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敦煌倒下，那真是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机会！”
东部影业的总经理办公室内，候迈喜不自胜道。
“就算还没有彻底倒下，我们也已经渔翁得利了。”
新生代三大导演之一的宋之诚，也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候迈见状，暗暗松了一口气。
因为自五月以来，或更准确点，自《沉默的羔羊》上映以来，宋之诚一直是绷着脸的。
候迈能理解他的心情。
本来嘛，之前大言不惭地说只有他才是将沉贞仪捧上影后之位的最佳人选，然后，震撼世界的《羔羊》就来了。
哪怕是一部惊悚片，也没有影响沉贞仪一跃成为明年天马奖影后的头号种子选手。
尽管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说那是运气，但事实就是，宋之诚眼看着要被打脸了。
没有人喜欢被打脸，而只要颁奖典礼还未结束，一切都算不上尘埃落定。
所以，东部影业正要好好运作宋之诚的冲奖新片《阳光灿烂》，却突然天降大饼——
《阳光灿烂》的档期是12月13日，与《心迷宫》的档期只相差八天。
当然，这不是专门冲着敦煌来的，毕竟，国内电影市场的火热程度在那里摆着呢，哪一周不上映几部新电影？隔开八天，已经是相互留出一定的独享档期了。
然后，《心迷宫》被针对了，空出来的资源可不就让前后档期的影片受益了么？
反正，候迈在得知敦煌被卡之后，立即行动起来，抢到了不少宣传资源，更妙的是，这并没有多花多少预算。
没有人不喜欢捡漏，更何况《阳光灿烂》这种冲奖影片，选择在年底上映，就是为了离天马奖投票的时间近一点，好给评委们留下深刻印象；而加大宣传，同样是加深印象的一个绝佳手段。
如果不是竞争关系，候迈他们都想给敦煌送上一个“大好人”的帽子了。
当然，这并不影响候迈期待这个“大好人”彻底倒下，好让他分一杯羹。
——他现在已经跳出了一部影片的得失，而放眼更长远的未来。
“不管敦煌是扛不住破产，还是被五大拿下，我们东部影业都有机会咬上一口。”候迈仿佛预见到了美好的未来，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正如他所说，如果敦煌扛不住，那就不用多说了，旗下各部门，譬如3D动画部门，肯定会引发五大的争抢，东部影业这样的二三线影视公司，也能趁乱争取对自己最有利的部分。
而如果敦煌屈服了，被五大纳入麾下，也没关系，别的不说，敦煌手里掌握的完整的国内发行网络，对于五大来说肯定是多余的。
但这对于东部影业是一块有无限诱惑力的大蛋糕啊——虽然后者也有自己的发行网络，但相比于敦煌建设了几十年的成果，还是相形见绌。
这让候迈的内心更是火热，看着敦煌，简直就像看着一盘即将被分食的肥肉。
“这一切的前提，是敦煌扛不住吧。如果敦煌扛住了呢？毕竟，敦煌出品的作品，口碑都有目共睹……”宋之诚幽幽插了一句。
“扛住五大的打压？”
候迈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不可能的，被五大在宣传渠道上卡脖子，对于任何一家二三线影视公司来说，都是致命伤！”
口碑好也没用。
说到底，除了个别喜欢多刷的人，大部分人只能为一部电影贡献一张电影票。
这就意味着，某种角度上，电影其实是个一锤子买卖。
只要花钱看完，那无论观众对电影评价如何，他个人对电影票房的贡献，基本都不会改变了。
而口碑这个东西，确实是随着电影上映时间的推移而逐渐变得准确的。
——上映的前期，还能花钱刷一波好评。可等到口碑评价逐渐发酵，自己刷的好评就逐渐没用了。
问题是，到了这时，电影的放映周期一般也进入了尾声，票房成绩受口碑的影响也小了。
所以，现在大家的做法都是，通过大规模宣传，早早让可能的目标观众走进电影院，让票房收入在短期内爆发出来。
“除非敦煌低头，否则这条路子他们走不通了呀，这样一来，该爆的票房，爆不出来；原本能通过票房回本的片子，都亏了；而票房收入又会影响到后期的版权收入……一旦进入恶性循环，就算家大业大如五大，又能扛多久？”
