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午夜，而夏阎与白素璃已经来到了逝境之前。
白素璃是隐瞒了自己真实的失控情况，抱着向死之心离去的。
此时，到处一片纷乱，需要善后和处理的事很多，意外也很多，皇后无法顾及她。
至于那位储君，在白素璃失控后，就被严密地隔离了开来。
这对白素璃可谓是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未曾在这关键的时刻给她一些“支持”。
虽说她理解，她认同，但理解和认同了并不代表不会痛苦，不会绝望。
她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在这被她视为生命最后旅途的时候，她希望那些被她看重的人能够陪陪她...虽说她也知道不可能，知道不应该。
可是......她快死了。
她脸生鳞片，头发银白，人见人畏...
她失控在即，就算进入逝境，也是十死无生之局...
可以说，任何人都会躲着现在的她，因为她是异类。
然而，这名叫夏阎的大宗师，却愿意陪她进入。
如果在平时，她会抱有一万分的警惕......
可是......她快死了。
等死，是什么感受？
人的心性，一切，都在改变。
这一路走来，她将生前的一切都斩去了，准备孑然一身地进入逝境赴死。
另一边...
夏阎则是静静看着那巨石，脑海里思索着白素璃说的话。
临安城，金山寺，雷峰塔......
他心底忽地浮现出一个令他自己都诧异万分的猜测：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会不会我并没有穿越到异界，而只是来到了蓝星的无数年之后。
此时...
白素璃取了一块长条断石，澹澹道：“夏阎，你我握着这石头，一同入内，否则就会进入不同的逝境。”
夏阎点点头，与身侧女子对视一眼，一同撞向了巨岩。
噗...
好像一头撞入了某个漩涡，进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水。
灰黑色的洋流卷着两人，越陷越深。
而下一刹那，两人便出现在了一处风景如画的河边。
河流的上游似乎有人在哈哈地笑着，说着什么话，而晶莹清澈的河水上则是漂浮着双耳杯，杯中有酒。
白素璃轻声道：“又是这里...”
旋即她解释道：“上一次来，我也是出现在这里，那边也有一群游山玩水的人...他们玩的是一种叫曲水流觞的游戏。”
夏阎道：“那就是说，时间又回到了起点，每一次进入都是这个地点，这个时间，对么？”
白素璃摇摇头，没说话，她也不太清楚。
她柔荑微抬，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未曾生鳞的娇美脸庞，以及未曾如雪的青丝，显然...入了逝境，她的失控被某种神秘的力量压制了。
夏阎道：“那...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白素璃道：“去金山寺下租一个小屋子，每天去寺里看看，其余的...只能随机应变了。不过...”
她美目微微露出回忆之色，“不过，夏阎，在这里，入夜后...绝不能离开屋子。”
“屋子外有什么？”
“今晚你就知道了...我们得尽快去到城里。
这里的人说话和我们大炎的话是一样的，所用的货币也是金银细软。”
“嗯...我随着你便是...”
这是属于白素璃的逝境，夏阎自然要随着她。
可下一刹，白素璃忽地道：“入城倒是无碍，只需假装北方流民即可，可是......”
她的目光看在面前男人的面具上。
夏阎会意，他们一会儿是正规入城，戴着面具肯定不行。
守城的士兵可以接受陌生脸庞，但无法接受戴面具的，至于悄悄入城，在这种诡异的地方...有无法预估的风险。
所以，得摘面具。
空气一时间凝固了。
白素璃也似乎察觉到了这种凝固感，她好奇地看着面前的大宗师，忽地轻声问：“我...是不是认识您？”
可旋即，她又道：“不管您是谁，过去的都过去了，我来到这里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您不需要担心什么...
反倒是我要感谢您，能够愿意说那些话来让我开心，能够愿意陪我最后一程...
