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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 草木皆情 恨难平

这个夏天,可以用两个字形容三子的生活,一个是‘乱’;另一个还是‘乱’。第一个‘乱’是三子这儿开始大兴土木,到处乱七八糟;第二个是,三子犯了桃花运,或者,桃花劫。

咱们一个一个。种上了苞米、黄豆,各村子里的人开始有了闲工夫。没等三子提起,王铁已经找了6、7个瓦匠开始干活儿了。让三子意外的是,王铁经常和遵命商量一些事儿。三子听过一回,他们聊些什么举架啊,房架啊,地基什么的。可有件事儿三子费了好些心思,原来在老房子三子和四爷在一起,王铁和赵亮南北各设据与老房子成犄角之势。现在呢,三子不带人,都分给几个二当家的了,于是三子和谁在一起就成了敏感问题。这些个二当家的现在为了争得新投山的人什么手段都用上了,哄啊、骗啊、许诺啊,特别是大虎唆使地缸子和对眼儿直接拿银子偷摸收买新人,让赵亮是忍无可忍汇报了三子。三子问大虎,大虎是一脸无辜,死不承认。三子举拐就打,他抬腿就跑。逼得三子没办法,严令禁止地缸子和对眼儿靠近新人。这种情况下,三子和哪个二当家的在一起,就等于是明显偏袒。因为新人都是奔着‘山猫’来的。关键时刻还是遵命给出主意,用现在的话,就是无限期延长新人集训时间。那些二当家的全都分出去,天眼子变为新人集训地。三子一听,这个主意太好了,既保证了公平,又能让他充分了解新人,与新人建立感情。三子夸他这主意好,他却告诉他,这是眼镜的主意。没办法,三子终于答应让眼镜拿‘份子’,并且眼镜归遵命领导。这样遵命也算是个‘当家的’,不过还是不能和那些二当家的平起平坐,和三子在一个‘槽子’吃饭。在胡子世界里,在‘一个槽子吃饭’有着很深的象征意义。除了阶层、地位,这里还有一个“家”的概念。而关于给遵命找相好的事儿,遵命是一推六二五,拒不见人。三子问遵命,“你咋想的?”遵命回答:“俺是胡子,你是俺当家的,俺不可能再有家。”

三子犯桃花劫,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是一美,一个是英子。一美,在三子又去了那个酒屋两次之后,三子成功地‘拿下’一美,这让三子是又喜又愁。喜的是,不仅一美的温柔可人让他眷恋,他还从一美那里知道了好多他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特别是一美做的精美的饭菜让三子都有一不舍得下筷子。而且一美的汉话学的很快,经常跟他起她家乡的风俗,让三子感觉到这个世界里还有那样的地方。愁的是她几天看不见三子就哭,她的哭还很特别,她总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三子不来,所以她的哭是自责的哭。看见她哭,三子心也疼,他不知道该拿一美怎么办,三子不得不承认他经常想起一美。对于英子,三子只有深深的痛。他面对不了英子幽怨的眼睛。虽英子有了个婆家,可英子的男人在外边干活儿,根本不回来,其实是英子根本不去婆家,他男人也没脸回来。可三子想躲着她,她就在清河桥上等,三婶儿也管不了她。她对三子的话是:“俺不要你给俺个家,俺看见你就行。”

您这俩乱不乱?可是还有一个。那天高丽营来了两个人,一辆牛车拉来几麻袋大米,“还请‘山猫’滴,当家滴到他们村子滴吃狗肉滴。”咱们前面书中讲过,这个高丽营就是当年九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下来,却被崔庆寿驰援而不得不放弃的那个高丽营。四爷对人家很是客气,并告诉三子,“当年九爷就是为了这几袋子大米和他们打起来的,今日个人家送来了,大当家的应该去。”他意识到自己把九彪叫成‘九爷’,又补了一句,“咳,俺这叫习惯了还改不过来了呢。”

一听高丽人能喝酒,三子想起来大虎。等到大铡刀把马牵出来,三子和大虎一出门,二瘸子和对眼儿坐在窗外,看见他们站起来,“嘎哈去啊?大当家的,”俩人一脸灿烂的笑容。三子想起来这个二瘸子了解朝鲜人,知道他们这是要被请去喝酒,在这儿等着吃蹭呢。大虎还在那儿假模假式地来一句,“俺跟大当家的出去有事儿。”

