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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从新京到哈尔滨(中)

第四十章从新京到哈尔滨(中)

秀妍目送英哲叔叔上了三楼后,转身走进二楼的小客厅给柳芭打电话。接电话的刚好是柳芭。秀妍开门见山地说:“柳芭,刚才爷爷奶奶找英哲叔叔谈话了,大意是虽然你俩表示不再考虑结婚一事,但只要英哲叔叔在新京就肯定会影响你在大学的学习,所以决定把英哲叔叔送到军队去待一阵子——可没说待多久。而且,更严重的是,从现在开始,爷爷已经派人把英哲叔叔看管起来了,三楼的电话也撤了,不许他下三楼,也不许别人上三楼。英哲叔叔让我告诉你,请你和萨沙大叔还有伊莲娜老师原谅,他不能来向你们辞行了。”

柳芭是在萨哈罗夫的书房里接的电话。她听秀妍说完后,问了一个秀妍没想过的问题:“英哲的小提琴课不上了吗?”

“说是奶奶已经和萨沙大叔请假了,你不知道吗?”秀妍说。

“今天一早我爸妈就出门了,他们还没来得及和我说什么呢。”柳芭说,“如果英哲被送到军队,时间长了,会耽误他前途的。我听爸爸说,余下的一两年课程对英哲非常重要,耽搁不得。”

“那咋办?”秀妍说,“爷爷下决心把英哲叔叔送到军队,而且好像奶奶也同意了。”

“先这样吧,我想想再说。谢谢你来电话。”没等秀妍说什么,柳芭已经撂下电话了。

金秀妍放下手里的电话,走到通向三楼的楼梯口,根本就没理会笔直站在楼梯口执勤的一个男佣人,仰起头,冲着三楼就喊道:“英哲叔叔!英哲叔叔!”

这时,刚好李春子离开卧室正往厨房方向走,自然就听到了二楼上秀妍震耳欲聋的喊叫声。她没说什么,也没停下脚步,径自往厨房走去了。

“啥事呀?”三楼的金英哲来到平台护栏边,把着栏杆探出身子,边往二楼张望边向二楼喊话,“秀妍,你有什么事,那么着急呀?”

金秀妍也来到二楼平台的护栏边,靠着护栏,仰着脸,冲三楼大声说:“我和柳芭通过电话了,把你说的话都告诉她了。”

“她说什么了吗?”

“柳芭说‘先这样吧,我想想再说’。”秀妍把柳芭说的话转告了英哲叔叔。

“知道了。”英哲大声和秀妍说,“谢谢!”

当二楼的金秀妍和三楼的金英哲相互喊话时,三个年轻的女佣人就站在一楼大厅里,仰着脖,就像是看演出似的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难得的场景。

二楼与三楼的通话结束时,刚好李春子从橱房那边出来,往她卧室的方向走,自然也就看见了那三个看热闹的年轻女佣人,不过李春子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她们身旁走了过去,并没有吭声。那三个女佣人起初很紧张,生怕遭到李春子的训斥,但看到老夫人没说什么,径直从她们身旁走了过去,她们三个人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就挤成一团,小声“嗤嗤”笑着,往厨房方向跑去了。

柳芭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穿上一件棕色的呢子外套,戴上一顶白色的毛线编织的帽子,再穿上皮鞋,随后走出屋子,站在院子里冲厨房方向大声说:“安娜大婶,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安娜在厨房里应声道:“知道了,注意安全!”

“好。”柳芭答应一声,快步走出家门。

柳芭在门口叫住了一辆出租汽车,上车后对司机说:“金海镇公馆”

“请小姐坐好。”司机应声道,接着就利索地启动汽车疾驰而去。

等安娜用毛巾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时,柳芭早已经了。“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安娜嘀咕着,又转身回了厨房。她刚走进厨房就听到从院子里传来“嘀铃铃”的电话铃声,于是她又离开厨房来到萨哈罗夫的书房接电话。“萨哈罗夫家。”安娜拿起话筒说道。

“安娜,柳芭不在家吗?”从话筒里传出伊莲娜的声音。

“她刚出去,说是一会儿就回来。”安娜说。

“她回家后就别再让她出去了,我找她有事。”

“知道了。”安娜才说完就听到伊莲娜说了句“再见”便挂断了电话。安娜耸耸肩,“家里人今天都很忙呀!”她自言自语。

柳芭乘坐的出租汽车在金海镇宅邸大门口停了下来,门卫宋志宇正好站在大门口,看见走下汽车的柳芭,立刻鞠躬问候:“上午好,柳芭小姐。”

“上午好。”柳芭也鞠了一躬,“老夫人在家吗?”

