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从黑夜里仰望白天，可不知觉间，我已沉沦于夜色里。】
一夜的庆贺宴席并没有打乱青山众人的作息，有顾洪熙招呼，有许君青陪酒，有礼部负责一应大小事宜，有宫里的旨意，其余的人并不需要承担什么，所以也都早早歇了。
李玄心中翻转，虽已拜入天下楼，并且是拜在当代楼主座下，可以说是达成了一直以来的一个宏愿，但他这一夜并没有多少兴奋，因为夜晚的那场谈话就像是一湖冰水，环绕在他的身边，令他感觉到脊背发凉。
他不知道是叶通天知道了些什么，还是真的被天慧上师还有诸葛天机所说话引发了某些思考，但这不像是他设想中的生活。
无论是叶通天坦诚一开始并不看好自己还是从他的话里侧面证明了天慧上师曾经在石坪上真正的判语并没有错，李玄都感觉到这一夜的空气变得粘稠起来，仿佛堵塞在他的胸腹之间，让他无法顺畅呼吸。
他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有过考虑，要不要把心中的许多事说出来给叶通天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当今修者界执牛耳者也许可以解答许多他心中的疑惑，甚至为他指明方向。
但是一想到天下楼与叶通天特殊的地位，他果断选择了放弃，放弃这个想法，依旧让许多事情只在自己心里。
翌日清晨，天下楼众弟子起的都很早，李玄更早于众人起床，在小厨房天不亮就开始忙碌，做了些温和的粥汤，打包放在食盒中，一早便在小山厅等待。
叶芸儿今日不似昨天那般盛妆，但美丽依旧不减半分，许是昨日被了因那一出吓到了，今日有些恹恹无神，倒有些令人心疼的楚楚可怜。
顾洪熙与许君青并未到场，昨日他们负责招呼满山宾客，今日特别领了假，大概是在补觉，这一点李玄也有想到，早已着人备了两份早餐送到他们各自房间。
待叶通天到了，几人简单用过餐点，便开始各自交待功课。
叶通天端坐于上，看着几个弟子各自展示修行进度，随口点评，解答疑惑，信手拈来十分写意。
余文北与叶芸儿相对境界较低，展示间问题颇多，叶通天一一指出细细指点，狄逊境界远超众人，并没有展示什么，只是与叶通天讨论了一些修行心得，间或问些问题，李玄等人在旁听着虽不能全部明白，但也各自有些收获。
叶通天不在青山期间，叶芸儿三度寒劫临体，一次是自己发作，两次是主动激发，李玄只怕这会对叶芸儿伤害太大，特地为此请教，叶通天皱着眉细细查看了叶芸儿灵池神镜一番，却并未发现不妥，反而说目前状态还要比发作那次之前更好，包括狄逊在内都十分费解。
但寒劫之事过于玄妙，就算是叶通天也说不大清楚，只能嘱咐叶芸儿多注意，务必保持身边要有一个师兄弟在，千万不可一人出门。
轮到李玄这里，他初入修途，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开镜都是靠着自己学习摸索，走了不少弯路，叶通天先是温言勉励了一番，更指出他自开眼到开镜，仅用时十九天，且完全依靠自行摸索，进境之快居然比叶芸儿更甚，堪称奇才，又为他细细解惑，解决了许多基础的问题，令李玄感到茅塞顿开。
听闻这位小师弟居然从开眼到开镜，只用了十九天，狄逊和余文北都有些惊讶，毕竟数月前几人初见，李玄还是个灵池干涸，浑身更无半点灵息波动的普通人，当时若不是叶芸儿一力坚持，说不定李玄根本就不会被带回长安，更没有之后这许多奇遇。
所以古人云，世事无常，但一饮一啄都有定数。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被认定根本无法走入修途的少年，在天下楼二层沐着头顶一道无量神光，硬生生走出了一条通途呢！
简单指点过众人修行的困惑，叶通天挥了挥手，遣他们各自努力，下月再做考核，众人谢过便分散自去忙自己的事。
李玄陪着叶芸儿，两人出了小山厅沿着山间小路漫步，看少女今日兴致缺缺，他几次想逗着说话也都开不了口。
两人走到一处山涧之间，道边花丛中一座小亭雅致的很，便坐着歇脚。
这里之前李玄从未来过，毕竟月前他都在忙着研究天下楼一层楼和二层楼那些事，哪有空闲在青山之上闲逛，即便陪伴少女走走也顶多去一下破界泉，这边还是第一次来。
小亭上一个匾额，写着“花开亭”三个字，李玄看看四周层层花树笑道：“还真不愧是‘花开亭’，这四方花团锦簇，一旁便是山涧，真是不可多得的静雅之处。
叶芸儿抬眼看了看，缓缓道：“当年我爹爹和我娘便是在这里相识的，可惜我娘走得早，我这一辈子也没见着她一眼。”
