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伤听了巫医的话，手中的冷帕子滑落到了地上：“你说什么？有孕了？没诊错吗？有孕怎么会发热？”
“没诊错，没诊错。”巫医见赵无伤不相信他的话，急忙解释道，“有了身孕的人，身体会比常人更热一些，不懂医理的人都只当是发热，其实并不是，只是有孕了而已。”
“有孕了？”赵无伤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愉悦的笑声在整个胸腔里震动，“真的有孕了吗？我要做父亲了？”
巫医见赵无伤笑得又开心又得意，原本冷冰冰的一张脸，一下子生动起来，也不自觉地受他影响，跟着咧嘴笑起来：“是，夫人有孕了。”
赵无伤笑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笑声问道：“她今年夏天刚小产过，如今还不到半年又有身孕，对她的身子无碍吗？”
巫医回道：“夫人的身子确实弱，现在还没有什么异样，等过了三个月，胎相依然稳固的话，那孩子就能保住了。”
赵无伤听了巫医的话，顿时紧张起来，急忙问道：“可有什么忌讳？”
赵无伤笑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住笑声问道：“她今年夏天刚小产过，如今还不到半年又有身孕，对她的身子无碍吗？”
巫医回道：“夫人的身子确实弱，现在还没有什么异样，等过了三个月，胎相依然稳固的话，那孩子就能保住了。”
赵无伤听了巫医的话，顿时紧张起来，急忙问道：“可有什么忌讳？”
“忌**，忌劳累，忌悲痛——”
“你去给我写下来。对了，索玛，索玛也应该请过来。她懂药草知识，有她照顾弄玉，我放心。阿七，阿七！”
阿七答应一声，从门外走进来。
赵无伤吩咐道：“去，去把索玛请来！”
“六哥，现在大雪封山，路不好走。”阿七面露难色。
“让你去你就去，再推三阻四，小心我揍你！”赵无伤说着就要抡起拳头作势要打。
阿七只觉得今天六哥不像是他往常认识的六哥，除了脸上那刺眼的笑容外，他今天的话似乎也有点多？
阿七疑惑地看着巫医，只见巫医也是一脸疑惑。
“看什么看！”赵无伤见阿七那狐疑的目光，板起脸来要呵斥他几句，可只说了一句话，脸上的肌肉就再也绷不住了，再次愉悦地笑起来，“老子要当爹了！”
弄玉这一觉睡到半夜才醒，一睁开眼睛，就看见赵无伤侧躺在她身边，支着头，眼睛转瞬不动地看着她，目光亮如明星，灼灼逼人。
弄玉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问道：“我睡着了吗？你怎么也不叫醒我？”
赵无伤的手掌顺着弄玉的肩头滑到小腹上，柔声说道：“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弄玉看他眼中洋溢的幸福，就像是午后阳光洒满湖面，湖水粼粼，闪烁着碎金子般细碎的光泽，着实耀眼。
“什么好消息？”弄玉感受着赵无伤抚在她小腹上的那只温柔而温暖的手，声音颤抖地问道。
赵无伤眼睛里的温柔像能滴出水来，从弄玉醒过来，他嘴边的笑容就不曾消失过，现在笑容越来越深，宛如春回大地，冰雪消融。
“我们有孩子了。”
纵然从赵无伤的动作表情中已经猜到了，可听赵无伤亲口说出来，弄玉还是觉得心情激荡，惊喜不已：“这是真的？”
赵无伤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这当母亲的，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他话还没有说完，弄玉忽然伸出双手，紧紧搂住了赵无伤的脖子！
赵无伤没有防备，被她一勾，险些跌倒在她身上，吓得脸色都变了，急忙用双手撑在她身侧，也才没有压到她：“别伤着孩子！”
他还想再呵斥她，弄玉却窝在他怀里咯咯笑出声来：“我要当母亲了。赵无伤，这是咱们的孩子。”
赵无伤一听“咱们的孩子”几个字，心柔软得就像是要融化了，只觉得人生有这样的幸福，才不枉此生，他追求了那么多年的权势，从来都没有让他如此满足过。
“嗯，咱们的孩子。”赵无伤接过弄玉的话，答应了一声。
两人此刻都说不出来的唏嘘，没想到上一个孩子走了还不到半年，第二个孩子又来了。这一次，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们都要保护这个孩子，不能再让他受一丁点儿伤害。
想到那个无缘来到世界的孩子，弄玉忍不住流下泪来。
赵无伤知道，她始终对失去的那个孩子耿耿于怀，便拍着她的背安慰道：“巫医说了，你头三个月忌伤悲，倘若心情郁结，会影响胎儿的。”
弄玉听说，急忙抹掉眼泪，点头道：“嗯，我不哭了。”
“你还没有用晚饭，饿了吗？想吃些什么？我让厨下给你做？”赵无伤问道。
“你还没有用晚饭，饿了吗？想吃些什么？我让厨下给你做？”赵无伤问道。
弄玉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饭，便回道：“也没什么想吃的。”