“除非敦煌以后从不失手，从不拍烂片，在五大的打压下依然不断回血，才有破局的可能性，但，这怎么可能呢？”
候迈浑不在意地一摆手笑道。
宋之诚等他说完了，才又忽然开口道：“老侯，你就没想想，要是五大把这一招用在东部影业上，怎么办？”
候迈又是一愣，笑声停下。
他扭头看向宋之诚，顿了顿，旋即一笑，“你要说我有没有兔死狐悲之感，多少有点吧。”
“五大今天能这样针对敦煌，明天就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任何一个后起之秀，谁不心底发凉？”
“只是……”候迈语带憧憬道，“如果东部影业有一天能发展到被五大一致打压的程度，好像也值了。”
想想敦煌今年的电影票房市场占有率，宋之诚也无话可说。
候迈停止憧憬，大手一挥道：“总之，敦煌死定了，无非是早死早超生还是苟延残喘的问题，我会一直盯着它，直到它倒下的那一刻！”
……
同样的话题，在同样的时间，发生在了天空院线的董事长办公室。
除了董事长，还有两位副总裁，以及看片部的负责人林永强，都在。
见人已经到齐，董事长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说说，敦煌与五大开战的情况，大家都听说了吧？”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位副总裁还道：“与其说是开战，不如说是一边倒的打压。”
“这不重要。”董事长摇了摇头，道：“重要的是，我们要不要因此调整与敦煌的合作关系！”
好吧，大家都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要专门提出来讨论。
因为过去几年，天空院线和敦煌都合作的很愉快——敦煌多给拷贝，天空院线也多给排片，而事实证明，双方也的确是共赢。
所以，对于与敦煌加强合作，此前大家是一致投赞成票的。
别管现在国内的电影票房市场乍一看怎么热闹，身为国内第二大院线的管理者，他们心里无比清楚，除非是像《夏洛》、《羔羊》，或者像暑期档三部爆款一样，在他们的上映期，尤其是上映初期，那票卖的，就跟被抢了似的！
否则的话，绝大部分时候，电影院里其实都是空空荡荡！
尤其是在澹季，绝大部分上映的电影，上座率能超过30%，就算卖座了！
而敦煌出品的片子，就少有上座率低于30%的，这样的影视公司，如果不想办法绑紧一点，一定是跟钱有仇。
不过，当敦煌与五大形成了对立关系，变数就出现了。
说到底，大家都是生意人嘛，关系神马的都是表皮。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刚刚打到头破血流的人，一样可以马上就手拉手吃着火锅唱着歌；
同样的，只要利益不够，交情再好也是白搭，说这一秒翻脸就绝对不会拖到下一秒。
故而，说白了，他们要讨论的，其实就是敦煌还能不能给他们带来足够的利益。
大家都在沉吟，董事长目光在众人身上掠过，最后点名道：“老林，你先说说。”
众人闻言，目光纷纷放到林永强身上。
谁都知道，林永强一直主张给这敦煌的电影多上画布、多排场次，因为也获得了丰厚的回报，无形之中，他在关于敦煌的事情上，似乎是有了更多的发言权。
林永强也没有一上来就给出结论，而是不疾不徐道：“我提前看了敦煌《心迷宫》的初剪，不愧是敦煌出品，我认为其国内票房预期起码在两亿以上。”
“嘶，又是一部小黑马。”其他几人倒吸了一口气。
没有人怀疑林永强的眼光，毕竟有无数的事实证明其精准性。
“当然，这是在宣传方面不拉跨的前提下，如果没有足够的宣传，这部缺乏大牌明星和大场面的片子，能发挥出多少潜力，我也说不好了。”
说到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叹了口气，显然是在为一部好片因为这种原因折戟而感到可惜。
“那就没啥好说了呀，按照惯例，敦煌能营造起多大的声势，就给他们安排多少的排片，没必要再给优待了吧？”一位副总裁当即道。