“走吧,带你们去喝酒去,你俩偷摸下山,到了山下再坐他们牛车,别让别人再跟来。”

“嗯哪,嗯哪,”俩人高兴的要蹦起来。

等三子他们跟着牛车都快到山下了,一回头,看见地缸子飞一样奔跑过来,比兔子还快。三子故作姿态,“你这是要干啥去啊?”地缸子也不话,就在那儿嘿嘿笑。得了,领着吧。

跟三子的黑月儿相比,大虎自己的马显得矮了许多。大虎突然对着地缸子他们冒出来一句。“妈了逼的,以后你们要是不给俺偷回来一匹大洋马,别俺是你们当家的。”三子哈哈大笑。

一路开着玩笑就到了高丽营。高丽营是个00多户的大村子,村子里有好多树,村子里也很干净,一间间草坯房里传出来很奇怪却很温馨的味道。

走进村子没多远,领着他们来的人扯着嗓子喊了些什么,接着那边传来手风琴的音乐,伴随着抑扬顿挫的鼓声。等三子他们从村子里的巷子拐过来,却见一处宽敞的开阔地,好多人穿着鲜艳的衣服。这还不,一群穿着朝鲜裙子的女人围过来,合着音乐围着他们开始跳舞。三子蒙了,这是什么情况?突然人群中又爆发出大笑,一回头,看见大虎像个大马猴一样在那里张牙舞爪,好像也在跳舞。他在一群姑娘们中间就像一只大鹅在一群鸡仔中间似的。三子完全不知所措,二瘸子也笑着过来牵住三子的缰绳,“大当家的下马吧~”,三子又一愣,跳下马,地缸子把拐递了过来。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随着音乐还有人唱起歌来。三子他们被跳舞的人拥着往前走。

走了没多远,随着一个男人喝亮爽朗的喊话,音乐嘎然而止。出现在三子面前,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站在一个油纸伞下,黑坎肩,白色肥大的免裆裤,手里拿着一草帽放在胸前,向他鞠躬行礼。在他前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有好些吃的。三子急忙抱拳。那个人抬起头与三子四目相对,他的眼睛里是平静与欣赏,三子的眼睛里是兴奋和好奇。“俺们金村长滴欢迎滴大当家滴”,旁边传来那个送大米的人的声音。那个村长的旁边还有一个矮凳子,三子把拐递给身后的地缸子,坐下来。这位金村长向前一伸手,三子随他看过去,在桌子前方5、6米处,呈圆形的,铺着一尺多厚的沙子,直径有4、5米的样子,上边有两个5、6岁的男孩儿穿着裤衩面对面单腿跪地抱在一起,一个男人把双手分别放在两个孩子的后背,然后嘴里喊着什么,同时拍了一下。两个孩子立刻站起来,开始企图摔倒对方。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各种声音。三子看明白了,这俩孩子是在摔跤,虽然和他摔跤的姿势不一样,三子也看出了门道,这种姿势,力量更为重要。三子很快就看入迷了,却有人碰他了一下,他回头,看见金村长端过来一个碗,里边装着粥样的米汤子,却没有米粒。三子茫然地接过来,二瘸子趴在三子耳朵上,“这是米酒,后反劲儿,少喝儿。”金村长把他的碗也端过来和三子碰了一下,让三子喝,三子喝了一口,没敢多喝,有甜、酸,不过挺好喝。这时,“哄”的一声,一个孩子赢了。接着,两个更大一的孩子走出来,这回每个孩子的腿上还套上了红绸子,还是刚才的程序,蹲下来,一拍,开摔。“这是决赛滴,”送米的又来一句。二瘸子趴在三子身上解释了半天,三子才弄明白决赛是个什么概念。也就是他们的比赛进行了很久,而决赛是等着三子来了才进行的。

