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金英浩被捕了（上）
金英浩得知日本偷袭珍珠港这一消息后丝毫没觉得突然，他记得父亲早就和他说过，“以东条君的个性，会等待时机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至于是什么样的事，对于日本是幸运还是厄运，现在谁又能知道呢”。现在看，这个“上等兵”东条英机和德国那个上等兵希特勒各自都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那这两个上等兵的命运也应该相差无几才是。历史不会亏待每一个人，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帝王将相，总会给他们留下公允的记录，哪怕一时有误，终会在某一天作出更正的。金英浩想。
1941年就在战争的炮火硝烟里结束了，充满未知数的1942年来到了人世间。当李春子把1941年12月31日这天的日历从日历牌上扯下来时，她想到的就是柏林那边应该有消息传过来了。
满铁机关在新年时只放了两天假，由于战争，各部门都留有值班人员，元旦过后就开始上班。
在金海镇家，凡是知道英浩和佐尔格有牵连的人都是在不安中度过元旦的。放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正好赶上是周末，金海镇一整天都有会议，他参加会议前吩咐秘书，如果柏林有电话来，可以去叫他，其他电话就不要打扰他了。一直到下午下班，金海镇并没有等来柏林的电话，他很失望地回到了家，进门就见李春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金海镇冲着她微微摇摇头，李春子就明白这一天算是白等了。晚饭后，金海镇和李春子呆在书房里东一句西一句随便扯着闲话时，那个柏林朋友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他告诉金海镇说：“已经核实，理查德·佐尔格先生不是德军统帅部谍报局的雇员，这一点已得到谍报局局长威廉·卡纳里斯海军上将的证实。而从莫斯科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证实，理查德·佐尔格的确是受雇于苏军总参谋部情报局的谍报人员。”
李春子发现金海镇放下电话后脸色很不好，她马上就知道柏林传来了坏消息。金海镇目光呆滞地看着地板，并不理会也许根本就没看到妻子小心地把一杯水放到他身边，同时关心地轻声问道：“哪里不舒服吗？”
“是柏林来的电话……那个理查德·佐尔格的确是苏联的谍报人员。”
“看你打电话的神情，我猜到了。”李春子说。
金海镇喃喃自语道：“这消息不会只有我知道，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
“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的，随它去吧。”李春子劝慰金海镇说，“英浩是成年人，让他走自己的路吧，我们能做的就是默默祈盼他能平安度过这一劫难。或许你会觉得我这样说有些冷漠，但你应该明白，他爸，除了发自内心的祈盼，你我真的什么也帮不了英浩。”
“我知道，英哲他妈……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懂，只是……”说着话，金海镇依旧低着头，“我无法责怪英浩，就像你说的他是成年人，有权选择他的人生道路，我无话可说，只是很痛苦……非常痛苦，因为很可能会因此而失去他……”说着，金海镇双手掩面，肩膀耸动，低声啜泣着。
李春子被吓坏了，她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总是以强者示人的丈夫在她面前哭泣起来。她自己也落泪了，可还是坐到金海镇身边，搂抱着他，哄着他，就像是哄着小秀贤不要哭那样哄着金海镇。
过了一会儿，金海镇情绪稳定了下来，李春子试探着问他：“要不要叫英浩下来？”
金海镇想了一想，点点头：“叫他来，我和他说说这事。”
李春子从沙发上起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境，然后走出书房。她见有两个女佣人正在大厅擦拭家具，就和她们说：“你们去请大少爷到老爷书房来。”
“是。”其中一个女佣人答应着，放下抹布快步走上二楼。
李春子回到书房和金海镇说：“你和英浩谈吧，我回卧室了。”
金海镇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没说话。李春子看看他，然后虚掩上房门，转身去了他们的卧室。
很快，英浩就来到书房门口，见房门是虚掩着的就轻轻叩了两下推开门走了进去。
“爸爸，你找我？”
“坐吧。”金海镇说，依旧闭着眼睛，仿佛是在闭目养神。
英浩在金海镇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看着父亲，等着他说什么。过了一会，金海镇才睁开双眼，扫了对面的儿子一眼，然后说了一些让英浩莫名其妙的话：“咱们家的男人都不吸烟，真是奇怪。不然，这个时候该是一人一支香烟的时候。”
“是，祖父和爸爸都不吸烟。”英浩随口说，“爸爸要喝杯酒吗？”
