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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枭雄起步 踏山川

三子愣在那里。他不是不知道王铁、赵亮扔下的武装带和盒子枪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往后,他,三子,就是他们二人的“当家的”。但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撵、撵、撵不撵九、九彪?你给、给、给句话。”王铁提醒道。

三子回过神来,看了王铁、赵亮一眼,看到二人期待的眼神,三子发令:“撵!”

赵亮和王铁互换了一个眼神,赵亮道:“我带人去”罢,弯腰捡起盒子枪走了出去。王铁冲着赵亮后背补上一句,“你让大、大铡刀进来”罢,也弯腰捡起武装带。看到大铡刀背着两把长枪、一把大刀,瞪着愣愣的眼睛走进来,了句,“俺去安、安、安顿一下外边兄弟”,就走了出去。

四爷显得苍老了许多,萎顿的眼神让三子心里有一种痛的感觉。“四爷……”三子刚要话,四爷打断了他,“别叫俺四爷,俺当不起,俺累了,俺去睡了。”

看到四爷塌了着肩膀走出去的背影,三子有想哭的冲动。但他意识到大铡刀在跟前儿,他不能让自己的兄弟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他控制住自己,吩咐大铡刀:“去把二麻子叫来”。

二麻子一进来,就张嘴道:“俺都不知道该咋叫你了,叫你三爷,还是大当家的?”

“滚犊子,你赶紧安排人盯着四爷,对了,就叫白胖去陪他。”

“你是怕?”

“俺是怕四爷想不开”,三子从在胡子堆里长大,见过太多胡子自杀的例子。

二麻子一闭眼睛,两行眼泪流了下来。他伸手抹了一下眼泪,擤了一把鼻渟,在衣襟上蹭了一下,“嗯哪,俺去”,转身出去了。

没多会儿,二麻子回来了,“白胖不去,俺让二狗子打洗脚水,去陪着四爷了”。

三子的眼睛立了起来,“大铡刀你去把白胖给俺拎来,他不来给俺捆来!”

白胖进来了,脑袋歪在一边,很不平的样子。三子架起拐,走到他跟前,“白胖,你知不知道,你的命不值四爷一根脚趾头,要是四爷有啥三长两短的,就是你的死期!”三子咬牙、狰狞的眼神当时就把白胖吓哭了、而且是哇哇大哭。

二麻子紧忙过来,像哄孩子一样,搂着白胖,“不哭、不哭,没事儿,啊,没事儿,他就是吓唬你呢,啊,不哭”,着话,搂着白胖出去了。

看到他们出去,三子苦笑着,回到虎皮椅子边,看了看椅子、又看了看大铡刀,一屁股坐了下去,眼睛里开始迸发出兴奋的光芒。

屋外突然响起鞭炮。

“才到半夜吗?”三子架起拐站起来,“走,出去看看”。

刚一出门,院子里一群兄弟齐声喊道:“三爷,过年好!”接着朝天鸣枪。鞭炮声中枪声大作。王铁笑呵呵地走过来,“三爷,跟兄弟们打个招呼吧”,这句他没磕巴。

院子里燃起了篝火,雪也停了,夜空中星光闪闪。火光映衬下,看到三子的脸通红、通红的。三子双膀架在拐上,抱拳,“兄、兄、兄弟们,过、过、过年好!”他变成磕巴了。

“哄”的一下,人群中爆发出狂笑。

笑了半天,有人推推攘攘地,押过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大个子。推到篝火边上,三子看清了,是那个跟着九彪来的老毛子。

“这个傻~逼老毛子喝多了,在屋里睡觉呢,九彪他们跑了三、三、三个”,王铁道。

三子盯着这个老毛子看了一会儿,他咭了呱啦在着什么,但没人能听懂。三子一伸手,从大铡刀的后背拔下那把**,架拐走向那个老毛子。老毛子露出恐惧的眼神,咭了呱啦地的更急了。

“谁你也怨不得,怨就怨你自己跟错了人吧!”三子平静地罢,单手抡起**挥了过去。

三子的力道很大,那个老毛子的头像球一样落到地上,而他的身子像喷泉一样向上喷出一股血柱。直到血流干了,尸体才慢慢倒进篝火堆里。

而三子瞪起眼睛,发出像狼嗥一样的嚎叫,立马,所有人都跟着嚎叫起来。这嚎叫声汇聚起来就像凝聚了排山倒海的力量,竟然盖过刚才的鞭炮声和枪声,在夜空中、在远山间回荡起来。这嚎叫声似乎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一代枭雄的来临;这嚎叫声似乎预示着一场血腥传奇的开始;这嚎叫声似乎在向大山倾诉,这块土地上的儿郎一腔热血,踏上沙场时那英雄无悔的生命赞歌。

回到大堂屋里,二麻子走进来,一脸的神秘,疾步走到三子跟前,贴着三子的耳朵嘀咕道:“唉呀妈呀,这家伙白胖和四爷哭的这个揪心啊,两个人哭了有一个时辰,啧、啧、啧”。三子知道二麻子又扒人家门缝了(偷听)。

“四爷也哭了?”