坐在欢啸的人群中,三子有迷糊,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着。

随着摔跤逐级进行,最后到了成人。三子看这两个都是壮汉,黝黑油光的脸上挂着有些腼腆的笑容。开摔了。三子感觉到了力量的角逐,三子不知道自己也在那里咬牙使劲。旁边传来金村长的笑声。三子一回头,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哄”,那边决出了冠军。这时,二瘸子又趴过来,“大当家的,你让大虎二当家的跟他摔一下。”三子眼睛一亮,跟金村长比划起哑语。金村长明白了,哈哈笑着用朝鲜话喊了几句。

那边突然就有几个人扯着大虎就往沙堆上拽,大虎眼睛瞪的多老大,“嘎哈呀?嘎哈呀?”由不得他,那边已经有人把红绸子套到他的腿上。大虎回头看见三子开心的笑。

“那咱不带这个的,”他要把红绸子拿下来。

“到了人家地方,听人家规矩,套上,套上,”三子看见大虎比对方高出一头,应该不会吃亏。

结果,大虎没撑两下就被人家漂亮的挺腰翻身就甩了出去。“哄”在一片笑声中,大虎喊:“俺当家的比俺厉害,你让他摔,你让他摔。”可是笑声中没有人理他。

这时又是那个喝亮爽朗的男声喊了一通话之后,那边一群姑娘被簇拥着围到那边一个巨大的架子跟前,原来,下一项,女子荡秋千。那个秋千架子好高,有5、6米的样子。金村长又碰了三子一下,指向其中一个姑娘,并伸出拇指。送米的:“这是俺们村子滴最漂亮滴,最厉害滴,她滴一定冠军滴。”

原来她们荡秋千比的是谁荡的高,在那边最高处横着的一根绳子上栓着几个铃铛,荡起来,踢上铃铛就算赢。

真美!朝鲜族姑娘的裙子飘荡着,像蝴蝶飞来飞去,远处蜿蜒的穆棱河像银蛇卧在两岸的稻田间,那些刚刚秋割之后稻田,黑底黄茬,像棋盘一样干干净净,随着地势起伏延绵无尽。更远处,是依稀青山隔在蓝天与秋黄色的大地之间,显得那么固执、执着。回过头,村子的另一边就是山了,虽然不高,却好像被斧子劈过一样,陡峭地立在那里,好像特意为这个村子劈开一个地方。随着姑娘荡上去、荡下来,耳边传来人们喊号子一样鼓劲的声音。

三子沉醉了,他已经不知不觉喝了三碗米酒。

忽然,人群中的声音变了。原来,金村长指的那个姑娘不仅踢到了铃铛,而且没完没了地踢向那个铃铛,人群中发出,“hana,duer,ie,nie……”人们在给她查数。姑娘终于在一片掌声和喝彩声中落了下来,而她下来第一眼却瞟向三子。这一眼竟然又引发一波奇怪的喧闹声和笑声,有人看向三子,有人看向那个姑娘。那个姑娘剧烈地喘息着,羞涩地和其他姑娘们打闹,又引发一波一波的银铃般笑声。

呆愣中,三子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了。旁边又传来金村长的笑声,一回头,金村长了些什么,虽然听不懂,三子的脸却更红了。“今天滴冠军滴姑娘滴来敬酒滴”送米的。

有人过来搬走了三子前面的桌子,却又搬过来一张更大的圆桌。这个桌子也不高,只有一尺多高的样子,可围起来能坐下十来个人。三子看到好多人都在收拾东西。金村长还是坐在那儿吆喝着招手招呼一些人过来,那边送米的把大虎推了过来,却把二瘸子他们拽到旁边的一张桌子。陆陆续续坐上来好多人,除了三子和金村长还坐在凳子上外,后来的人都是盘腿席地而坐。他们开始聊起来什么,金村长突然冒出来一句汉话,“九彪滴王八蛋滴,你滴好人滴。”三子一愣,接着一脸腼腆。他向旁边看去,那边地缸子他们也是席地围着一张桌子,总共十多桌,好像全村的男人都来了。

这时,三子闻到了很特殊的香味,狗肉上来了。这里咱啰嗦一会儿。各地朝鲜族人狗肉的做法也都有区别。俺这地界的,是用清水煮狗肉,一大锅水,把狗肉分成大块扔进去就开煮,等狗肉熟了,捞出来把肉撕下来,骨头扔回去继续煮。吃的时候呢,狗肉要蘸着狗肉酱吃,烫也是,放进一些酱,一盐,再洒香菜末,嘿嘿,俺的哈喇子出来了。

