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山田英男
按照金谷凉子的指示，松本敏到北平后找到中村大雄，把金谷凉子写给他的私函交给他。中村大雄并没有当着松本敏的面拆看金谷凉子的私函，而是说：“松本君的来意我是知道的，我已经做过布置，稍候你可以查阅裴喜斌的档案。现在，请你介绍一些关于裴喜斌在新京的情况吧。”
“是。”松本敏答应道。随后，他详细介绍了裴喜斌到新京后在满铁的工作情况，还有和“乙支勇士”接头失败的经过。
中村大雄皱着眉头听完了松本敏的介绍，沉思片刻后说：“怎么会接头失败呢？肯定是哪里有问题……这样，松本君先去看看裴喜斌的档案，有什么问题再来找我。”
“是。”松本敏说。
“来人！”中村朝屋外喊了一声，在门外的侍从应声开门进屋。
“带松本君去档案室。”中村命令道。
侍从立刻对松本敏说：“请。”
松本敏起身朝中村鞠躬后随侍从走出房间。
见松本敏走了，中村才打开金谷凉子写个他的私函。
中村君：客套话就不说了。我总是觉得此次和新京‘乙支勇士’接头失败事出蹊跷，但却苦于无从下手释疑。希望听到中村君的高见。
中村大雄把这封私函看了两遍，他猜测金谷凉子是怀疑裴喜斌，但又不便明说，这才拐了个弯让松本敏带来一封私函。对这封私函所表达的意思，中村大雄很不以为然。裴喜斌是中村发展的线人，眼看就要取得成果时却被金谷凉子摘了桃子，中村大雄一想到这事就觉得窝囊。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金谷凉子写给他的私函，然后把它丢进烟灰缸，这才觉得发泄了一丝怨气。
松本敏在北平逗留期间，虽说查阅了裴喜斌的档案，却并没有发行丝毫可疑之处，而且他感到中村大雄似乎对于他的到来并不欢迎，所以松本敏知道这次出差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很快就打道回府了。他回到新京后立刻给山田英男打电话通报了北平之行的结果，又加油添醋地抱怨说中村大雄不愿意合作。
山田英男自然马上向金谷凉子汇报了松本敏所说的事。
对于中村大雄不积极合作的态度，金谷凉子倒是很体谅，谁叫自己夺人之爱呢？再有，金谷凉子很后悔让松本敏带去那封私函，显得自己有点小家子气。看来，裴喜斌和“乙支勇士”接头的事，只好暂时搁置一下了，那就静观其变好了。金谷凉子忽然想起她的老师土肥原和她说过的一句话：“有时，欲擒故纵比穷追不舍效果要好。”是啊，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金谷凉子突然觉得神清气爽，就按照老师的话去做，没错！
在满铁办公大楼里，即便是到了午休开饭时间，整幢大楼里依旧毫无杂乱之声。裴喜斌自打到这里工作后，感到浑身不自在，总有一种被监视被束缚的感觉困扰着他。自从和“乙支勇士”接头失败后，裴喜斌就感觉自己像浮萍一样没有根基，随波逐流。他原本计划三次接头中定会有一次成功，那他就可以做些他想做的事了，可三次全失败了。下一步怎么办呢？不能指望松本敏他们，一切都要取决于自己，要争取主动。近来，裴喜斌的午饭都是到蜀道饭馆吃的。虽然几乎每次都能遇见崔孝利，只不过每次都不是她一个人，总是和金谷凉子结伴而来，所以，裴喜斌没有和崔孝利单独说话的机会。今天不然，他一走进“蜀道”就看见崔孝利独自在吃饭。裴喜斌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立刻走过去在崔孝利身边坐下，问道：“崔秘书，你一个人用餐啊？”
崔孝利见到裴喜斌一点也不奇怪，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是啊。”
“谷川室长不到这种小饭馆吃饭吧？”裴喜斌找话说。
“他在干部餐厅用餐，你不知道吗？”
“哦，我真不知道还有干部餐厅呢，待遇就是不一样啊。”见崔孝利没有接话茬的意思，裴喜斌又说，“跟你说，我后来又到梦幻咖啡厅去了两次，每次都拿着一束红玫瑰，就是希望能见到我的‘梦中情人’……”
“你终于见到了？”
“没有。”
“看来，你的‘梦中情人’并不想见你啊。”
“我们本来是约好的，前两次没见到，第三次必须赴约，可我还是被放鸽子了。你能帮我分析分析，为什么会这样？”
“裴先生肯定是情场老手吧，还用分析吗？很明显，你是脚踩两只船，被你的‘梦中情人’发现了呗。”
“崔秘书，你真冤枉我了，我很专一的。”
“人在做，天在看。”崔孝利说完，搁下碗筷，“我吃完了，你自己吃吧。”崔孝利起身去柜台结了饭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裴喜斌望着崔孝利的背影，琢磨着是话不投机呢，还是她的确和接头一事不沾边呢？
午饭后，金英浩回到办公室，才在沙发上坐下，就听到敲门声，他说了一句“请进”，就见是他的副手山田英男应声走进来。
金英浩奇怪，不知道他午休时间来干什么，便伸手指指沙发请他坐下，问道：“山田君，有急事？”
山田英男坐下后告诉金英浩：“昨天晚上，我和一个老朋友见面——他才从伦敦回来，说丘吉尔最近计划访问莫斯科，你说这个情报有价值吗？”
金英浩不知道山田英男找他说这件事的本意是什么，所以他便就事论事地说：“大家都知道，希特勒的《海狮计划》失败后就可能伺机进攻苏联，我想丘吉尔是想联合苏联共同对付希特勒吧？”
“如果近期德国开始进攻苏联，谷川室长认为日本应该是‘北上’还是‘南进’呢？”