“在家呢。”宋志宇说,“老夫人就是让我在这等她的一位朋友来呢。”

柳芭心想多亏她来得早,要抓紧时间见她才是。想着,她和宋志宇打了声招呼便匆匆走进院子,在甬道上一路跑着来到楼前,快步走进门厅换好了鞋,刚一进前厅正好遇见一个女佣人。

女佣人认识柳芭,立刻给她鞠躬:“柳芭小姐来啦?”

柳芭问她:“老夫人在哪个房间?”

“老夫人在小客厅。”女佣人说。

“谢谢。”柳芭说完就向小客厅走。

“柳芭小姐,你不脱下外套吗?”女佣人见柳芭穿着外套戴着毛帽子就往大厅里走,不免奇怪,就提醒柳芭。

柳芭没说话,也没停下脚步,只是挥挥手表示不脱外套了。

“这可不好。”女佣人嘀咕一句,无奈地摇摇头,往厨房方向走了。

柳芭快步来到小客厅门外,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敲敲门。

“秀妍吗,进来吧。”李春子应道,“听说你出门了,怎么还没走吗?”

柳芭推开门,站在门口说:“是我。”

李春子一见进门的是柳芭,虽说有点诧异,但立即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柳芭规规矩矩地给李春子鞠了一躬,问候道:“您好。”

“柳芭!”李春子起身离开沙发,“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不言不语就来啦?快过来坐。”她指指长沙发说。

“我说点事,很快就走。”柳芭说,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李春子看到柳芭外套没脱帽子没摘,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柳芭道:“你爸爸妈妈都好吧?”

“是,都好。”柳芭说,“我出门时爸爸妈妈不在家,所以他们不知道我来这里。”

李春子“哦”了一声,说:“孩子,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

“是。”柳芭说,片刻后她直视着李春子问,“我可以叫您妈妈吗?”

“当然。”李春子未经思考就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起来,她毕竟认识柳芭十年了,打从她还是个小黄毛丫头时就认识了,而且可以说柳芭是和英哲一块儿厮混着长大的,所以柳芭称呼她为“妈妈”李春子也并不觉得唐突。

“其实,我早就想这样叫了,您是一个善良的好妈妈。”柳芭说,“早先,我盼望着有一天可以名正言顺地这样叫,现在我已经放弃这个想法了。可是,我心里非常清楚,在这个世界上,妈妈和我是英哲最爱的两个人,妈妈和我也是最爱英哲的两个人,您瞧,妈妈和我是有共同之处的。”

“你说得对,孩子。”李春子被柳芭的话感动了,心想柳芭说得有道理呐。或许,李春子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最爱英哲的人两个人就是我和这个俄罗斯姑娘柳芭呢。我是英哲的母亲,而这个俄罗斯姑娘是英哲的恋人,也应该是英哲最爱的两个人吧?

“妈妈,我现在明白爷爷为什么不让金家后人与俄国人通婚了。”柳芭说。

“是吗?”李春子多少有些奇怪,莫不是萨哈罗夫和她探讨了这个还真是不好拿到桌面上说的问题,真应了那句老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这一方面有复杂的历史原因——我是通过请教一些长辈才了解到历史上那些复杂的陈年旧事的,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耀,否则某一天金家后代中突然冒出一个黑头发蓝眼睛的异族人,那会让爷爷在天之灵情何以堪呐?所以,我不会怪罪爷爷不容许家人和俄国人通婚的遗训,也不会责怪妈妈遵循爷爷的遗训,毕竟你们是长辈,我和英哲的确是应该按照你们的要求行事的。虽说,历史已经揭开新的篇章了,现在已经是1937年了,而且很快就要到20世纪40年代了,人们本不该再在历史问题上纠缠,因为我认为这是不公平的。妈妈,我之所以这样说,绝不是在指责爷爷更不是对妈妈不满,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我和英哲既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也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原本可以等我俩成人后喜结连理的,但我并不知道英哲和我是不一样的两种人。他是生活在一个城堡里的,命中注定肩负着维护家族荣耀的重任,可我不是这样的人。我的家人以前怎样那不重要了,现在有点像吉普赛人似的流落到满洲,我身上没有背负着维护某种家族荣耀的责任,我可以毫无顾忌地爱英哲,为了英哲我愿意做任何事。当然,我只是去做我力所能及的事,不会伤害任何人。”

