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日短，不经意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守护的亲卫点燃了数十盏煤油灯，将大堂照的透亮。只是门窗紧闭，一股子油烟味缭绕，让人有些窒息。
淡淡的疲倦慢慢爬上身躯，白沙打了个哈欠。见事情差不多告一段落，白沙主动起身推开窗，一股冰冷的风趁虚而入，吹散了烟味，也吹散了倦意。
“今天的议程牵涉到以后我们青州的发展，辛苦大家了。兖州局势日渐紧张，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永顺营将在收服泰山郡后进入兖州作战，任务很重，新兵也不少。华将军，每日特批羊三百只与你，只要不死人，就死命的练。鹰营和忠义营也需尽快磨合完毕，尤其要注意战马的保暖。另外，子龙，岳沙无民族之分，千万别对非汉人的士卒另眼相待，切记！”
“末将谢主公提携！子龙愿为主公肝脑涂地！”赵云抱拳道。
“呵呵，子龙的能力我是相信的。远志，国让，海军初创，无能用之将，两位都督尽可能的从降卒中选拔能才，将海军架子先搭建起来。徐州牧刘使君支援的水师教官开春后就能到位，在此之前，多向兖州水师将领学习。”但小波支援的水师将领能力很一般，毕竟兖州是内陆，没有波涛汹涌的大海。
“末将定为主公鞠躬尽瘁！只是旧主公身死，末将不能介怀，斗胆请主公准允末将每年旧主祭日戴孝。”田豫解释道：“臣出身寒微，幸得旧主垂青，此恩不得不报。”
公孙瓒死都死了，白沙也不介意做个好人，呵呵一笑，道：“国让大仁大义大忠大孝之人，我又岂可拂了国让的心意。子龙和国让的家眷尚在幽州，迎接护送的任务就交给天涯将军负责。”
“末将谢过主公！”
“开春后永顺营和忠义营将出兵泰山，争取一个月之内平定泰山，粮草由济南国太守崔林负责押运。诸位还有没有别的事情？若是没有，大家就下去休息吧，明日各位就开始整理自己手上的工作。”
众人纷纷起身就要拜退，只听关羽说道：“诸位请留步，某有一事。”
关羽作为岳沙武将第一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傲娇在白沙的刻意打压下在经过兖州独立领兵作战并取得不错的战果之后依然势不可挡的冒了出来，本就话少的他除了在四弟白沙和几位他看得上眼的人面前外几乎快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尤其是不苟言笑的严肃样，让岳沙诸人和他亲近的不多。实话实说，关羽非常希望这次整兵中能独领一军，只是开春后他需继续去兖州领兵帮但小波作战对抗曹操而错过了机会。关羽的想法白沙是知道的，架空关羽也不是白沙的本意，既然二哥尝到了领军的快感，白沙也给关羽准备好了一份厚礼——等兖州事定，关羽将接过乾龙营并增加两千骑兵，而游侠出身的蔡阳另有他用。届时，有关羽关平关纯周仓王方五位历史武将，乾龙营将真正成为岳沙的第一军。
“呵呵，大家请留步。”白沙不以为仵的笑了笑，道：“二哥，可需换茶？”换茶有两层意思，一则询问关羽需要多少时间，二则暗示关羽长话短说，君不见那边体弱的吕郎心已经坐不住了，当然，还有些恼关羽事先未曾通气。
“不用。”关羽沉声道：“四弟，二哥有几句话想问......”白沙听关羽称兄道弟，就知道乃是私事，不觉有些郁闷，谁料关羽继续说道：“此事也是臣等一样的心思，末将先请主公息怒！”
先是兄弟，再是君臣，白沙有些迷糊了，问道：“二哥，但说就是，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我且问四弟，尊长可健在？”
白沙沉默，尊长，父母也。父母当然还在，但却在另一个世界，白沙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白沙不答，关羽以为白沙双亲已去，便道：“四弟可有亲兄弟？”
白沙是独子，何来的兄弟？
“四弟，皇帝驾崩，大汉朝廷瞬间崩溃，四弟可知缘由？”
白沙暗道不好，正要阻止，关羽却继续说道：“皇帝无后，宗室虽存，终无以继位，落得大汉将亡。皇族遍地，却羽翼凋敝受制他人。起，兄弟倪墙；伏，大汉覆灭。四弟与之何其似也！”关羽见白沙脸色不善，跪道：“末将请主公迎娶辰飞霜姑娘以为夫人，为岳沙计，为臣等计，早日培养少主！”