“嗯哪,可不呗,哭的可伤心呢”。

三子呼了一口气,眉毛却拧了起来。

“半夜饺子刚包好,开饭不?”

“等一会儿,等等赵亮他们”,曹超曹操到,赵亮打发人回来送信:“九彪三人骑马跑的,奔八面通去了,现已进城,问当家的,咋整?进不进城?”

“啪”的一声,三子拍桌而起,“去吧杜瞎子给俺叫来!”

这杜瞎子是养马的马倌儿,五十来岁的车轴汉子,这边十来匹马,都归他经管。他和人掐架被抠瞎了一只眼,而落下这么个外号,可他养马却是个好把式。杜瞎子一进门,三子劈头就问:“九彪这马是怎么牵出去的?”

杜瞎子这一只眼眨巴眨巴,半天,才嘟囔道:“他拿着四爷印信(令牌)来的,再,那些马都认得他呀”。

三子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像被雷击了一样,愣在那里。

杜瞎子还在那儿嘟囔些什么“得回俺没把红给他”之类的话。

王铁不知啥时进来的,看到三子愣在那里,张嘴提醒道:“还是,让、让、让赵亮他们回~来吧”。

三子回过神儿,一挥手,信使得令,转身出去了。

三子发愣,是因为:四爷把印信都给了九彪。这明:四爷早已料到这一步,他是拼着自己当家的地位保九彪一命。这里也许需要解释一下:如果四爷有把握控制局面,他根本不需要把印信给九彪;一旦他控制不了局面,九彪没有印信、没有马,根本跑不出这大山。所以他已经想到自己可能控制不了局面。

信使刚一出去,三子架起拐就向外走。王铁张嘴想要拦住他,可是他下巴动了几下,还是没话。

三子出门一拐,就到了四爷睡觉的屋子,里边已经吹了灯,睡了。“啪”、“啪”、“啪”敲了几下门,里边传来四爷的声音:“谁呀?俺睡了”。

“四爷,俺就问你,你之为啥要这么保九彪?”

里边传来四爷的叹息声,“俺欠九爷的”,里边再就没有了声音。

三子面对漆黑的屋子站了有两袋烟的功夫,才转过身子,看到王铁独自站在大堂屋的门口看着他,即将燃尽的篝火堆发出的红光合着灯笼的光还有大堂屋里透出来的煤油灯的光,使王铁看起来像庙里的佛像。

三子架拐走到门口,王铁开门,两人走进大堂屋里。二麻子和大铡刀两人聊得正热乎,看到二人进来,两人闭上了嘴。三子来到虎皮椅子跟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去。王铁笑着,问二麻子,“聊、聊、聊啥涅?”

“没聊啥,俺俩就今晚发生这么多事儿,俺去看看伙房火去”,完转身出去了。

“大、大、大当家的,想啥涅?”王铁噙着笑问道。

三子脸一红,抬头看到大铡刀站在那里,对大铡刀道:“没外人,你就坐那儿吧”。

“嗯哪”,大铡刀走了两步坐到末尾的椅子上。

“铁叔……”,三子刚要话,王铁打断他,“别叫俺叔,你叫~俺叔,你咋叫赵亮?以后再进来人你咋、咋、咋叫?就叫俺王铁”。

“那行,有外人,俺叫你王铁,没外人俺还叫你叔;你,俺想把杜三儿堤搂上来,你看行不?”

王铁闭着嘴,摇了摇头,“往后你吃掉别的绺子,给、给、给他们啥~位置?”

三子恍然大悟的样子。扭头对着大铡刀道:“你在这儿听到的、看到的,一个字儿也不能出去,知道不?你鸟悄地去看看杜三儿他们干啥呢?”大铡刀“嗯哪”一声就出去了。

“铁叔,你的意思是?”

王铁带着嘉许的目光,头,“别~着急,是狼到哪里都吃肉,狗到哪里都吃屎;四爷这事儿你打、打、打算咋整?”

