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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落尽征鸿(4)

此话一出,哈弩其明显愣了一下。匈奴人惯常直来直去,不甚适应妇人的言辞机关。他嗤笑一声,从腰间拔出弯刀,缓缓抵在夜染的脖颈处:“你看我们……很像善心人吗?”他稍用力,刀锋便划破皮肤,滴滴鲜血凝珠滚落,“雁群在空中飞,总要有头雁发号施令。早有耳闻晴天阁就是你们汉朝武人的头雁,听说他们的阁主夫人在这里?”他的目光仿若毒蛇,带着滑腻腻的冷光在人群中缓缓移动,最终定在了妇人身上。一丝嘲弄的冷笑从目光中若隐而过,“你自杀。或者,我杀了他。”

呜呜呜……人群里低低的哭声传来,刘慕颤抖着紧紧拽住妇人的衣摆。

江湖众人中有人已忍受不了这份羞辱,拔出武器纵身而起,夜空下刀光一闪便向哈弩其砍去。然而哈弩其冷笑不变,只将夜染挡在身前做人肉盾牌。

如此一来,游侠儿们被人质束缚了手脚,虽人数占多却也未有优势。

双方形成对峙,雪落无声,唯有冷月当头。

哈弩其大笑起来:“汉朝要献出马邑,三天之后你们便俱是昆仑神的奴隶了。汉朝的皇帝都打不过我们,你们不要挣扎了。”他目光轻蔑地从汉朝江湖人的武器上掠过,几锋刀刃闪着冷白,他的目光缓缓落向刘慕,看着这个早已吓哭的男孩,笑得温和又冷酷。那一瞬间,哈弩其明白了夜染不忿与怨毒的缘由,他需要夜染背叛得更加彻底、更加决绝。

哈弩其心中一计已生,他侧头:“尊敬的阁主夫人,将这个男孩送给我吧,我便放了他。”他说着,顺手便将夜染扔掷马下,如弃蔽履,“你们汉人最爱讲大义,不知夫人风襟如何?”

这是挑拨的话语,他偏要将夜染再向绝望推进一步。

妇人顺着哈弩其的手指看去,被匈奴人缚住的夜染跌落到地上,头发凌乱、面容蒙灰,可他的眼睛努力地睁得极大,目光如冷锋穿透黑夜。妇人微微皱了皱眉,男孩的目光让她不适,那里没有对死的恐惧,也没有对生的祈望,只是无尽的嘲讽和厌倦。他分明知道妇人在看他,分明知道匈奴将领在用他的性命做交易,可他依旧嗤笑地盯着妇人,目光如有毒蛇穿梭,恶毒戏谑。

——他根本不相信妇人会救他。在无关己身时,或许还会顺便保护他,然而要牺牲亲生儿子,救他这个毫无干系的人?呵呵,只怕更希望他尽快去死的好吧。

确然,妇人也正如他的心意。

她看了哈弩其一眼,微微点头,似乎就要同意。忽然,月光下万道银芒闪过,暗器从她手中飞出,枚枚逼向夜染。

只是瞬息之间,江湖游侠们趁势再次攻上,匈奴人手忙脚乱,几枚暗器已飞向了夜染。他脖颈受伤行动不便,只能看着那暗器射入身体。那是晴天阁的独门暗器,设计精巧,夜染只觉若有似无的疼痛一闪而过,接着便是周身舒泰,他甫欲长舒口气,猛地有了窒息的感觉,肺部开始挣扎着最后一口氧气,吃力地张缩。

终于,仅剩的呼吸从他的口鼻间消失,夜染在窒息中渐渐沉入黑暗。他心底最后一丝侥幸也一起消失了,只剩下怨毒的仇恨和不甘。最后一丝光明褪去,夜染失去了呼吸,整个人失去神识,跌入了无尽的黑暗。

妇人看着哈弩其,脊背挺得笔直:“大汉子民不容你威胁,这便是我的风襟。”

变故陡生,哈弩其断没料到这女人如此果决。此时是敌众我寡的局面,反正马邑这片土地都即将是昆仑神的了,他心中惦记夜染投诚的许诺,来日方长,不在乎这一时半刻。如今戏已演足,后事端看那小孩的能耐。哈弩其面上冷哼一声,便由随从掩护着撤退。

而江湖众人因无端牵连了无辜的小孩,心中愧疚,记挂着夜染的伤势,竟未再追——当然,这些关心、惦念,夜染是不知道了。

丝丝热气从骨缝中传入,僵直的关节麻痒难耐。

这种感觉很熟悉,仿佛又回到了被关起来的那十年。每日里,甜腥的鲜血与刺骨的疼痛混作昼夜,撑不住的小孩都变作了尸体,堆在房门处慢慢腐烂,没人收管。

那与世隔绝的十年,时间的变化仅是墙角阴影挪移的角度和同伴腐烂的痕迹。死亡如影随形,需要拼尽全力地生存下来,即便生不如死。

不对。

自己最终还是死了,死在了那个女人手里。

夜染皱了皱眉,真麻烦,死了还不能解脱,竟然还有痛觉。

身子轻飘飘的,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缕冤魂,妇人毫不留情出手的瞬间不停地在脑海中重复,果真这才是世人的真面目吧,只爱自己的孩子,只保护自己的孩子。

真可惜啊,就这么把自己杀了,再也没机会报复她了。

那晚在客栈外,自己冲到匈奴人的马前,忍受着他们的咄咄目光,说出了客栈中的秘密,与他们做了交易——只要那个女人死,刘慕就可以继续陪他闯荡江湖,这世上他就不是孤单一人了。

他一刻也不想让她如意。既然晴天阁要对战匈奴,而她又是阁主夫人,那他便去投靠匈奴,毁掉晴天阁的计划。

可惜还是那个女人更加狠辣,先下手把自己杀了。如今什么也做不成了。

温热的水蒸气混着药草香,顺着呼吸进入鼻腔,夜染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暖意。

原来人死了还会有这么多知觉啊。

喁喁的人声音传入耳畔,听不清楚。夜染皱皱眉,集中精神费力地听着,仍是听不清。他一阵焦急,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尽是白茫茫的氤氲水雾,而自己正裸身泡在一木桶药汤中,满身斑驳的伤疤在水波作用下愈显恐怖。

——自己并没死?

他从昏迷状态中清醒,屏风后的声音便清晰地传了过来。

一声悠悠长叹,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旁边一个男人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此次伏击虽然失败,但只要兵发马邑的匈奴主力进入我汉军的圈套……”

杯案相碰的声音传来,似乎男人倒了杯水。

然后再开口,竟是另一个稍年轻些的声音。原来这屋里不只两人:“说到此事,田兄,我总觉得这马邑之计不大牢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