众人一听，大喜过望，主公的亲事乃是大事，主公子嗣的重要远远超过防备冀州！有少主在，主公事业后继有人，这班臣子的子嗣也才有靠拢的对象！
“臣等附议！请主公迎娶辰飞霜姑娘以为夫人！”众臣纷纷跪下进谏。
白沙勃然变色，找老婆是自己的私事，倒不是后世自由恋爱的精神深入灵魂，而是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这层纸一旦被捅破，白沙生怕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偷眼看向堂中亭亭玉立的辰飞霜，只见她满脸羞色，手指交织，从袖口露出的手臂都变成了粉红，垂着螓首，却不发一语，只是那颤抖的身子显示出心中并不平静！
她没有如意料中的反对？
万幸！
慢着，难道飞霜同意了？！
白沙一阵鸡冻，色心狂跳，一个“好”到了喉咙口，猛然间竟见荀彧吕虔辰飞羽还立于堂下，前两者垂头不语，后者额头青筋大绽拳头愤愤然捏得骨响，似乎白沙要是说错一个字，那老拳就要砸了过来！
“文若，子恪，你等是何看法？”白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人家飞霜都没意见，你们难道要反对？若是腰间有剑，白沙怕是已经将剑架在了两人的脖子上了！
“臣......”荀彧吕虔慌忙跪倒，主公的声音冰冷无比，却瞬间令二人仿佛斧钺加身，心如擂鼓，四肢战战，汗不敢下：“臣以为......臣附议！”
“哦嗬，果真？”白沙冷笑。
“臣，臣方才正想着......”仓皇间荀彧口呆舌滞，脑袋中如十八战鼓雷鸣，好巧不巧看见芴（竹头勿）上蔡阳二字，福至心灵，道：“臣方才想，辰飞霜姑娘屡次保护主公，蔡媚儿姑娘也是心意所属，臣请主公请迎娶辰飞霜姑娘以为大夫人，蔡媚儿姑娘以为二夫人！”
白沙嘴角一扯，暗骂要是真有这般好事老子岂不早脱离了童子之身！话说，媚儿为自己付出良多，也不能对不起她啊，却不知辰飞霜的想法如何了。
下面跪着的荀彧大出一口浊气，忍不住用衣袖擦了一把汗水，心中大骂关羽，说好了夫人的人选是蔡媚儿，怎生变成了辰飞霜？
他不知道在关羽心中恨不得四弟迎娶十个八个夫人，不管是辰飞霜还是蔡媚儿，乃至于蔡琰，只要四弟看上就统统娶回家去好了。左右两个姑娘都是四弟喜欢的人，一个冷冰冰一个热乎乎，两个性子截然相反的姑娘尽管关系密切堪称闺蜜，匆忙间硬要同侍一夫，关羽也不希望白沙后院起火。再则进门有先后，身份有尊卑，大夫人和二夫人前者是正妻后者是平妻，地位可不相同。媚儿有兄长蔡阳，还有大文豪蔡邕长辈在侧，似乎门当户对来说更适合做大夫人，但是一则四弟似乎更喜欢飞霜，对媚儿多像兄妹，再则媚儿的秉性脾气过于洒脱，也不大适合当正妻，要知道以后四弟地位提升，至王，乃至天子，媚儿就不适合母仪天下了。从关羽角度来看，四弟的亲事确实已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这个正妻的位置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坐的，他不知道荀彧吕虔和辰飞羽的交易，考虑一番之后自然便将首选从蔡媚儿换成了辰飞霜。
“我不同意！”一声大喝令满堂震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移的方向——辰飞羽！
无视各种不解、仇视的目光，辰飞羽大塌两步上前，右手指着白沙的鼻子叫嚣道：“妹子嫁给任何人，都不能嫁给你！”
“放肆！”唯二可以佩刀剑上堂的许褚勃然大怒，宝刀出鞘，直射辰飞羽！
以辰飞羽当年非人的身手要避开应该不是难事，然而暴怒中的辰飞羽根本没注意到，等发现时下意思的一偏，剑尖几乎是擦着脖子过去，撩下了一缕头发！
毫厘之间，辰飞羽就差点命丧当场！
“仲康！退下！”白沙大喝一声，他几乎被吓死！
再见辰飞羽，也是额头冷汗滴落，却兀自不退的指着白沙，片刻间却说不出话来。
白沙心中苦笑，这辰飞羽也太那啥了。关羽横过一步挡在白沙之前，怒道：“某听闻主公与飞霜姑娘之间一直有人阻拦，不想果真是你！今日尔若不说出主公不能娶飞霜姑娘的原因来，某，某定要尔......”