闲话少,甩开膀子开喝。不过这酒咱还得,他们今日个喝的是大米酒,俺这地界还有高粱酒、大麦酒等,那味道可都不一样,可有一条都一样:那就是一个字,‘烈’。所以俺这地界的酒盅都不大,抿下去那么一口,就得呲牙咧嘴哈出一口气,有的还得擦一下嘴。

言归正传,这边酒盅都摆上了,却没人倒酒。三子正在纳闷是不是他应该来倒这第一杯酒啊?这时,那个秋千姑娘着一长串很好听的话,像唱歌似的,走过来,蹲下,给大家倒酒。桌上的男人了些什么话,大伙儿哈哈大笑,秋千姑娘又瞟了三子一眼,脸通红。三子也脸红了,因为好多人也看着他。

没等他们端起酒杯,那边又响起手风琴的声音。这回三子注意到了,是一个不高的男人拉手风琴,另有两个女人围着他扭动着身子打鼓,那鼓也很奇怪,是细长的,用带子背在身前用一根木棍敲打。更好玩儿的是,刚才还在三子跟前的那张方桌子被搬到那边,有人坐在那儿一只手敲桌子,一只手抓着一把筷子敲桌子边儿,竟也能合奏出那么美妙的声音。哈哈,好玩儿。那边一个男声唱完了一首歌,这边把酒举起来了。原来他们这是唱一首歌,喝一杯酒。

接下来,开吃开喝。没一会儿,虽然大虎挡驾有功,三子这边还是有疲于应付,那酒是真烈啊。这时二瘸子趴到三子耳边,“大当家的,一会儿你装作出外头(上厕所),往村西走,有好事儿。”

三子心,能有啥好事儿,不过躲开这酒也好。等到三子迷迷糊糊架拐走出来,前面传来清脆的笑声,女声。三子抬头看见的正是今天的秋千冠军。她看见三子大方地一笑,转身就走。她也梳着辫子,她的辫子和英子的不一样,英子的是编的紧紧的,是非常硬实的辫子;她的却是松松的,好像马马虎虎编上去的样子,但却更好看。三子哈哈大笑,明白了二瘸子在那边嘀嘀咕咕的,居然为他成功地拉起了皮条。没犹豫,三子在后边紧追不舍。眨眼间就来到村西悬崖下,她一拐,从悬崖的一侧爬上山去。三子离她越来越近,可这丫头上了山竟然跑了起来,还传来她“咯儿咯儿”的笑声。三子来劲了,扔下拐,向前一扑,追了上去。这丫头竟然也不慢,在夕阳下,在灌木丛中,像鹿一样扯着裙子,一路跑去,留下一路笑声。最后,她像兔子一样左闪右闪,还是没能跑掉,在她自己的尖叫声中被三子扑倒在地。

三子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她顿时变得像兔子一样绵软,伸手抚摸着三子的脸,着三子听不懂的话。喔,那双眼睛,三子忘不掉那双眼睛:它好像在述千年的故事,那么深情,那么忘我。猛的,她又推倒了三子,骑在他身上,依然着什么,散开她早已松乱的头发,开始解开她的裙子……

回来,三子拐丢了。还是那个秋千姑娘伸手比划,让他躺在村子里的路上装醉,躲过一场尴尬。

踏着落日的余晖,闻着秋后山野的香味,躺在二瘸子借来的牛车上,三子真醉了。借着酒意,三子用他仅有的词汇向大虎他们坦白了自己的感受,感觉,还有心里的痛。不仅是关于秋千姑娘,还有英子,还有一美……

第二天,三子还在压土坯的时候,王铁走过来告诉他一个消息,野鸡脖子捎过来的,‘九彪好几天不见了,神神叨叨的,怕对大当家的不利,请大当家的心。’三子正琢磨这九彪能去哪儿,那边和泥那儿“哄”地爆发出大笑。三子抬头看去,大虎追打着豁牙子,豁牙子连跑带喊:“大当家的,大虎了,日本的娘们儿,朝鲜的逼,中国的牛子数第一。”

三子是又气、又乐、又恨。这个王八犊子!

