, 但不是每棵原则上抗寒的植物都能在冰雪中存活下来。看模样,它分明还青葱葱地绿着, 比其他树活得都好呢, 谁知竟然冻坏了。

这些不肯开口说话的东西煞是难伺候, 园林维保的人每天在园子里打扫卫生,它就不能提前哭一哭、蔫一蔫, 让人知道它不舒服, 对它好一些么?弄得像谁要冷落它、欺负它似的, 活活把自己苦死。

不远处有人喊道:“盛经理!”

静谧的夜空下, 那人的音量并不太大,随着一道微风传进人的耳朵里,泠泠清冽。

盛骁听到这声音条件反射地整整衣服挺胸抬头,回身微笑应道:“你好。”

那人身形匆匆迅步而至, 走到他面前不远处像是冲过终点线一般缓缓减了速, 最后, 稳稳立定在他面前。

盛骁:“这么晚了, 还没休息?”

沈俊彬面对盛骁时心里常会冒出一股无理取闹的急躁,左奔右突无视人际交往的一般规则。他觉得这样的明知故问很没意思,是浪费他们双方的时间, 不想搭理,可他扪心自问一秒钟,发现自己也并不能提出有建设性的话题。

他只好在人情世故面前低了头, 应了一声:“嗯。”

盛骁问:“你从哪儿过来的?”

沈俊彬:“员工梯,6号口,怎么了?”

盛骁笑笑:“那您要去哪儿呢?我陪您一起去吧。”

“不用。”沈俊彬目光闪烁地移开了视线,朝前随便一望,“我走到那儿,就回去了。”

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去,远处是主楼西侧的一个出入口,与6号门正好是左右对称的。这一出一入贴着楼体走足以,沈俊彬根本不需要舍近求远穿过园林。

有时盛骁会看到沈俊彬抱着购物袋到他家来,不声不响地放一些东西进厨房、卫生间、卧室的柜子里。摆进去不算,这小子还要拨拉着前爪把东西使劲往里挤,好像那些瓶瓶罐罐有弹性,能被他挤小了藏起来似的。盛骁尾随在他身后张望,他便矢口否认,“咣当”一下大力关上柜门,凶神恶煞地站在柜前,宛如秦琼尉迟恭。

其实沈俊彬的负隅顽抗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因为他一走,盛骁开了门还是能看到。不但能看,盛骁还能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研读说明。

盛骁一家三口都不怎么会做饭。小时候他吃奶奶做的,长大了吃厂里的厨子做的,实在没有现成的就到大街上下馆子,在他的思维中从来没有“到了饭点要下厨开伙”的意识。可沈俊彬如此大张旗鼓地在他厨房里招兵买马行云布阵,他就顺水推舟,合理地请求了一下:“我饿了,给我做点吃的。”

不曾料沈俊彬生硬地驳回,掸掸西装肩头冷笑道:“你当我是你的保姆吗?”

那么盛骁就想不出厨房里的那一堆东西这小子是想囤着留给谁用了。

可能是想扎根发芽,住在这儿吧。

他试图问,沈俊彬摆出一副不屑跟尔等凡人多做解释的姿态。有时一个问得急了、一个牙关咬得紧了,两人还会因此在床上打一架,打得满地衣衫散乱,声响不堪入耳,最后双双心如止水地昏睡过去。

是以盛骁眼下不敢细问沈俊彬从楼东头绕到楼西头这一行为是有什么诉求,只能在心里瞎想想,随口猜一猜。

他问:“大半夜的你绕这么一圈干什么?专门下来找我的?”

沈俊彬没说话,一只脚无聊地蹭了蹭地面,算是难得的坦率默认了。

盛骁捏了他胳膊一把,很快放开手:“你穿这样不冷么?这么抗冻?小伙子身子骨真棒啊。”

沈俊彬未答,终于想起自己不是专程下楼吹风的,掏出手机道:“看这个。”

他点开宣传片,片头是五颗金光闪闪的星级标识“咚咚咚咚咚”打在明泉国际会议中心的logo下方,浮夸得有点儿不太谦虚,但无疑气势十足。

沈俊彬问:“好看吗?”

“哎哟!”盛骁看得脑门一麻,精神一振,“这是大片儿啊。”

钢琴曲响起,那些他们共同熟悉的画面次第出现在屏幕中,教人屏息凝神,不舍眨眼。

盛骁将手机端在两人之间。播放到一半,沈俊彬忽然想起他们尚站在寒夜之中。

他抬起头想感受风是从哪边吹来的,替盛骁挡一挡,免得这人站着不动久了,被风吹得着凉。

静立了一会儿,他蓦然发现,盛骁早在接过手机时就换了个面向,用肩背把夜风和他隔离了开来。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沈俊彬站在这暂时的港湾中避风,脑海里一瞬无言的空白。

短短几秒之后他心中数念并起,其中有一丝名为贪念,让他想把这港湾明明白白地据为己有,拉上横幅,订上门头。但他不敢开口证实,不敢问盛骁究竟是不是无意之举——如果盛骁是有心而为,那么至少证明这一刻盛骁对他还是真的;如果问完发现仅仅是这倒霉玩意随便一站,才糊里糊涂地当了次挡风墙,他怕自己大失所望之下心灰意冷,从此失去勇气。

看完视频,盛骁由衷赞道:“拍得真好,这钱花得值。”

沈俊彬得到鼓励心情转好,又打开了相册:“这是你,我从视频里截的图。”

盛骁一连翻了十几张,忽问:“你觉得拍得好看吗?”

沈俊彬一阵紧张:“不好看吗?”