听山田英男这样问，金英浩立刻想到梅津美治郎的理论，所以就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主张‘北上’，和德国东西呼应。山田君呢？”
“我是赞同‘南进’主张的。”
“‘南进’意味着和美国开战，除非有必胜的把握，否则走这一步棋的赌注太大，会伤元气的。”
“美国至今不承认‘满洲国’，他们要求我们从中国撤军，从‘满洲国’撤军，如果按照美国的主张办事，那我们大日本帝国主导的‘支那事变’和确立的‘大东亚共荣圈’的国策将会毁于一旦。所以，谷川室长，我认为大日本帝国的首要敌人不是苏联，美国才是最大的敌人。”
看着有点激昂慷慨的山田英男，金英浩心想，如果日本大本营和山田的想法一致，那佐尔格就可以不用担心发生德国和日本联合东西夹击苏联的事了，但愿如此。这样想着，他对山田英男说：“山田君分析得也是有道理的。”
“中国有句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如果我们不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狠敲美国一下，他们是不会退缩的。”山田英男侃侃而谈的劲头，就好像他就是军部的决策者似的。
金英浩无意和他辩论，所以对于山田英男所持的对‘北上’与‘南进’策略的见解，顺水推舟地应和着。可山田英男和金英浩的态度刚好相反，他倒像是遇到了知己似的变得热情起来，而他的话题完全出乎金英浩的意料之外。
“谷川室长，你听说过‘乙支勇士’这个组织吗？”
冷不丁听到这个问题，金英浩内心一沉，摸不清山田英男是什么意思，于是他淡漠地说：“咱们这座大楼里，许多人都知道这个组织吧？”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最近偶然接触到了一个‘乙支勇士’组织的成员。”不知道山田英男是不是故能玄虚，他忽然压低了嗓门说，“而且就在咱们大楼里。”
“我认识吗？”金英浩语调平静地问道。
“你可能不认识，刚来的，在资料室。”
“奇怪，你有什么资格接触这样背景的人？”金英浩是真的很奇怪地问山田英男。
“早先，我曾经无意识地帮新京特高课做了点事，认识了一个那里的人，是他和我在一起吃饭时说的。”山田英男解释道，“我还特意去资料室看过这个人，他叫裴喜斌，是个油头滑脑的家伙。”
“噢，原来如此。那新京宪兵队和特高课没说过他们打算怎么处理这家伙？”
“听说裴喜斌到新京是来找关系的，不知为什么没有成功。”
“他会不会是特高课的暗探？”金英浩试探地问。
“很可能。不过，也可能是对方的暗探。”山田英男说，“你知道吗，我最近听说东京特高课好几次发现了可疑的无线电信号，只不过发信号的人非常专业，手法独特，没有规律，使得特高课无法采取行动。毫无疑问，发报人一定是潜伏在东京的敌方暗探。”
听山田英男这样说，金英浩立刻就想到了佐尔格，暗忖一定要把这个信息告诉佐尔格，提醒他提高防护意识。正当金英浩想着要尽快和佐尔格联系时，山田英男又说：“我还听说，这个裴喜斌是通过毛利次长的关系进入满铁的，可见背景不一般。”
金英浩本想应付山田英男几句，打发他走，可是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尽捡一些似乎和金英浩有点关系的话题说。金英浩刚想下逐客令时，山田英男又说：“谷川室长听说过大阪丽人妓馆吗？”
金英浩摇摇头，说：“没有。怎么？”
“我认识这家妓馆的老板，你若是有兴趣，咱们一起去，价格优惠呢。”
“你和老板是老乡？”
“不是，是一个朋友介绍的。”山田英男又故作神秘地说，“裴喜斌和‘大阪丽人’的老板很熟呢。”
“好吧，如果我想去，再告诉你好了。”金英浩说着，拿起茶杯，起身去倒茶。
见状，山田英男也站起身，说：“好好，随时可以找我。”他冲金英浩略一鞠躬，离开了金英浩的办公室。
金英浩并非真的需要倒茶，只是暗示山田英男该离开了。见山田英男走了，金英浩又端着茶杯坐到沙发上。他摸不透山田英男到他办公室东拉西扯地说了半天目的何在。
山田英男找金英浩聊天有什么企图吗？没有，他压根儿就没有怀疑过他的顶头上司会是“乙支勇士”的成员，而且还是行动组的负责人。山田英男和金英浩的关系就像大多数正副职关系的人一样不远不近，不亲不疏。除了工作事情外，山田英男很少像今天这样到金英浩的办公室闲扯，说很少但并不是没有，偶尔也会找金英浩东拉西扯地说点闲话，无非是套套近乎罢了。他虽然知道金英浩的父亲金海镇是满铁的元老级人物，但他从未打算因此就动心思和金英浩拉关系企图沾点便宜什么的。山田英男可不是这种贪图小利的人，他自诩是为理想献身的人。山田英男此生崇拜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享有“东方的劳伦斯”称号的土肥原贤二将军，他认为土肥原将军是大日本帝国实现称霸世界雄心不可缺少的栋梁之才。山田英男常常遗憾自己没有机会接近土肥原贤二，否则他一定投靠到土肥原将军门下竭尽犬马之劳。虽然老天没给他机会拜在土肥原将军门下，不过，他现在也常常宽慰自己，能在土肥原将军的学生金谷凉子手下工作，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定会让他在未来的某一天出人头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