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两人自相识以来，前世今生，狄慕赢得最漂亮的一仗。所以直到他回到鼎尊，嘴角还噙着一抹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办公区，而是走进了程遥的办公室，坐在程遥经常坐的、落地窗前的椅子上，面对落地窗外看不清的天与地。
只有坐在这里，狄慕才能让头脑冷静下来。他今天之所以能把童桦逼得让步，并非对方段位下降了，而是因为他知道童桦是程遥！而童桦为了掩盖，既不敢露出往日的行迹，还要处处提防自己，因此难免会显出左支右绌。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揭破，他将再无胜算！
狄慕无意识地捏住袖扣——这是他心绪难安的表现。以他对程遥的了解，就算他把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狠绝如程遥，最信奉的就是覆水难收。他们毕竟分开了一年多的时间，如果程遥不再爱自己，那他说什么都是枉然！更何况他还结婚了，成了外人眼里顾家的乘龙快婿。程遥连亲眼看见的尚且不会全信，何况耳朵听到的！想到这里，男人原本就冷硬的面部线条更加绷紧，不复刚刚进来时的轻松。
眼下，他必须试探，童桦心里，还有没有他狄慕的位置。
——
童桦把拍摄MV时要掌握的技巧大致讲给舒可，又抓紧时间给他突击表情培训。所谓隔行如隔山，舒可万没想到演戏居然可以这么累！
有时候黎承晖没有通告也会赶过来，受童桦之托，培训舒可的眼神。戏疯子黎承晖做事认真，对演戏更是一丝不苟、执着到了可怕的程度，这样一来舒可愈发悲催。培训到最后，舒可捂住神经不住抽搐的脸蹲在墙角，任别人怎么劝都不肯抬头。黎承晖还拿了一粒瓜子要求：“舒可，看我手里的瓜子，眼珠跟着瓜子动！”
舒可就是不肯抬起脸来，他恨瓜子！这几天让他翻了好几回白眼。
已经化身为恶魔的经纪人，更是恨铁不成钢地踹了他一脚：“面瘫！”说得舒可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其实舒可不知道的是，童桦对他还算手下留情，只教给他最基础的培训。因为童桦知道鼎尊内部的运作，拍摄MV的导演，往往都是知名导演。这些导演难免会有怪癖，比如说：习惯在剧本上自作主张，最讨厌编剧把每一个细节都设计好。这样会让他们觉得毫无发挥的余地。前世他就曾亲自看见以好脾气著称的戚参商，把这样的剧本撕得粉碎。
当童桦终于见到鼎尊安排下来的MV导演时，他很庆幸，没教舒可更多的技巧。因为导演竟然是，王成林！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
从议定合作拍摄MV之后，童桦就一直催促鼎尊方面尽快安排导演。可是狄慕都以正在联系暂时没通告的导演为理由拒绝了。直到前一天，狄慕突然通知他，导演已经找到了，却不肯透露姓名，要他带舒可去鼎尊见导演签订合约。
童桦又一次站在鼎尊集团的门外，无言地望向那巨大的DoubleTee的经典logo，站在他身旁的舒可，也以同样的姿势仰首而望。
鼎尊的DoubleTee标志，程遥、狄慕联手打造出来的神话，在所有艺人的心目中，最神圣的向往。
步入鼎尊大厅，来来往往尽是怀揣明星梦的少男少女。不觉又是一年的早春之际，新一届的丽人行选秀活动，如期拉开帷幕。
童桦看一眼舒可，后者会意。一年前舒可还是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彩虹头，而童桦本人，也对前路感到迷茫。
大厅最中央的位置，棕色的奖品陈列柜万年不变的、以骄人的身姿始终矗立在原地。和上次相比，狄慕因为退出娱乐圈，奖杯再未增加。而程遥的陈列柜中，则多了一尊金影奖的“终身成就奖”，为他的电影生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童桦只朝这边匆匆瞥了一眼，便当先走向前台自报家门。前台工作人员早就被打好招呼：“总裁请童经理和舒可先生直接到三十层，狄总会在那里恭候。”
听见楼层号，童桦有一丝踌躇——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鼎尊头号大导演的专属摄影棚，不过想到这位导演的可能性，童桦还是摇摇头。他怎么会降尊纡贵来执导MV！更多的可能是，鼎尊内部的楼层发生了变动。
这一次，他不会再走错电梯间，直接带着舒可走向普通公务电梯前排队——今天是丽人行海选的第一天，人实在太多了。等了十多分钟，才走进拥挤的电梯。
