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松本敏就是森谷大介
雪还在不紧不慢地飘撒着。灌木丛上已经可以看出有落雪了。
新京的站前广场以及周边地区属于满铁附属地。“满洲国”成立后，满铁把附属地的行政管辖权交给了“满洲国”，但实际上是在关东军司令部的监管之下，满铁新京特别本部、宪兵队和警务署等日本人治理“满洲国”的部分机构就设在这里。附属地还有专供日本人消费的娱乐区，建有饭店、酒吧和赌场。新京最有名的大和旅馆也建在站前广场。大和旅馆是由满铁经营的，红砖灰石结构，虽说仅是一座两层楼，但因其建筑设计吸纳了欧洲建筑的流行风格，加上配有暖气和完备的水电系统，所以是完全可以和东京帝国饭店媲美的高级旅馆。在大和旅馆出入的客人都是关东军高层军官、政府官员、大公司董事等名流，所以在它附近自然就聚集了一些高档烟花场所，既有当地人开的妓院，也有日本人、俄国人开的妓馆。一到夜晚，这里霓虹闪烁，灯红酒绿。距离大和旅馆不太远有一家由日本人开的名为“大阪丽人”的妓馆，出入这里的客人都是有头有脸或出手阔绰的商贾，所以妓馆生意不错。老板叫松本敏，四十来岁，据他说“大阪丽人”雇佣的**都是日本女性，可没人相信他说的话，但这里的**都说日语倒是真的。
经常出入大阪丽人妓馆的人都知道老板松本敏个性豪爽，善于交际，不少人知道他有黑道背景，鲜有人了解他其实供职于东京特高课，他的真实名字是森谷大介。1933年9月，森谷大介和他的情人山口薰一起来到新京，他改名叫松本敏，以开妓馆为掩护潜伏下来，伺机发现“乙支勇士”的行踪。山口薰则做了大阪丽人妓馆的主管。早些天，松本敏听山口薰说过，那个新近来上班的叫未来由惠的女孩子有个男友要从北平到新京来工作。有一天，他很随意地问未来由惠：“未来小姐，男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未来由惠说：“他是自由职业，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个回答所指就太宽泛了。
“是哪国人呢？”松本敏问未来由惠。
由惠告诉松本敏：“他是韩国人。”
“哦，叫什么名字？”松本敏很有兴趣地问，左手大拇指习惯性地触摸着下巴偏左一点那个绿豆大小的痦子。
“裴喜斌。”
松本敏一听到这个名字，马上就追问：“听说他在北平工作？”
“原来在北平，现在要来新京了。”
松本敏说：“我问得仔细了一些，不是关心由惠小姐的**，只是现在，‘满洲国’这里人员复杂，你们女孩子在和人交往时要注意安全，不要被别人利用，自己吃亏。”
未来由惠心里很感激老板：“是，松本先生。谢谢。”
松本敏脸上显出体贴下属的微笑，左手拇指又一次触摸着下巴上的痦子。
裴喜斌在北平时，结识了一家夜总会的女招待未来由惠。未来由惠是横滨人，性格开朗，是个招人喜欢的姑娘，俩人关系很亲密。当裴喜斌告诉未来由惠他要到新京工作后，她不想和裴喜斌就此分手，于是就决定也去新京，并且通过她的横滨老乡山口薰在新京大阪丽人妓馆找了个做女招待的工作。
雪下得有点大了，可以看到灯光中飘舞的雪花。在没有人踩踏的地面已经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天一擦黑，街灯和霓虹灯亮起时，伴着花街柳巷闪烁的各色灯光，在老商埠地那些下等妓院门口，浓妆艳抹的**在飘雪中已经开始招揽客人了。而在站前广场那些高档烟花场所，门前没有揽客的***出入的客人穿着体面，少见笑语喧哗者，无论是独自来的还是结伴来的，也无论是自己开车来的还是坐巴士或客运马车来的，似乎多是轻车熟路，无需下人指引。如果不是那些妓馆悬挂着营业揽客的红灯和不时进出的客人，还真看不出这里是个什么去处。大阪丽人妓馆也开始营业接客了。虽说天是黑了，不过还不到大量上客的时候，没有预约客人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正堂一侧的休息室内闲聊，还有一些姑娘在花坛假山间漫步赏雪。偶尔进来一个客人，也是事前有约的，立马在服务生引导下去找熟识的姑娘了。院落里回响着节奏舒缓的日本音乐，陪着那些还没开工的慵懒的姑娘们。
未来由惠闲坐在正堂一隅，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与她要好的姐妹竹内洋子闲聊。
这时，只见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出现在门厅。此人三十多岁，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端正。他对接待他的服务生说：“是见未来由惠小姐，约好的。”
服务生礼貌地说：“请随我来。”
他们刚走进正厅，竹内洋子先看见了这个男人，赶忙捅捅身边的未来由惠，小声说：“是不是你的老情人来啦？”
未来由惠还以为洋子是在骗她，打了洋子一巴掌，说：“是你的老情人。”话刚出口，就听到服务生叫她说：“未来小姐，你的客人。”未来由惠扭头一看，脸上马上绽现喜悦的笑容，随即撇开竹内洋子，快步迎上去。
“你来啦？”未来由惠轻声细语地问候着。
“由惠小姐，不好意思，来迟了。”裴喜斌回答得彬彬有礼，让旁观者看不出这二人是什么关系。
打过招呼，裴喜斌随未来由惠走进单间。看着消失在视野里的由惠和她男友的背影，一旁的竹内洋子有些落寞地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一直在大堂里指派服务生端茶送水的山口薰始终观察着未来由惠和她的客人。当未来由惠带着裴喜斌离开众人的视线时，山口薰马上走出大堂，来到后院松本敏的办公室门外。站在门外值班的松本敏的助手龟川尚典看见山口薰便给她拉开房门，说：“山口小姐，请。”山口薰走进屋子，龟川把门关上了。
屋子里的松本敏问山口薰：“有什么情况？”
山口薰从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交给松本敏。松本敏问道：“确认是那个人吗？”
“是，没有问题。”山口薰说。
松本敏接过照片，左手大拇指习惯性地触摸着下巴上那颗痣，看着照片上的人，这人正是未来由惠的男朋友裴喜斌。他招呼门外的龟川尚典进来，把手里的照片递给他说：“这是未来由惠的朋友，派人监视他，我要知道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到什么地方去和什么人交往。”
龟川尚典接过照片，看看裴喜斌的模样，回答道：“是。”
松本敏冲龟川一摆手，龟川退出了房间。他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将近九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