赵无伤凝神沉思了片刻说道：“现在吃多肉伤胃，吃面又容易积食，不如我让他们熬些肉粥来吃？”
“油腻腻的，我不吃。”一想到那用肉汤熬制的粥，弄玉就觉得反胃，不过赵无伤这一提醒倒真让她想起一种想吃的粥来。
“我想吃藿叶清粥，不要油，也不要肉，别把粥弄腻了，就用清水煮粥，在快出锅的时候加上一大把切成细丝的藿叶，再加点盐，又清淡又爽口，我要吃那个。”
赵无伤有些为难地苦笑道：“这一有了孕，连舌头也变刁了。这寒冬腊月的，我到那里去给你找新鲜的藿叶？”
他越说没有，弄玉就越是嘴馋，仿佛肚子里有馋虫，挠得心肝儿痒，非得吃藿叶清粥来止痒解馋不可。
赵无伤被她闹得无法，只好亲自出去了，在外面待了大半个时辰，这才端着一罐热气腾腾的粥走进来，说道：“我给你熬了一罐，你且尝尝。”
弄玉看他将粥盛了半碗，端过来，灯火映照下，不过就是用普通白米熬的粥，心里有些失落，将头一转，拒绝道：“我不吃白粥，我要吃藿叶粥。”
“听话，你先尝一口，这个粥也很好吃的。”赵无伤耐着性子哄她。
弄玉有些委屈地推开赵无伤递过来的勺子：“我不想吃白粥。”
“这不是白粥，这是梅花羹，我用白梅做的，熬得时间太久了，花瓣跟粥都熬成一起了，你尝尝看？”赵无伤口气温柔，仿佛在哄使性子的女儿。
弄玉将信将疑地轻轻抿了一口，入口的滋味，不是甜的，微微带点咸味，梅花的花瓣混合在粥中，滑溜爽口，就像是舌尖滑过柔滑的丝绸，另外却还有一股熟悉却说不上味道来的香味。
赵无伤继续解释道：“我又往粥里加了些风干的牛肉，牛肉全都切成豆粒大小，掺在粥里会更香。”
弄玉没想到赵无伤能花这么多心思去熬一碗粥，心中感动，就着他的手吃了大半碗。
赵无伤见她吃得津津有味，便忍不住问道：“好吃吗？”
弄玉点点头：“味道很好，轻滑爽口，一点都不腻，梅花很好吃，牛肉也很好吃。”
赵无伤眼中带笑，把勺子递给弄玉，道：“那我也吃一口。”
弄玉接过勺子，喂了赵无伤几口，赵无伤把碗中剩下的粥全都吃了，看弄玉眼巴巴地看着罐子里剩下的粥，便制止道：“夜深了，吃两口粥垫垫，免得伤胃。可不能多吃。”说着就把餐具收拾了。
弄玉看赵无伤收拾餐具时那认真的表情，感伤起来：“我不想让你走。你走了，我半夜饿了怎么办？不管是鹃儿、阿七、阿兰还是庖厨里听差的厨娘，他们都没有你做饭的好手艺，我肯定吃不惯他们做的饭。
况且我又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他们，这也不愿意吃，那也不愿意吃，自然是他们做什么，我吃什么。可我就是不愿意吃他们做的饭——”
赵无伤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会尽快赶回来。那里的事只要一结束，我马上就赶回来陪你。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我不想让你走！”弄玉从背后抱住赵无伤，整张脸都贴在他的背上，“我第一次做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有些害怕，怕跟上次一样，万一再出了什么差错——”
赵无伤转过身来，将弄玉抱在怀里，安慰道：“你别怕，我已经让阿七去请索玛了，索玛陪着你，孩子不会有事的。如果你想见二哥，也可以让阿七他们送信去敦煌，让他过来陪你。
你等着我，最多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从来都没对你失信过?是不是？”
弄玉知道赵无伤去意已决，倘若她没有身孕，还可以要求赵无伤带她同去，现在有了身孕，赵无伤根本就不会冒险带她去涉险。她没有办法阻止赵无伤，心中万分委屈。
又过了大半个月，弄玉开始孕吐，吃什么吐什么，那原本圆润的脸蛋瘦出了尖尖的下巴，脸色蜡黄，连原本那柔顺而有光泽的头发都开始枯黄起来。
赵无伤去找巫医，巫医也束手无策，说是孕期的正常反应，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但看着弄玉一天天憔悴下去，赵无伤心疼不已，天天变着法儿给她做各种新奇的膳食，希望她能多吃点。
除了身体不适，弄玉的心情也一直很低迷，情绪起伏也大，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就能让她潸然泪下，赵无伤只好想着办法逗她开心。
鹃儿守在弄玉身边，看着她沉沉睡着了，问赵无伤：“我看弄玉这病八成是心病。她舍不得你走?。现在正是弄玉需要你的时候，你一定要走吗？”
赵无伤看着躺在床上的弄玉，回道：“这一生，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
“不算上次小产，这也是弄玉第一次做母亲，你不在她身边，她肯定会害怕的。”
赵无伤轻轻叹了口气：“最迟，我会参加完匈奴单于举办的五月大会龙城的朝会大典，五月我一定会回来。巫医说，我们的孩子会在九月降生，我还有四个月陪着弄玉，一直等到孩子出生。”
鹃儿知道，一旦赵无伤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说服他更改，也就不再劝他了。
