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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血涩儿郎 留恨处

接下来的事情,恢复了平静的四爷处理的很到位。死掉了大块头的这伙儿胡子立刻失去了主心骨,在四爷一顿语言安抚下,马上表示效忠四爷,而恐惧的眼神不时投向三子,可三子却把头扭向一边,就好像跟他没关系一样。

在埋掉大块头的时候,四爷还是很仁道的。率先用唯一一把铁锹,在朝阳的山坡上找了一个地方,几个人轮番挖下近一人深的坑后,四爷神情肃穆地到:“兄弟,你安心去吧,咱们兄弟踏上这条道,谁都可能有这一天。”

就在大伙儿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准备启程的时候,一个大块头的兄弟突然转身,跑回坟前,单腿跪地道:“大哥你放心去吧,海那儿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

在二麻子询问下,从那个兄弟的口中得知,这大块头人称‘萧老狠儿’,老家在鸡西麻山,在他儿子刚过周岁时,老婆被煤矿的一个老毛子在苞米地里**了,还被村里人看到,于是他老婆回家流着泪,亲够了周岁的儿子就投井自杀了。之后这大块头明察暗访大半年也没找到这个老毛子,却误打误撞地杀了一个不相干的老毛子之后就上山成了胡子。

一路无语,三子却记住了那个兄弟的名字——杜三儿。

一行人浩浩荡荡,七个骑马的(四爷骑上了大块头的马)加上五辆马车走进牡丹江街里时,天早已经已经黑下来了。

来到一处大车店,草草地把十几杆长枪塞到马车上,周疤了眼儿就去与店家一顿吆五喝六的讨价还价。敲定了价钱,大伙儿安顿了下来。不过,在安顿马匹车辆时,三子捕捉到周疤了眼儿的眼神有奇怪。接下来,周疤了眼儿要了两桌酒菜,巧舌如簧地把大伙儿喝得是五迷三倒,特别是大块头那几个兄弟不一会儿就醉成了烂泥。

回到房间(周疤了眼儿把唯一的上房安排给四爷、三子和二麻子),看到二麻子在脱衣服准备躺下,三子坐在炕沿上就没话,二麻子催了两声,三子也没动。

“你不睡,俺可睡了。”打着酒嗝,二麻子就要躺下,这时,四爷进来了。昏暗的油灯下,四爷的脸色显得更苍白。

“咋不睡嘞?”

在二麻子嘟嘟囔囔声中,三子抬起头应了一句“俺觉(jiao)的周疤了眼儿卸马时的的眼神不对,”

四爷沉默了半晌,把头扭向二麻子。

“嘚、嘚、嘚,俺去、俺去!”还是在嘟嘟囔囔声中,二麻子穿上衣服出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四爷和三子被二麻子扰醒,两个人睡眼朦胧地看见二麻子一脸的兴奋。

“你们猜周疤了眼儿还带了什么货?”

两人谁也没话,翻过身子,趴在被窝里,看着二麻子。

“黄金!”二麻子压低了声音道。

愣了一会儿,四爷和三子互相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又翻过身子——接着睡了。

第二天,根据四爷安排,大家可以各自随便转转,而且每个人也都拿到三千多绵阳票子(伪满洲银行发行的纸币),而三子那份,三子接都没接,直接让二麻子代收了。

是各自转转,其实这一行人只是分成了两伙儿——四爷领着他带来的几个人一伙儿;二麻子和三子加上杜三尔他们一伙儿。四爷他们是要去看一个同乡;而三子他们的计划是:听书、下馆子、看戏、逛窑子。

三子他们一早来到一个二层楼的茶馆,台上一位牙齿不全的老翁拿着扇子、讲的是刘邦、项羽的故事。三子一听就入了迷,瞪着闪亮的眼睛听得是津津有味儿。茶馆里客人也不是很多,有吃茶的、有聊天的、也有嗑瓜子的,而三子他们坐在最前面,桌上的茶和瓜子几乎没动。也不知过了多久,杜三儿突然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跑进来,脸上还有血,进来就大喊“二麻子被人打了!”

三子一下在蹦起来,单腿向前蹦了两步,才意思到忘了双拐,一回头,有个兄弟把拐递了过来,几个人一路奔跑冲了出来——三子架着拐也一不慢。

跑出茶馆,没多远,就看到二麻子——留着鼻血、衣服也破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见到三子,二麻子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三子冲过去,大声喊道“之为啥?”

二麻子憋着嘴一扭头没话,杜三儿接过来到“他要买鞋只买一只儿,人家他捣乱就揍他,我去拉架把我也打了。”

三子的脸“腾”的一下通红、眼睛里喷着火,大声喊道“走!”