“你要怎样？”辰飞羽冷笑，暗道难不成你还敢杀我？杀了我更好，白沙便更不能娶妹妹了！
“好啦！大哥听我说！”一声娇叱，辰飞霜终于醒悟了过来，莲步款款，站在了辰飞羽身侧，令所有人大失所望，白沙心痛如绞，如坠万丈深渊。
“大哥，你毕竟是君下之臣，公事更为重要。”辰飞霜给辰飞羽打了个旁人难明的眼色，再回头面对脸色略显颓丧的白沙正颜道：“主公的心意小女子心领了。不过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中双亲尚在，岂能肆意妄为？”
“媚儿姑娘，这门亲事乃是天作之合，否则主公和姑娘俱是蜀人又怎么在千里之外的青州相会？”贾诩出列劝道：“父母之命不可违，乃圣人言语，也是人之常情，某以为然。然主公身为州牧，又是三品将军，以臣所知，蜀中并无辰姓太守以上的官员，因此这门能当户也能对。”贾诩一口说破了辰飞霜的理由，“再则姑娘与主公之间心思如何我们这些臣子本不该嚼舌，可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老臣又岂能看不出来？既然二位心心相印，又何苦自设障碍，耽搁了大好的姻缘？”
一句郎情妾意挑明了辰飞霜的心思，说得她大羞，再说不出话来，辰飞羽则继续怒斥道：“我说不行就不行......”
“为何你总三番四次阻拦？若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老夫让你睡一辈子！”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吕郎心疲惫不堪的身子颤巍巍的站了起来，用拐杖直直的指着辰飞羽，若非旁人扶上一把，怕是立刻又要摔倒下去。
“因为我们不是......”身为岳沙最阴险狠毒之辈，老朽之像的吕郎心是所有人最不愿意结交之人，要知道岳沙曾经出现的两个太监明面上是蔡媚儿做的手脚，实际上背后就是他的影子。
“哥——”辰飞霜打断辰飞羽的话，脸上挂着无奈和惨笑，我见犹怜：“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违，终身大事终须长辈应允才行......”
“飞霜，我立刻准备礼物亲自去提亲......”白沙见辰飞霜语气渐软，便立刻欺压上前。
“我家远在蜀中，路途遥远。再则按家乡的规矩，我得先回家......”
“就算再远，我也愿意！”三番四次的推三阻四，白沙也有些火气了：“我也是蜀中人，家乡的规矩当然清楚！”觉得语气有些重，缓和了一下，对辰飞霜说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你一个孤家女子一路上叫我怎么放心？仲康，你领亲卫......”
“何苦相逼呢？”辰飞霜眼中含着泪光，“再说此去蜀中，穿越兖州豫州......”