无论您是谁，素璃都感激不尽。”
夏阎早就预想到了这可能的一幕，他也早准备好了说辞，以及最危急时候的处理手段。
他抬手抓在面具上，然后缓缓摘下，露出其后一张略显秀气的脸庞。
而原本还从容的白素璃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檀口微微张大，童孔也慢慢张大，呼吸都停止了，血液也冻结了，心脏都好像不跳了...
她就整个儿呆呆地、傻傻地、瞠目结舌地站在那里，怎么都不敢置信面前的大宗师竟然是这么一张脸......
“你...”
“是...”
“司...司...”
白素璃支吾出几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完整。
她完全无法相信，也不可能相信。
夏阎道：“其实我也有前世遗物，今年冬初的时候，我意外地和我前世融合在了一起。”
“啊......”
白素璃双眼迷离。
一幕幕画面飞快闪过。
而储君的成长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于眼前，那么的神奇，那么的不可思议...
“所以您...您是司马白的前世？”
“我是前世和今世的融合。”
“我...我明白了...”
白素璃芳心大乱，小鹿乱撞。
她才想着储君不可能来陪她，储君就暗中地来到了她身边，还陪她进入了逝境。
“您不该来的，您虽然是司马白的前世，可是您已经和司马白融为一人了，您就是真正的储君......而且，在这种时候，您才是更适合成为储君的人。就算是娘娘知道了，她也只会开心，只会庆幸还好您来了。”
“那...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可以吗？”
“嗯，可以...反正，我已经无法活着走出去了。”白素璃震惊根本无法散去，她反反复复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大脑空白，心情复杂。
忽地，她又道：“那晚吃夜宵...”
夏阎道：“嗯，我在装着不会武功...”
白素璃尴尬地想要扣出一座皇宫。
什么叫大型社死现场？
良久...
又良久...
她才道：“您瞒得我好苦。”
再道：“那一天北莽大宗师来袭，林啸天追您去了...”
夏阎道：“我无法出手，不过林啸天被我杀了。”
白素璃点点头道：“我不恨您，我甚至...非常感激您。现在，我...我有些无所适从。我太高兴了，我...我真的太高兴了...
可是，您为什么要来找我？您应该在皇宫里...像我这样的不稳定因素，不该在您身边...”
夏阎温声道：“过去的我犯了些错，现在的我想弥补。”
白素璃道：“您不该冒险来这里...您不该为了我...”
夏阎道：“逝境里过去很久，现实里只会是一刹。等你恢复后，我在皇宫等你回来。给孤御车的人，只能是你。”
白素璃眼睛忽地红了，她咬着唇，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我...”
“我...好开心...”
“对不起，泪水停不下来了。”
她擦了又擦，泪水却流个不停。
一切的遗憾，在这一刻都如被弥补了。
无论如何，她生命的最后，会有最在乎的人陪伴。
...
...
两人“坦诚”后，关系越来越亲近。
白素璃原本的冰山模样，在夏阎面前已经开始融化了。
两人假扮夫妻入了临安城，然后在金山寺旁租了一间屋舍。
屋舍临湖，可盥洗，可垂钓，可行舟...
第一夜，入夜后，两人藏在屋子里。
窗外一片漆黑，家家户户无人点灯。
可等到天亮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两人去金山寺转了转，却发现没有任何事发生，夏阎看向白素璃，后者摇了摇头，显然...她也不清楚。
之后的时间，两人便隔三差五去金山寺，但一直都很平静，无有任何波澜生出。
而在这逝境里，无论是白素璃还是夏阎的力量都消失了，两人都成了普通人，
显然，属于现在的力量无法存在于过去...
很久很久之前，他们没有力量，所以来到此处的他们依然没有力量。
不过所幸，临安城的治安很好，加上两人谨慎，以及都通晓些武道的技法，所以也不会遭遇什么。
转眼间...这逝境里便过去了五年。
之前，夏阎在麒麟阁里其实也度过了不少时光，但那只是一种心理的变化，是一种虚假的景象...而现在这五年却是身侧有着真实的人。
五年时间，让两人之间原本就不多的隔阂也消失了许多。
又是一夜除夕...