“来一杯吧。”
“什么酒？”
“威士忌。”
英浩起身走到书房的小吧台前，拿起一瓶威士忌，往两个酒杯里各斟了一点，然后两只手各拿着一杯酒回到沙发前。他把一个酒杯放到父亲面前的茶几上，手里拿着另一杯酒又坐到原来的位置上，就那样端着酒杯望着父亲，等着他说话。
金海镇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酒杯里琥珀色的威士忌，像是自言自语般的说：“秀妍奶奶着急，总催我给柏林打电话问问调查那位理查德·佐尔格一事的进展情况，于是我就在去年11月底给柏林那边打了一个电话。”
“是。”金英浩随口说道。
金海镇继续说：“就在刚才，你来之前，柏林回电话了，调查的结果对你很不利……真的很不利呀。”说完，金海镇并没有喝酒而是把酒杯放到了茶几上。
“爸爸，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们的调查结果不会对我产生任何影响。”英浩说，也把酒杯放到了茶几上。
“既然我知道了调查结果，那所有该知道的人也就都知道了，他们就会对你采取行动了……我想知道，你就从来就没考虑过离开满洲到另一个什么地方生活吗？”
“爸爸，在我失去自由之前，我选择和家人在一起生活。”
“知道了，就说这么多吧。”
金英浩端起面前那杯酒，冲着父亲举杯说：“祝爸爸身体健康。”说罢，喝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从沙发上站起身，给父亲鞠躬后向书房门口走去。
金海镇愣怔了片刻，端起酒杯，眼睛一直望着英浩的背影，直到他走出房门后才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星期一早晨，金英浩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走进满铁办公大楼，认识他的人都向他打招呼，他也和往常一样，微笑着点头致意。当他刚要上楼梯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谷川室长，早上好！”
金英浩听得出是谁的声音，回身看着跑过来的金谷凉子，微微一笑，说：“早。”
说着话，金谷凉子已经来到金英浩身边，和他并排往往楼上走。
“谷川室长知道美代子为啥非得回国，不是她父母回去解决家族纷争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英二才对。”金英浩平淡地说。
“可不是，呵呵，我真糊涂。”金谷凉子微笑着说，“实在是抱歉。”
说着话，俩人已来到二楼，金英浩要往办公室走了，金谷凉子还要上三楼。她非常礼貌地冲金英浩鞠躬道别：“请走好。”
金英浩并没有说什么，径直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金谷凉子直瞪瞪地注视着金英浩离去的身影，心中默默念叨着：“快了，快了，该收场了。”
原来，星期日上午，东京的川越健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给金谷凉子打电话告诉了她柏林调查佐尔格身份的结果：“凉子小姐，果然不出所料，理查德·佐尔格的确是苏军总参谋部谍报局的情报人员。”
“啊，这正是我盼望的调查结果呢。”金谷凉子同样兴奋地说，“这可正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呐，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就在刚刚，德国大使馆的施泰因麦尔先生给我透露了这个消息，他说正式通知稍晚些时候会发给使馆与日本有关方面。”川越健说，“施泰因麦尔先生还告诉我，这下子那个尤金·奥特的政治生命算是完蛋了。”
“是啊，这话可是说动点子上了，因为他俩可是好朋友呢。”
“那是不是说，谷川室长那案子也可以结了？”川越健问金谷凉子。
“应该是这样吧，我想。”金谷凉子揣度着说道。
“那我就在东京等着听金谷小姐的好消息了。”
“谢谢，川越君。”金谷凉子说，“借你的吉言，希望我们可以取得预想的结果。”
所以，当金谷凉子在星期一早晨上班遇到金英浩时才会心中默默念叨着“快收场了”。下午上班不久，东京特高课特别行动本部打来电话，指示金谷凉子择机逮捕金英浩。放下电话后，金谷凉子琢磨了一番后便给森谷大介打电话，让他从现在开始全天候监控谷川室长，并在明早他走出家门来上班的路上择机实施逮捕。
“有个问题，还要请金谷组长明示。”森谷大介有点犹豫着问道。
“什么问题？”金谷凉子皱着眉头问。
“我拿不准，要是谷川室长拒捕该怎么办？”森谷大介问金谷凉子，“难道我们可以开枪吗？”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金谷凉子说，“我的结论是，谷川室长不是一般人，他的思维方式也会同常人不一样，如果他如同一般人那样思考问题，如同一般人那样选择处理问题的方式，那他早早就可以离开家隐身于其他地方了——他可以去的地方可实在是太多了，几乎世界各地。可是你瞧，他什么地方都没去，每天依旧是正常上下班。所以我判断，谷川室长是不会拒捕的。”金谷凉子胸有成竹地说。
“是，我知道了。”森谷大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