听少女提起上一代人的往事，李玄靠近她坐下，握住少女的手道：“但你现在还是好好的，你娘若在天有灵，见你已然出落的这般美丽，定然十分欣慰。”
少女点了点头，依旧兴致不甚活跃，只是托腮望着山涧那边。
良久，她忽然道：“李小玄，男子与女子之间是不是必然只能有喜欢或者不喜欢？”
“这……”李玄一窒，想了想道：“也不尽然吧，有人讲红颜知己，那便只是知己而已，却也未必就有别的什么想法，所以可见男女之间也有男女之外的关系。”
少女听着，沉默了许久，忽然道：“那么我在你心中又是怎样的呢？”
这个问题很尖锐，非常尖锐，虽然李玄曾想过这件事不止一次，但是真的问起来，他却不知道要怎样回答。
“你与其他人对于我，都有些不同。”李玄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是我的师姐，也是我的贵人，认识你这许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然成为了我在这座城市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仅此而已吗？”少女眼波流转，望着山涧中的飞鸟，思绪仿佛已经飞到了天上。
“不止于此。”李玄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女道：“你比我自己都要更加重要。”
他还是没有说出翻涌在胸口的那些话来，他微微怯懦了起来。
怕什么呢？
也许是怕说出的话太早，也许是怕她就像昨日在山巅一般，接受不了。
李玄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就说到了这里，少女回过头来，微羞笑了一下，牵起他的手道：“是我瞎问的，你不用想太多，李小玄，你已经很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少女这般说，李玄很有一种将对方拥入怀中的冲动，但是他终究还是涩然笑着，什么都没做。
“我爹爹要你跟我领课？”可能是感觉到这个话题略微尴尬，叶芸儿忽然转换了话题问道。
点点头，李玄道：“是啊，师父说让我同你学入门之后第一堂课。”
少女说起正事，严肃起来，一手扣住李玄腕部脉门，一手握了个术诀，细细探查，脸上不由涌起了喜色，道：“刚才听爹爹说你已然开镜我原还有些惊讶，毕竟你一路走来艰难，我也不求你进境这般快，但你无人指点仍旧只用了十几日就开镜，实在是个惊喜。”
“说起来，我似乎比你开镜都快呢。”李玄挠挠头，故意逗趣了一句。
笑嗔了他一眼，少女道：“算你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好罢，看你美得跟什么似的。”
顺势坐在少女身边，李玄笑道：“那还不是托我好师姐的福，要不是你求来了登楼鉴，要不是你拼了命去哪楼子里救过我，又哪有今日的我？”
“你记着这些便好。”少女扬起小脸，颇有得色。
“既然爹爹让我领你入境之后第一课，那我便与你好好说说。”叶芸儿放开李玄的手，摊开两只手掌，平放在膝上。
“你可知世间修者大约分为哪些类型？”
李玄摇了摇头，他对于这些修行知识根本毫无基础，虽然在天下楼一层苦读多日，但至今也不过是把一本《明心洞慧录》翻得滚瓜烂熟，对于修者世界的其他知识，也仅仅源于叶芸儿以前告诉他的，实在所知极其有限。
“世间修者大略分为三种。”叶芸儿理了理鬓边的头发，接着道：“大多修者偏于体修，以体术见长，术诀为辅助，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均在此列。”
见她并未理顺碎发，李玄很自然的抬起手来，帮她拢了拢头发，掖到耳后，手指划过少女的耳廓，一丝丝红晕自少女的脖颈下缓缓升起。
“第二类修者，善于调运灵息形成共振，因此更适合使用术诀作为主攻手段，但数量偏少，一百个修者中也不见一两个，称为术修。”
李玄的手指划过少女的耳垂，轻轻收回，放在膝上，说道：“前日你能调出一条大河，轻松困住那个贾逸甄，我没猜错的话你便是术修。”
叶芸儿点了点头，道：“我天生异形幻器，本身便与术修的路子无比契合，这倒不是什么秘密。”
“现在来说一说你。”她看着眼前的少年，缓缓道：“决定走哪一条路，对于你以后的修行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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