“飞霜姑娘，某身为主公二哥，日后你也需以兄长相称。既是弟妹，请听二哥一句。”挑起战火的关羽劝道：“弟妹的安全关乎四弟，也关乎岳沙，若是仲康护不得弟妹，二哥愿领大军一路杀至蜀中。试问天下英杰，谁敢挡关某手中的大刀！”
辰飞霜哑然失语，觉得自己仿佛就是风浪中的小船，颠簸不能自己，展望堂中，莫有能助。“这般大事，小女子还得与兄长商量。大人，请准予小女子和兄长先行告退。”
“飞霜姑娘，缓兵之计终究只能缓一时而不能缓一世，”贾诩一口道破辰飞霜的想法，目光炯炯的盯着辰飞羽却对辰飞霜说道：“我等臣子都等着姑娘的回话，希望不要让主公失望。”
辰飞霜背心一阵发凉，这贾诩已经有了杀人之心了。想想也对，若没有辰飞霜的出现，或许白沙的儿子都降生了。
等辰飞霜兄妹离去，白沙心中莫名的空虚，瘫软在座上，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已是一身的冷汗。
“主公，那我那妹子......”蔡阳不合时宜的开口道。
“呵呵，蔡将军稍安勿躁。”贾诩跳出来替白沙答道：“媚儿姑娘的事迹我们谁人不晓，飞霜姑娘是主公夫人，媚儿姑娘当然也是主公夫人。臣妄自揣测，主公心中两位姑娘是一般的人选，一起娶才是最好。”贾诩很好的化解了白沙的尴尬。其实白沙的想法几位文臣，诸如荀彧荀攸又怎生不知，更何况还是最会揣摩人意的贾诩了——先娶辰飞霜，得到辰飞霜同意后再娶蔡媚儿。不过这话主公还真不好亲自说，贾诩等就更不能明说，只好如此敷衍。
“还有事吗？没事就散了吧。”白沙有气无力的说道，心情极为的不好。
“喏！臣等告退！”
堂中稀稀拉拉的留下了数人，算不上近臣的一些人很自觉的离开了。白沙对荀彧关羽等恍若无视，闭眼养神。
“主公......”知道自己表现不好的荀彧试探的唤了一声，见白沙摆摆手，明智的闭上嘴巴。
片刻后，离去的第五誉回来，白沙睁开眼睛，殷切的问道：“如何？”
“回主公，飞霜姑娘在前，辰少府在后，飞霜姑娘未曾理会少府。后见少府聒噪，飞霜姑娘直接回房了。老奴正准备回来，飞霜姑娘又叫下人召唤少府，似乎二人在房中争吵。”
“呵呵，臣先恭喜主公了！”贾诩笑道。
白沙展颜一笑，旋即想起什么又叹息了一声，随口说了句“未必......”
拖着非常忐忑的步伐，白沙去了辰飞霜兄妹的小院。许褚小声喝令亲兵加强防守，自己准备跟随白沙，却也被白沙挡在了后面。
因为辰飞霜和蔡媚儿的缘故，领主府中还有两个别院，蔡媚儿居住一处，另一处正是这两对兄妹的住所。过了月门，院中悄然无声，一名丫鬟兼辰飞霜亲兵杵在廊中。
“秀儿见过大人。”
“起来吧。飞霜姑娘可还在房中？”
“在。小姐和少府都在。大人，可要通报？”
“去吧！”
丫鬟秀儿转身走了几步，轻轻磕响门扉，“小姐，大人来了。”
无人应答。
敲了三遍，依旧无人声。
白沙脸色突变，大步上前一把推向房门，却被反击之力震退一步。撩起腿一脚踹开，房中空空荡荡，哪里有一个人影！
秀儿吓得尖叫。
秀儿的尖叫唬得许褚飞奔而至，却见主公失魂落魄，无力的靠着门框，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的滴落，浑身痉挛不止！
脚下掉着一枚竹简。
“主公——”
“没事。我没事。”白沙重重的抽了一口气，随手用袖子擦去泪水，望着屋顶，突然狂笑起来，许褚竟然从笑声中听出了绝望！
“主公——秀儿，快传大夫......”
“不用！”白沙的笑声戛然而止，“仲康，传令下去，就说辰飞羽和辰飞霜已经启程回乡了。任何人不得将今日之事泄漏出去，否则，斩！”
“主公，可是......”
“没事了。”白沙脸色一正，死死的盯着秀儿，吓得秀儿后退两步：“秀儿，管住自己的嘴巴！还有，这间别院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大，大人......”
“仲康，拖下去，杀了！”白沙眼中杀意迸发。
“大人饶命啊！”秀儿花容失色，就要跪下，却被许褚抓住胳臂就往外扯。对亲兵来说，主公的决定必须坚决执行，至于是对是错并不重要。
“求大人饶命啊......小姐，小姐你在哪儿啊？！”
“慢！”一声小姐将白沙的魂拉了回来，“你老实告诉我，飞霜和飞羽刚才可曾离开？”
“回大人的话，奴婢一直守在门口，不曾离开半步。奴婢没见小姐出来啊.......”秀儿哭着，一边眼睛四处探查，希冀辰飞霜能现身救自己一命。
“果真？！”
“奴婢不敢骗大人......”
“仲康，将她关入监牢，非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见她！秀儿，若我听见今日之事有人嚼舌头，要么你死，要么就拔了你的舌头！”
秀儿被白沙狰狞的面孔狠毒的言语吓得瘫做一团，瑟瑟发抖，口中唯有懦懦。
回望那别院，白沙心中冰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