更让三子难以置信的是,几天后,在八面通街头,几个脸上挂着鼻渟的男孩子对着街对面的女孩子齐声喊:“日本的娘们儿,朝鲜的逼,中国的牛子数第一。日本的娘们儿,朝鲜的逼,中国的牛子数第一。日本的娘们儿,朝鲜的逼,中国的牛子数第一……”这个世界太他妈好玩儿了。

一个月圆的晚上,三子睡不着了。他想一美了。扒拉起来还在打呼噜的大铡刀,三子还生怕把遵命吵醒,两个人蹑手蹑脚地穿上衣服出来,大铡刀去跟瞭高的(放哨的)打招呼,三子去把杜瞎子叫起来。在给黑月儿上马鞍时,黑月儿是极不情愿的样子。三子感觉也有些奇怪,黑月儿平时可不是这样的。不过三子还是狠了狠心,把马牵下山去,他们才敢骑上马飞驰而去。

静静的夜里,八面通的街头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美的酒屋已经打烊了。三子跳下马,直接蹦过去,敲门,“一美,一美,”大铡刀把马拴在桩子上,也走了过来。里边亮起了灯。

“嘡、嘡、嘡,”数声枪响。

大铡刀扑倒在三子身上,三子哪里能站住,两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三子一抬头,看见黑月儿拔出拴马桩,冲过来,却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三子一把推开大铡刀,拿下后背上的枪,纵身趴到正在倒下去的黑月儿身上,向一美酒屋对面的那间房子射击。“嘡。哗啦,嘡,哗啦,嘡”。对面没有了声音。三子剧烈地喘息着,向边上一看,发现月光和一美酒屋的灯光下的阴影,纵身蹦过去,接着,三子专挑暗影处飞身纵越,绕到那间房子的另一侧。三子的心像要炸开了一样剧烈地跳动,他的眼睛里是狼一样的光。他听到了疾驰的马蹄声。他向马蹄声追去,路过那间房子的时候,他看见大门和里边屋子的门都敞开着。没犹豫,三子继续向马蹄声追去。绕过一个街口三子看到了三匹马,三个背影,三子确信其中一个是九彪。等三子再拿下枪,他们已不见了踪影。三子感觉气不够用似的,鼻孔喷的像喇叭一样。他把枪背了回去,却突然一转身,又向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来到周疤了眼儿的家。门上竟然挂着锁,他一纵身跳过障子,直接来到屋门前,还是一把锁。三子又一纵身,来到窗前,用枪托砸开了窗子,里边还是没有声音。三子蹦了进去。借着窗子里的月光,三子看见屋子里空空如也。三子又一甩身来到灶坑前,伸手摸了一把。一翻身坐在那里,他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没等自己呼吸平稳,三子好像又想起什么,又原路跳出窗子,翻过障子,奔向一美的酒屋。那里还有两个人影,三子没犹豫,直接飞奔过去。

是杜三儿。“俺听见这边枪响,俺就觉得不好……”三子直接跑到黑月儿那儿用手扒拉黑月儿,“黑月儿,黑月儿”,又一纵身跑到大铡刀那儿用手扒拉大铡刀,“大铡刀,大铡刀,”就像猫扒拉它的玩具一样。

“大当家的,他们都走了,”杜三儿的声音。

“喔嗷~”三子的嘴里发出狼嚎一样的声音。他是趴在那里仰着头吼的,就像孤狼望月嘶吼,那么苍凉,那么哀怨,那么痛彻心扉。一美从酒屋里挣脱出来,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扑到三子身上,又被拉了回去,三子全然不觉。一直在那里吼着,浑身是血——大铡刀的血。

这天夜里,好多人是被枪声惊醒的,也有人看见了三子三条腿飞奔的身影,但是更多的人是被三子的吼声惊醒的,他们听不出这是什么动物发出的声音。

之后他们又听到了一群马的马蹄声。老百姓像惊弓之鸟躲在家里恐惧着,因为这半夜踏进八面通的马蹄声只有一个解释:胡子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