“不是。”盛骁摇头笑笑,“但……我平时不也是这样的吗?这有什么可截的?”

沈俊彬:“……”

人在兴致勃勃时最烦有人浇冷水,盛骁本人也不行。

他当然知道盛骁平时就是这副模样,但正是因为摄影师拍出了他心目中盛骁的常态,让这个人毫发毕现地跃然眼前,他才更加喜欢这几张截图。

一想到无论将来如何,至少这些照片他能永恒保留,还可以无限制地冲印、复制,尽情地张贴到他私人居所的每一寸墙面,甚至百年之后他长眠地下了,也可以托人把它放在那个小盒盒里,他就忍不住视若珍宝,感激涕零。

盛骁不知死活,又拿针尖戳他的情绪:“哎你看,我就这么一个镜头,总共动了两下,你截了18张,里面至少有10张都是重复的耶!您发现了吗?”

沈俊彬不屑对牛弹琴,不悦地抽回手机,一字一顿冷冷说道:“我不瞎。”

沈总监虽然说个话利齿不饶人,却控制不住嘴里喷出的热气像一朵朵棉花糖,让那凶声恶气顿时变成了凶声奶气。

“哪儿有人说你瞎啊,干嘛这么说自己。”盛骁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笑着揶揄道,“哎,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啊?我爸都没这么喜欢我,我可能是你生的吧?”

沈俊彬不客气地抬脚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玩意。”

“啊!”盛骁冷不丁地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又望望四周,“喂,监控看着呢,你怎么真踢啊?”

“监控看了能怎么样?”沈俊彬像是资深的恶霸土匪,横行霸道已久了,这点欺压良民的行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他理直气壮地接连反问:“我踢你怎么了?我踢你犯法了吗?它还能抓我?”

“那不能。”盛骁立马温声求和,“你打我,国法管不着。”

沈俊彬:“嘁。”

有时他真的有和盛骁大吵一架的冲动,他觉得心里有好大的怨气想要发泄,可一旦真的对上这人了,他就知道自己吵不起来。

不过他低下头立刻开始想:为什么国法管不着?为什么国法管不着?

接连的几场雪带走了漂浮的尘埃,空气澄净。多年前的那个清秀的大男孩和眼前的人在盛骁心中渐渐重叠。

光怪陆离的霓虹和灯红酒绿的繁华褪去之后,寂静无人的冬夜里,沈俊彬的一喜一怒都真实而充沛,令人动容。

“沈总。”盛骁问,“你明天有时间吗?”

“怎么?”沈俊彬反问。

未等盛骁细说有什么事,他先应了下来:“有点儿吧,干嘛?”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这话影响了中国几代人,沈俊彬无由来地觉得只要他肯挤,必定还是能挤出来点儿的。

“不干嘛。我好久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盛骁说,“说起来,我上次看电影还是在北京呢。万达,记得吗?你要是有空,明天咱俩就一块去看个呗。”

穿过微黯的小径,尽头一盏路灯将两人的神情皆照得无所遁形。

沈俊彬把手贴紧着身体抄在风衣口袋里,避免自己的范进中举之态让人笑掉大牙,他竭力面无表情地答道:“哦。”

盛骁偏过头问:“你有想看的电影么?”

沈俊彬:“随便。”

他三忍两忍才把仰天大笑的冲动忍了下去,可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忍过了头。说完这话他就感觉自己的语气更像是不感兴趣的人被赶鸭子上架,过分冷淡。

不,不是冷淡。

简直是屋檐的冰锥,能扎死人。

他怕盛骁还没看电影先被他扎死,忙低声下气地补充一句:“我……看什么都行。挑你想看的,我陪你去。”

如果说盛骁这个人还有什么活络心思的话,那么即使约他看电影也完全可以约在后天,给自己留出理所当然的一点儿空白,趁机四处发挥余热。

但盛骁没有。他们只分开一小会儿,等盛骁一睡醒,等他手头的活儿一忙完,他们就去看电影。

沈俊彬越来越相信盛骁的房东是真的携家带口出国旅游了,而盛骁就是这样一个恪守约定近乎执拗,并具有珍贵“慎独”之品的人。另外,人家房东正在碧海蓝天中休闲娱乐,享受人间天堂,盛骁既温柔又体贴,推己及人,不忍心电话打扰,给别人增添心事。

走到大街上、跑到广场上去问一问吧,随便拉一个人问都可以,那些箱底压着红本子的合法夫妻也未必有他们这样的亲密无间和坦诚相待。在这个冰冷的以“我”为尊的社会中,像这样一个美丽又温柔的人却在替别人的度假心情着想,是多么的千载难逢,打着灯笼难找。

他怎么能破坏盛骁的坚持呢?半个月而已,他等得起。

如果不发生什么变故,如果他们能一直这样下去,也就够了。

所谓的突破进取,不过是因为“现状”让人过不下去,才不得不拼死一搏,而那些安于现状的人也并非没有冲劲,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过得真的很满足。

守着一亩三分地,看着日出斜阳,偶尔假想一番孤注一掷可能造成的损失,感觉无法承受,就乖乖低头认怂,畏于前进,贪婪地享受眼前的安逸。

这有什么错吗?没有的。

在沈俊彬胡思乱想之际,盛骁的值班手机响起。

“您好,盛经理。”是前台打来的电话,一个小伙子道,“有一位客人说要找您,您方便过来一趟吗?他在大堂休息区这儿坐着。”

“好的,我马上过去。”盛骁答应的同时不忘用手指勾了一下沈俊彬的胳膊,把人也一并带上,“客人说找我有什么事了吗?”

“没说。”前台值班的小伙子小声地说道,“他说他姓任,是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