赵无伤走出房门，冬日的天空像是被用雪擦拭过一样，瓦蓝瓦蓝的。
曲仲早在门口等了许久了，见他出来，便先迎上来，叫了一声：“六哥。”
赵无伤问道：“有消息了？”
曲仲回道：“听说单于冬日里非得去骑马，把侍从们全都远远甩开，却没想到自己骑的马陷入了雪坑。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被人发现，单于冻伤了双腿，这双腿算是废了。这是一个月前从单于王庭传来的消息，据说单于自从腿疾之后，脾气更加暴躁，动辄就用皮鞭抽打身边的人，弄得人人怨声载道，恨不得他早死呢！”
赵无伤听他说完儿单于的近况，嘴角泛着冷笑，又问道：“那右贤王那里怎么说？”
曲仲回道：“右贤王打发人来请你过去呢。他说，为了防止生变，你必须尽快赶到右贤王王城去，把整个计划重新捋一遍。最方便的法子就是以探病的名义去单于王庭，否则等单于死了，在单于王庭的那班贵族控制了局势，那可就不好办了。”
曲仲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说道：“另外，燕夫人也派人来了。说是特意来看夫人的。”
赵无伤想也不想，便拒绝道：“不管是派谁来，都不准他们来见弄玉，只告诉他们，现在夫人的身体不适，正在休养。将我身边的那些护卫留下，由你来指挥，保护夫人的安全。另外，要密切关注楼兰王的动向。倘若他跟大汉的人接触，可以考虑除掉他。还有他的两个女儿，也要密切监视，一旦发现异常，立即杀掉。”
曲仲答应了，又说道：“只要我们控制了楼兰王，夫人在楼兰就不会有危险，而且我和阿七他们都还在，不用特意把你身边的护卫留下。你这一去，明枪暗降，刀光剑影，更是血腥凶残，还是带着那些护卫吧，关键时刻，还能替你挡挡刀箭。”
“不，留下他们。有他们在弄玉身边，我放心。你、阿七和毛从谨留下保护弄玉，让剩下的人跟着我走。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弄玉。倘若她有一点损伤——”
“六哥，你放心吧，如果夫人有一点损失，我提头见你！”曲仲郑重承诺道。
赵无伤又找另外几个人交代清楚任务，分配好职责，打点上路的行囊。
等他准备好这一切，天早已经黑了。
赵无伤又回到房间，就见弄玉正倚靠在床上喝汤。
见他进来，鹃儿便知趣地退下了，房间里只留下他们夫妻两个人。
沉默了半晌，弄玉才问道：“你什么时候动身？”
“三日后。”赵无伤回道，想了想又补充道，“这两天我会多给你备下一些膳食，万幸现在天气寒冷，这些食物存放几个月是没有问题的。等你吃完了，我就回来了。”
“好，我等你回来。”弄玉没有像上次那样撒娇，死活不让他离开。
赵无伤想到要跟弄玉分别，也是一阵心酸，抱着弄玉，说道：“我会很快回来的。你等着我。”
三日后，赵无伤离开了楼兰，动身去了右贤王王庭。
四月中旬，刚做了不到三年单于的三王子乌师庐因为腿疾发作，在单于王庭去世。
他只留下了两个儿子，一个三岁，另一个尚在襁褓之中，自然无法继承王位。匈奴的贵族最后选定了单于的叔父、德高望重的右贤王句犁湖做了下一任单于。
而燕夫人的夫君、莫赫和绛妤的父亲却因为私通大汉，被人告发，由左贤王被贬斥为左大都尉，职位连降了**，封地、牲口、百姓也被没收了三分之二。
五月，匈奴国人大会龙城，庆贺新君登基。
由于新单于中年丧子，膝下只有一个义子，抚之如亲生，便力排众议，将义子赵无伤破格提拔，让他做了匈奴的右贤王，这在匈奴还是第一例。
六月，大汉派兵攻打匈奴，赵无伤在返回楼兰的途中，接到了单于要求他抵御汉兵的任务，只好又率众返回，参与到战争中。
眼看着七月就要来了，前方的战事一天比一天吃紧，楼兰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弄玉的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便，可赵无伤却始终都没有回来。
天气越来越热，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更热，从沙漠里吹来的热风几乎要将人熔化，即使端坐着不动，也会汗流浃背，将衣服浸透。
不知道是不是有孕的缘故，今年弄玉受不得一点热，只觉得心情异常烦躁，心口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四肢绵软无力，全身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尽管女巫每天都给弄玉煎一碗败火的汤，却依然压不住那股邪火。
火气大，脾气自然也不好，甚至连弄玉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着恼，常常冲着众人发火，大家体谅她有孕，也都尽量避免惹她生气，连伍子兰都柔顺了许多，不再跟她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