林永强没有直接反驳，而是话语一转道：“我觉得吧，这王维，算是一号奇人！甚至是一号神人！”
“哦？”其他几人来兴趣了。
“我不知道他从不失手的纪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但如果大家看过相应的观众问卷调查报告，就知道，王维本人，已经成了他作品吸引观众的一个重要因素。”
“作为一个从来没有票房失败过的新兴商业片大导，他在观众们心目中的地位是越来越高的，我不认为五大掐着敦煌的宣传渠道，就能完全将他压下来。”
刚才那位副总裁马上就反驳了：“可是，我们有必要为了一个人对上五大吗？何况，王维一个人能拍多少片子，一年一部都算逆天了。”
嗯，这倒是个问题，而且还是严重的问题。
前者还好说，“对上五大”的说法肯定是夸张了。
毕竟，在院线和制片厂分离的大背景下，处在产业下游的院线公司，天然就是影视公司的祖宗，只听说过某个院线卡着不给某部片子排片，还真是没有听说过某部片子坚决不允许某个院线放映的！
片子拍出来了，谁不想要高票房？而想要高票房，还不得指望院线给你往外卖？能多一块画布是一块画布，哪怕偶有小过节，又有哪家制片厂敢真的得罪院线方？
就算牌子大到五大这个级别，顶天了也就是大家互惠互利的关系，彼此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就崩坏的。
关键是敦煌这边的产出能力能不能保证。
林永强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口吻：“就目前收到的消息而言，敦煌明年至少有五六部电影上映，而大部分是王维编剧——此前他编剧的电影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我觉得，就算宣传上充满了变数，出现一两匹黑马，一点也不奇怪。”
顿了顿，他郑重地补充了一句：“事实上，加上王维，敦煌一年如果稳稳有两部大卖电影的话，即使是五大全力打压，我也很怀疑是谁首先撑不住。”
力的作用从来都是相互的，大家只看到敦煌同时对上五个庞然大物，就觉得前者毫无胜算，却从没关注五大会付出什么代价。
当然，你也可以拿承受能力来说事，但正如林永强所说，敦煌只要保住一口底气在，它的承受能力就远超人们想象。
“何况……”林永强少见地有些锐利道，“真让五大顺顺利利将敦煌吞下，对于我们院线方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这个角度，让其他几人都是眼神一凝。
乍一听貌似杞人忧天——敦煌不管被五大哪家吞并，拍出的电影还不是要经过他们院线“变现”，有什么影响？
但在座几人都是行业老手，也都知道，目前院线和制片方的分账比例有相对的标准可循，是建立在一种“势均力敌”之上的。
而如果制片方冒出一个强势方——譬如五大之一+敦煌——完全有可能要求进一步提高分账比例，甚至附加更多的条件。
比如要把他们的片子作为影院唯一的“最佳影片”来宣传至少多长时间，或者必须在其最大的放映厅里放映至少多长时间——这又不是没有先例。
这样想想都觉得窝火——
答应吧，相当于为制片方白打工；不答应吧，人家完全可以拿去其它的院线多加排片，反正不愁观众不爱看！而自家院线必将错过大热门的电影，丢掉市场占有率！
话已至此，董事长摸了摸下巴：“这么说，敦煌还可以拯救一下？”
即使此前倾向于反对意见的副总裁，现在也不吭声了。
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回答了。
“不知道敦煌有没有想到会有来自院线方的援助。”董事长自嘲地笑笑，因为他此前是倾向于袖手旁观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雪中送炭。
他再一次点名与敦煌人事最熟的林永强，
“既然是雪中送炭，那就要送到心窝上，老林，你亲自往敦煌跑一趟，告诉他们，这趟浑水，我们天空院线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