“俺也愁得慌呢,头半夜俺打发白胖去陪着他了”

“嗯,那行了”王铁头。

大铡刀走了进来,“他们推牌九呢”。看到大铡刀还背着两把长枪、一把大刀,王铁笑了,从后腰拔出一把盒子枪,道:“在家里,就不用背着长枪了,这个给你”。罢,在桌面上把枪甩了过去。

大铡刀兴奋地拿起枪,爱不释手的样子,“里边有多少子儿(子弹)?”

俩人哈哈大笑,“傻瓜,你朝二麻子要啊”王铁笑道。

“得啦,你去跟杜、杜、杜三儿他们玩儿会儿,赵~亮他们一会儿也该回来了,俺也去看看俺~那些兄弟”。

来到杜三儿他们中间,兄弟们的热情让三子颇为感动。有叫他三爷的,有叫他大当家的,特别是豁牙子郑重其事地抱拳道:“当家的,俺这条命是你的,啥时候用,你话”。可是却没有了往日搂脖抱腰、嬉笑打闹的场景。三子把拐靠在墙上,搂着杜三儿走到炕边坐下。

“九彪他们三个是骑马跑的,还拐走了咱三匹马,你们,他到八面通能去哪儿?”

“俺跟他时间短,俺听他跟刘老财关系不错”

“拉倒吧,刘老财是得罪不起他,心底不知怎么恨他呢”

“俺不知道谁跟他好,俺倒是知道谁跟他有仇”

三子抬头看话的人,却是个生面孔,杜三儿介绍,“他外号:野鸡脖子,年前投山上来的,跟过九彪,现在跟着王铁。”这里啰嗦两句,这野鸡脖子是俺当地一种蛇的名称,个头不大,最大也就一尺多长,斑纹艳丽,但毒性颇强。看着这个人:个、脑瓜、眼睛、长脖子、水蛇腰、特别是那对绿豆眼睛里透露出的狠毒,让三子心里感叹,这外号起的,太他妈形象了。

看到大伙儿都看着他,野鸡脖子也就不再卖关子,出了一个名字:“崔庆寿”。

三子也想起有人跟他过,九彪在日本儿进来之前攻打高丽营时,就是被崔庆寿带兵驰援,才落荒而逃的。后来是四爷的主意,放话要血洗八面通,造成人心惶惶的局面,把崔庆寿弄的是里外不是人。起崔庆寿这里还有一段插曲:日本兵刚进来与各处胡子开战的时候,崔守着八面通按兵不动,倒是给日本儿留下好印象,待到日本兵稳定了局面,邀请崔加入皇协军。经过几轮讨价还价,最后日本儿授予崔东三省剿匪总司令的称谓,才算达成协议。这里解释一下,这里的东三省,不是现在的东北三省,而是指伪满东三省,即滨江省、三江省,还有间岛省。可这个称谓,却成为了日本军官取笑崔的一个把柄。因为即便伪满的东三省也比日本大,而崔充其量也不过是八面通的宪兵队长而已。

提到崔庆寿,别人没什么,这杜三儿眼睛一亮,“这事儿俺看行,就让人给崔庆寿拜个年,把这信儿递给他,他掘地三尺也得把九彪掘出来。”

“嗯,”大伙儿似乎都很赞同,豁牙子却来了一句,“你俩纯是狐狸和猴配的”。

三子也笑了,头没话。他心里有顾虑,他的顾虑就是:四爷。

屋外有人喊:“二当家的赵亮回来了”。

回到大堂屋里,三子吩咐二麻子开饭,半夜的饺子到了五更天才吃上。三子、王铁、赵亮三个人在大堂屋里。三子不得已也和他们喝了一杯——王麻子烧(地方传统酿酒)。赵亮简单描述了一下追踪九彪的过程:“这逼养的,这带地形太熟了,开始奔代马沟去了,俺还寻思他要找哑巴(也是一土匪),结果绕了一个圈儿,发现我们在撵他,就奔南一直给我们带到上城子老林子里,在里头耍了个花,就给俺们甩下了,等俺们摸出林子,这逼养的已经到八面通了。”

三子撂下筷子,提起杜三儿他们的想法。

“行啊!”他俩人异口同声地道。

三子没话,王铁问道,“你是怕四爷,不、不、不愿意?”

“嗨,不论多大人情,这回四爷放了九彪,也算对的过他了,还能管他一辈子?”赵亮了一句。这话让三子放下了顾虑,“那,让谁去好?”

第二天晚饭的时候,杜三儿和野鸡脖子回来了。是他俩受命带着两对熊掌去给崔庆寿拜的年。他俩也没空手回来,带回来了崔的“回礼”——一坛子大烟膏、还有崔的承诺“就算挨家挨户搜,也得给他搜出来”。

可是三天后八面通传来的消息是:九彪被任命为皇协军吉东剿匪队队长,驻扎上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