不知什么时候,二麻子手里多了一块板儿砖,就见他拎着板儿砖、斜着身子一路冲在最前面,眨眼间就冲进了市场。

顿时,整个市场是鸡飞狗跳。是市场,其实这儿只是一条街,街的两边紧密的排着众多商户,而此时全都乱套了,有往外跑的,也有往里跑的,二麻子也似乎已经发现目标,追着几个人从这头追到那头。二麻子这砖头是扔出去再捡起来,然后再扔出去——一个没打着。而那几个人几乎都是倒在三子的拐下。你就看三子:双手轮着双拐——每只手都握着拐的脚跟部,单腿蹦跳,他的拐每一次砸下去都是又准又狠,一下解决一个——直到遇上那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这孩子左手握着菜刀,右手举着炉钩子,嘴上还嗷嗷叫着冲了过来。三子愣了。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一把搞把狠狠地砸在三子的肩上——三子扑倒在地。也不知从哪儿又冲出来几十号人,搞把、锹把、炉铲子,雨一样砸在三子和杜三儿他们身上。即便这样,三子也没倒下,而是三条腿着地,东窜、西窜,还撂倒对方好几个,而他自己脸上、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当伪满警察吹着哨子冲进来时,街上还躺着几个。三子扭头看了一圈,发现除了地上躺着的,整条街干干净净——一个人都没有了。

三子是用三条腿爬到警察局的。他的双拐早已经被打碎,有两个警察想要架着他走,被三子拒绝。和他一起被带到警局的还有二麻子和两个大块头的人,杜三儿和另外几个人不知哪儿去了。二麻子他们看起来伤的不轻,是用担架抬过来的。

三子看到这个警察局是一个二层楼的大房子,三子从没有踏入过如此宽大的房子,里边还有好多门。而那些警察的装束和民国警察没什么两样,都是那种黑色衣服、戴着奇怪的“大盖儿帽”。

三子还在喘着粗气,眼睛直勾勾的。

走过来一个高个子警察,胡子拉碴的,三子听到别人叫他“黄团长”。这个黄团长直接走到三子跟前,停住脚步,眼睛却盯在三子的手上。感觉到他的目光,他也注意到自己的这双手——粗糙、硕大的一双手,特别是他的手指明显比正常人粗大许多-——三子也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手,奇怪自己的手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难看。黄团长看了他一会儿,转身走到二麻子他们跟前。

“有钱看郎中吗?”

“有,”二麻子抬头答道。

“去把他们送到帝国医院吧。”黄团长扭头对身后的警察。

“是!”好几个人同声应道。

在二麻子他们被抬走后,黄团长扯过一把椅子坐到三子跟前。

“家是哪儿的?”

“山里打猎的,”——三子听过刘黑子这样介绍自己。

“在哪旮旯儿?”

“下城子。”

“哼,胡子?”

三子没话。这时,从一个门里走出来三个穿黄色军装的日本人,黄团长站了起来。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日本人直接用奇怪的口音问三子“你的,三条腿的,跑的很快?”

三子一脸茫然。几个日本人叽了呱啦了些三子听不懂的话,黄团长也参与其中,最后,黄团长对三子:“皇军了,你要是能跑得过我,就放你回家,否则,蹲监狱。”

三子看到黄团长脸色发青,而那几个日本人传来很难听的笑声。

当三子被带到楼后操场上时,发现有好多人三五成群的站在那里,目光都集中在三子身上。有穿黑衣服的、黄军装的、还有穿着奇怪的裙子的日本娘们儿。

三子是单腿蹦着出来的,出来时有一个黑衣服警察告诉他,“你要想回家,就快跑吧。”

那个戴眼镜的日本人拔出军刀指向他旁边,大声喊道“这里”,黄团长走过去,站在那里,向三子招手。三子蹦了过去,站在他旁边,他发现自己和黄团长一样高。黄团长蹲下来系鞋带,三子看到他穿着皮鞋,而自己却光着脚。

戴眼镜的日本人对着三子“跑到那里”,他用战刀指向远处,那里有一个人拿着木棍在地上划出一条线。而他脚下也有一条木棍划出来的线。三子看到一个日本娘们儿,叽了呱啦叫了一声,碎步跑到三子正前方捡起一块石子,扔了出去。

“我的,,预备,齐,你们的,跑。”

三子木然站在那里,黄团长斜过身子、蹲下来。

戴眼镜的日本人,举起战刀,喊道“预备,齐!”

黄团长冲了出去,而三子还是木然站在那里。

“不算的、不算的,”那个日本人晃动着罗圈腿、挥动着战刀、气哼哼地走到三子跟前,“你的,不跑的,死了、死了的!”他很生气。

黄团长走回来,对三子挤出一丝苦笑,“你要是想回家,就跑吧。”他还拍了一下三子的肩膀。

黄团长又蹲下身子,准备好了;三子也弓腰、曲腿,双臂像猩猩一样耷了着伸向前方,几乎触地,下颌使劲向前伸,眼睛直视前方,似乎那里出现了猎物——就像要扑食的猫一样。场边传来唏嘘声。

“预备,齐!”

黄团长率先冲了出去。不过没跑出两步,三子也纵身扑了出去。黄团长跑的很快,而且起跑又冲在前面,而三子两条胳膊,加上一条腿,就像三个驱动轮一样,颠簸着他的身子向前飞奔而去——动作和那只三条腿的猫一模一样。场边传来一片惊叫声。

没跑到一半路程,三子就超越了黄团长。向前跑着,三子回头看黄团长:他苦笑着、摇着头,慢了下来——他放弃了;三子也慢了下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跑。场边传来一片叽里呱啦的声音,好像所有人都在话。

“大日本帝**人的,话算数的,你和你的朋友的,统统的回家的!”

下午太阳西斜的时候,一个黑衣服警察骑着自行车把三子送到帝国医院。之前那个鬼子还过一些什么“大日本帝国的,欢迎的,你给大日本帝国的,效劳的,”这样的话,三子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