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疾驰在路上,只有两边的路灯被拖出长长的灯影陪着他们。杨卓沉默不语,听着小吴的话。
今晚他们要把已经疯掉的黄老头送进另一个医院。在那之前,他们通知过黄老头的家人,那家人早已失去了前来探望的欲望,淡淡敷衍了两句就挂上了电话。
杨卓已经逐渐明白了医院生意红火的原因。因为他们高效,迅速而且悄无声息地替人们解决了很多难以言说的麻烦。
就在几天前,杨卓又替小吴值了一次夜班。那天风很大,吹得路上的树扑簌作响。叶子被刮下来贴在窗户上,长长的树影拖进房间里,扭曲狰狞。
黄老头已经不行了。他长久地看着眼前的某一处定点,目光空洞,嘴角流着口水。他的背上生出了褥疮,也许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也许还能感觉到,只是他说不出来。
杨卓有点害怕和黄老头的眼神对上。
最近医院里没有新客户,小吴露出烦躁神色,在喝酒时不经意透露出那头的客人等得有些不大耐烦,希望他们最近就能再送点新货过去。
可杨卓再问到底什么是新货时,小吴又含糊其词,不肯说个明白。老板给杨卓的期限快到了,他不能长时间无休止地在这个地方陷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杨卓偶然发现了黄老头的秘密。
杨卓替小吴值班的那个晚上,医院里照例没有别人。他检查了每个房门的上锁情况后,准备回自己的休息室。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发现拐角处有个人影一晃而过。
杨卓顿了顿,猫下腰,悄悄地跟了过去。他把脚步放得很轻,屏住呼吸,默默地贴着墙壁挪动。
他慢慢往前,来到墙壁的转角。他整个人和墙面贴成一条直线,他不动声色地探出头去——黄老头正使劲拽着医院的大门。
杨卓明白了。黄老头没有吃药。那些给他的药物都被他长了个心眼偷偷倒掉了,那些疯疯傻傻痴痴呆呆的状态都是他装出来的。他一直伺机等着一个能逃出去的机会。也许黄老头听说了今天杨卓又会替小吴的班,他信任杨卓,觉得就算被杨卓看见也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才兴起了逃跑的念头。
杨卓转过身,闭上眼睛使劲喘息了会儿。
老板的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如果让黄老头走了,意味着小吴不会再信任他,意味着他长时间的工作宣告失败,意味着他会丢掉这个到手的大新闻——
杨卓咬了咬牙,站起身,慢慢走到黄老头身后。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在黄老头来得及转身之前,一掌敲在他的后颈上。黄老头朝后仰倒,杨卓接住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粒药丸,掰开黄老头的嘴,给他灌下去。
黄老头的喉咙动了一下。杨卓出了一身大汗。他将黄老头运回床上,不大放心,又给他吃了两粒那药。
接着他出了门,靠在医院大门边狠狠地抽烟,再狠狠地吐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内脏似乎有某个地方正在隐隐作痛,就像东西腐烂时才会有的疼痛一样。
“喂。”
就在杨卓抽了两支烟后,有个人来到他的身边叫他。杨卓惊了下,抬起眼。已经是凌晨了,不明白为什么还会有人出现在这个荒僻的养老院旁边。他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访客,瘦高个,看起来很年轻,戴着顶帽子。
“借个火。”
那人扬了扬手里的烟对他开口。杨卓将火机递过去,那人一手遮着风,一手打着了火机。就在火光略微一闪的时候,杨卓看见他的下巴上似乎有一块不小的疤痕。
杨卓全身震了震。他觉得自己见过那块疤痕,可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
“你在这家养老院工作?”
那人抽了口,带着笑意问杨卓。
“嗯。”
“你不大像护工啊。”
那人接着道。杨卓有些警惕起来,缩了缩肩膀。
“我不像护工像什么?”
那人没有回答,用力地吸完最后一口烟,吐出来,然后将烟头随意丢在地上踩灭,对他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我倒觉得你像个记者。”
杨卓一个哆嗦,一霎间浑身冰凉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