柳芭说这些话时声调不高,语速也是慢条斯理的,但有一点无论是她自己还是李春子都没料到,话说到这时,柳芭的眼睛变得湿润了,泪珠无声无息地沿着脸颊滚落下来。

李春子不由自主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柳芭身边坐下,掏出自己的一块白色丝绸手绢递给柳芭,说:“孩子,我和你金大叔……”

“妈妈,请原谅我打断你的话。”柳芭接过李春子递给她的手绢,轻轻擦拭一下眼角后说,“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想恳求你,千万不要把英哲送到军队去,这会伤害英哲的”

“怎么会伤害英哲呢?”听柳芭说到去军队会伤害英哲,这让李春子感到不解,立刻问道。

“妈妈,我所说的伤害不是指英哲到军队后会遭受虐待什么的,是指他会遇到意料不到的事,对他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我还是不明白。”李春子的确想不通,去军队怎么就会伤害英哲。“柳芭,请你再说的具体些,好吗?”

“是这样,妈妈”柳芭耐心地和李春子解释道,“英哲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平常人了,他是个很棒的小提琴演奏家了。对于一个小提琴演奏家来说,妈妈,英哲是靠他双手的10个手指来演奏小提琴的,所以,对于英哲老说,爱护双手就应该像爱护生命一样!如果英哲到军队去以后,事情就大不一样了。因为在军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比如说平时的训练,更可能还会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或战斗等等,而到那时,英哲就根本就左右不了自己命运,他必须要绝对服从上司的命令,恰恰就是在这种绝对服从的过程当中,保不齐稍一疏忽就有可能伤到手指,妈妈会知道那会怎么样吗?”

“怎么样?”柳芭说的事,让李春子很紧张,立刻就问柳芭。

“这样一来,真的会断送英哲前程的,妈妈!”柳芭提高了音调说。

“有这么严重吗?”李春子惊讶地瞪大眼睛问道,过后又对柳芭说,“柳芭,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知道英哲要注意保护双手了。这样,你看好不好?”

“哪样?”

“我会叮嘱你金大叔,让他和军队里的有关人员打招呼关照一下英哲的。你看这样做,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些呢?”

“天有不测风云呀,妈妈。”柳芭说,“中国老百姓不是有句话吗,‘人算不如天算’,世事难料。我真的是心里很不安呐,妈妈。”

“放心吧,英哲也是大人了,会懂得照顾自己的,我也会提醒他注意的。”

柳芭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金大叔夫妇已经决心把英哲送到军队

去了。她心里琢磨的是自己还能为英哲做点什么,尽管无法阻止他被送到军队,那她是否可以做些什么事促使英哲可以尽早离开军队呢?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柳芭和李春子只是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她心里明白今天不会谈出个理想的结果,所以她很快就借故向李春子辞行了。李春子自然心里清楚柳芭来找她的目的,但她实在无法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

柳芭想都没想,把右手里攥着的手绢放进外套衣袋里,主动和李春子拥抱告别,小声说:“妈妈,请转告英哲保重身体。”

“你也要保重,好孩子。”李春子说。

柳芭向李春子深深鞠了一躬后,转身快步向门厅走去。她琢磨必须想个法子能减少英哲呆在军队的时间才行,虽说现在一时还没辙,不过一定会有办法的!她在门厅换好鞋,匆匆走过平台,走下台阶,快速向大门方向走去。

李春子随着柳芭走出小客厅,然后又不由自主地走到大厅的落地窗前,一直看着柳芭的身影消失在甬道的转弯处,她才回身又走进小客厅。

柳芭知道李春子在她身后望着她,她本可以回头招招手再道声“再见”啥的,不过她不想这样做,因为就在她走下门前的平台时,柳芭就有一种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踏入这个家门的感觉了。同时,她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恋人金英哲穿着衣服穿着鞋,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苦苦地思念着她呢。当柳芭把双手插在外套衣袋里,直到都快走到大门口了,她才猛然感觉到右手里似乎还紧紧攥着一团什么东西呢。她把右手从外套衣袋里抽出来一看,这才发现手里攥着的是李春子给她擦眼泪的那块白色的丝绸手绢。柳芭犹疑了一下,但最终又把拿着手绢的右手揣进外套的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