大雪飘来，在逝境临安的地面上铺洒了银白的毯子。
孤夜里，夏阎借着烛光翻阅书册。
书册里描写的一些历史片段，恰好和夏阎的认知吻合了。
这再一次证明了，也许这逝境真的是蓝星的过去。
那么，那片灰雾笼罩的异界，或许就是蓝星的未来。
忽地，门扉“吱嘎”一声响了。
娇美的女子穿着素白亵衣走入门扉。
“怎么了？”夏阎侧头问。
这五年来，他和白素璃名为夫妻，却一直分开睡。
“相公，我想做您真正的妻子...”白素璃轻声道。
夏阎愣了下。
烛光里，美人娇羞，双颊酡红，长腿扭捏，罗袜微滑，足踝如露微显于鞋履之外...她垂着头，好似等着爱怜的花儿。
“嗯...”夏阎应了声。
白素璃心中欢喜，她走上前，吹灭了蜡烛，双手搭在了郎君肩上，丰润的小臀顺势坐入了郎君怀里。
一夜欢喜，正是新婚。
对白素璃而言，这位脱胎换骨后的司马白，才是她真正深爱，真正愿意去守护的人。
对夏阎而言，若是能够再带着小白回到外面世界，那么......他会多出一个真正的心腹。
到时候，他只要纳了小白为妃，梦将军都没那么需要了。
小白原本就对他忠心耿耿，如今更是对他情根深种，难以自拔，无论他做什么，小白都会为他遮掩一切。
到时候，入夜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外出修行，而小白会在床榻上......为他掩护。
只不过为了维持人设，他也无法抛弃梦将军。
诸多思绪闪过，夏阎又回到了眼前。
必须想办法破开这局面才行...
...
...
时间转瞬又过去了两年。
为了生计和探听情报，白素璃在临安城开了个茶楼，她本就擅长茶道，此时更是学了些茶百戏。
而夏阎则是一直在探索逝境的秘密，然而没有任何古怪之处，除了...夜晚。
这一晚，两人躺在床榻上，白素璃缩在夏阎怀里，说着白天的一些见闻，和她打听到的一些所谓的消息。
不过这些消息都是本世界的消息，无非是南北大战，北方的混乱，还有一些才子才女的新诗词，家长里短的一些信息。
夏阎则是在思索着。
白素璃半拥着相公，长腿微微侧簇着，使得自己能够与身侧男人贴的够紧。
所谓如胶似漆，不过如此。
“郎君，别想了，早些入眠吧。”
夜色里，白素璃钻入了被窝，想和相公恩爱。
一番云雨后...
夏阎道：“素璃，之前你获得前世遗物，便是直接得到召唤进入了金山寺，然后就获得了么？”
“是的...”
“你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打了个盹，梦里...有一件素白留仙裙裹在了我身上，醒来后，我就拥有了这前世遗物。”
这般的对话已经进行了无数遍，夏阎也尝试着再带白素璃去金山寺打盹，春夏秋冬都试过，但却没用。
忽地，夏阎问：“素璃，入夜不能出门，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素璃道：“是记忆...是来自前世的记忆...”
夏阎又问：“如何返回现世？”
白素璃道：“回到我们来的地点吗，再从那石头撞进去就可以了。”
夏阎再问：“返回现世，你会受到什么影响？”
白素璃道：“失控程度会加重...”
夏阎看了一眼窗外，那漆黑的世界完全没有半点光，静静悄悄，死寂到连风声都没有一丝，极其诡异...
他摇摇头，打消了开门试试和立刻返回现世、然后重新进入逝境的计划。
次日白天...
白素璃去茶楼了。
夏阎照常去金山寺探索。
入夜...
夫妻俩沐浴更衣后，早早地上了床，依偎在一起。
白素璃道：“相公，今天，我得到了一个特别的消息......说是岳家军的悍卒在过钱塘江时，遭遇了一只兴风作浪的蟹妖，岳家军擒了那蟹妖却无法杀死，说是明天要送去金山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