站在这些参加选秀的少年中间，童桦、舒可虽然和他们年龄相仿，但气定神闲的姿态，还是相当出众。有人认出了舒可！在电梯里就是一番拍照、签名，舒可虽然本性傲慢，可是面对粉丝，他素来都是好脾气好说话。
无论如何，在选秀之前，偶遇上一届丽人行的选手、现在已成功晋级为歌手的舒可，于这些爱做梦的孩子们来说，无疑是个好兆头。
电梯到达三十层，童桦刚走出来，就听舒可在他耳边说道：“你说今年的丽人行选秀，会不会有人像阿玫那样，躲在楼梯间里哭个不停？”
王嘉玫一直念念不忘，在最无助的时候，是童桦出现才让一切都有了转机。在她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因此舒可今天才特地提起。
“那也要看那个人运气怎么样，否则就是把眼泪哭干了喉咙哭哑了，照样也是没用！”童桦不咸不淡地回答，迈开步子走出电梯间，舒可紧随其后。
的确，在娱乐圈运气很重要，就算这个人艺能再怎么出色，没有运气，照样都是白搭！舒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看，阿玫还真是好运气！”
“你运气也不错！”童桦的脚步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专属于王成林导演的标志——墨绿色的两棵圆帽树，树间用褐色的树枝镶嵌上字母C.L.——这个标志，就算是到了好莱坞，也是人尽皆知。
他话音刚落，就有几名男子像他们走来。王导常年不在鼎尊，因此这层楼在外界看来毫无神秘感，任何人都可以自由来去。只有当王导回来的时候，这一层才会被保镖层层保护起来，没有预约根本就走不进去！
报上姓名之后，就有秘书上前引路：“王导和狄总都在小会议室，请随我来。”
童桦面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压低声音对舒可道：“我们要去见的是王成林王导，一会儿见面要有礼貌。”
“王成林！”舒可倒抽一口冷气。就算他只关心乐坛风云，就算他对影视圈持淡漠态度，可是这个名字他总是听过的，也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黎承晖就经常在放映室看王成林的片子。
绕过两个摄影棚和中间的超大会议室，两人几乎穿越一个楼层走到另一端，被带到一扇棕色的门前。
秘书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二位自行敲门进去。这也是王成林的一贯风格，谈工作的时候人越少越好，很多时候连最贴身的助理，都不准参加。
童桦轻轻敲门，里面立即传来熟悉的男声：“请进。”这是狄慕的声音。
童桦推门进去，这里是他熟悉的小会议室，同时也是这一层使用频率最高的屋子，王成林很多工作，都习惯在这里来做。
随着二人走进来，童桦立即随手关上门。屋子里只有王成林和狄慕两个人，见他们进来，也都站起身来。放映机正在放着舒可上一首单曲《佛愿》的MV。
几乎在走进小会议室的第一秒，童桦的眼睛就望向了王成林，王导自从去年的金影奖为程遥颁发终身成就奖之后就再未现身于公众面前。今日相见，他身板依旧挺直，可是头发又白了几分，皱纹更是多了。
童桦眼圈微热。他不是太重感情的人，但是对于有着知遇之恩的王导，他感恩。
双方互相握手之后，分宾主坐下。
王成林不等狄慕介绍，率先开口：“我是新曲《黑与红》的导演。”一句话，已是板上钉钉。
童桦看了一眼舒可，舒可立即起身，鞠躬，却没有按照童桦一贯要求的台词发言：“真没想到鼎尊这么奢侈，请王导给我做MV。”
童桦动了动嘴唇，没说话，舒可平时就胆大妄为，这样说话的语气，就连程遥，都不敢在王导面前使用。
王成林抬头看了一眼佛愿的MV，屏幕上舒可正站在荒芜的寺庙里，虔诚许愿。他很喜欢眼前这个少年，有灵气。
“已经很久都没出来做导演了，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上潮流。”王成林悠悠说道。
王导大器晚成，直到四十岁才执导人生的第一部电影，那部电影没在国内首映，而是在国际拿了大奖后辗转回国放映，只一部电影，就让他跻身国内名导的行列。
随即第二部电影，封大师。
之后王导的每一部电影，几乎就没出现过败绩！有很多影评人预言，随着年龄的增长，王成林总有被市场抛弃的那一天，迟早有赶不上潮流的时候。这也是大多数导演的通病，虽然那一天对于王导来说迟迟未至。所以他那句“还不知道能不能跟上潮流”，既是王导的自嘲，也是对影评人的轻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