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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死生契阔

血,随着雨水缓缓滴下。

利剑拔出,血花绽放。雨水再次流过白鹿剑,冲刷下鲜红的血迹。而那大片的血花,沾染了雨里的白衣。

一个身影缓缓倒地。

“为、为什么……”

倒地的人,到底是白骷髅。

他的咽喉已经被白鹿剑刺出了一个半寸深的血洞,气管“咝咝”地漏了风。可这风声伴着雨声又似乎是一种音乐,只是这音乐也盖不过他眼神里深深的绝望——

“为什么……伽蓝散……”

霍湘震似乎突然有了耐心,挽起剑来,吹去了剑上最后几丝没有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血水,慢慢回答了他:

“如果陷阱已经圈住过一只狐狸,那么别的狐狸都不会再踏进这个陷阱。狐狸尚且有如此的智慧,何况我是妖?”

白鹿剑回鞘,霍湘震甚至没有回头去看烛九阴和吴积白,便向白骷髅所指的那座坟墓走去。

他似乎忘了带一柄铁锹来?

不要紧,他可以用移山卸岭的法术,甚至可以用手来挖……只要他的暮皓等得及。

暮皓,等等我……求你!求你千万等等我啊!

吴积白赶上前来,递过来一把铁锹——自然还是烛九阴送来的。

只是霍湘震刚刚握紧了铁锹,地上的白骷髅突然便仿佛活鲤鱼进了油锅般一跃而起,鬼爪再次扑向霍湘震的后背——

一个剑客,当他的战意已经消退的时候,当他的利剑已经还鞘的时候,当他的手上不是杀人的利剑而是救人的铁锹的时候,就是最适合被一击夺命的时候!

吴积白惊呼出声,霍湘震却连回头都没有,只是铲向了那片坟土。是他已经斗志全无了吗?难道他没有听见这要命的风声?难道他不知道此时应该格挡甚至反击吗?

不!

血光一闪。

白骷髅的胸腹已经被一柄油纸伞贯穿。

烛九阴就仿佛是凭空出现在他和霍湘震之间,手上的油纸伞却是夺命的利剑。

就算是钝头的油纸伞,一样也可以杀人。只要有杀心,有什么不是凶器?

而油纸伞作为凶器却是美妙极了,因为它是那样的诗意。

合拢的油纸伞染满了鲜血,然后会被抽出,再慢慢打开撑在人的头顶。当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伞上时,就仿佛天空飘散着的都是血海的香气。雨丝将慢慢化开粘稠的血迹,于是新血和新雨会一同在伞沿落下。血水如珠帘,却好似比竹木的伞柄更加润滑。

只是白骷髅还在难以置信地瞪着烛九阴。

他已说不出话,只是他的眼神却好似还在逼问——你为何出尔反尔?是你说的不会出手啊!

烛九阴的唇角,带着一丝嚣张至极的弧度:

“还有一句话,我忘了说。”

他慢慢拔出伞来,避免喷溅的血迹弄脏他的衣裳,语调轻松地仿佛是在和吴积白开玩笑:

“我烛九阴护短得很,若有人敢暗算我九嶷山的弟子,就算是逃到神州大地八百里外的沧海归墟里,我也会把他揪出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就是个护短的师父。有这样的一个师父在,霍湘震又怎么会担心背后?

所以他只是低着头,飞快地铲走那些泥土。

死不瞑目的白骷髅,却用最后的生命力,冷笑着嘶吼出一生中最后的一句话:

“你们找不到他的!永远找不到他的!他根本就不在那里!你们就算一个个挖开也晚了!哈哈哈——”

霍湘震的手一停,继而却是继续,仿佛完全没听懂白骷髅的遗言。而他却是听懂了的,所以一边挖,一边连看都不看白骷髅的尸体,却还是自言自语一般说:

“他不在这里,我就挖开下一个,直到挖遍全天下所有的坟墓。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我总能把他找出来。如果他真的已经死了,那我就让他在黄泉路上慢走几步,我追上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吴积白想起来,这是很浪漫的两句话,只是之后还有两句——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原来有时候,“爱疯了”真的不只是一个玩笑。

雨越下越大,夜幕越来越黑。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吴积白不知道,他身后,他带来的锦官城衙役们也不知道。因为没有人会关注这一点,每个人都在沉默不语地挖掘着这片墓地里的某一座坟墓。

就连烛九阴,也不再袖手旁观。

一群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要大不是吗?吴积白赶回了锦官城府衙,连夜召来了人手挖掘坟地。

没有人抱怨这样会对死者大不敬,也没有人说夤夜挖人坟墓是损人阴德。他们有的人甚至刚刚还沉浸在爱妻的怀抱里,现在就冒着雨来挖掘坟地。

只是没有人有半句怨言。就算有,也是在说,是谁对我们的节度副使楼大人下如此毒手?

因为这个半妖大人,值得他们挥汗淋雨。

这个半妖大人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上任才几天就罢免了锦官城里一班旧吏,狠狠地整治了锦官城的吏治,换上了一班能干的青年们。

这个半妖大人没有做什么大事,只是还了一个被冤枉的捕快清白,没有把他们这些做贱业的人当成贱民。

这个半妖大人也没有什么大功,只是除了一个盘踞多年的巨富恶霸,给锦官城的人们讨回了一个公道。

这个半妖大人更是一点也不勤于政事,只是取缔了之前无数劳民伤财的条令,告诉剑南路的百姓们,织田之事你们比我清楚得多,你们自己来不就是最好?

这样一个节度副使,谁舍得让他出事?!

坟上封土被刨开,露出了棺材。紫檀木的棺材板在雨水里被冲刷地锃亮。

不,这不是。霍湘震的手狠狠地握成拳,他记得那是个粗糙的薄板棺材。

——会不会他们换了棺材?对。会不会是这样?

霍湘震仿佛是疯了,又仿佛是突然开窍了,依然跳下坟坑,平推一掌,运功拍开了棺材的盖子。

里面只有一个死人。

也并不是他的暮皓。

白骷髅知道楼辕在哪一个坟墓里面,却偏偏守着错误的一个,也偏偏死在了他们手中。这是一个圈套,精妙绝伦。

霍湘震的指节被他紧握得发白,他的心已经冷了。

但他的血还是热的。

于是他跳出了这个坟坑,拎起铁锹,走到下一个坟墓前。连“恕罪”都没有说一声,又一次铁锹挥动地好像飞了起来。

这片坟地,大概有一两千个坟墓。

他可以一个个找。

若是白天,若没有下雨,他们可以看墓上的封土堆是不是被人动过来判断楼辕有没有可能在这个坟墓下。

只是现在是夜晚,夜幕比墨然还黑,他们看不清。

只是现在是雨天,雨水冲刷润泽了全部的封土,他们无法辨认出到底是哪一个。

雨渐渐停了。

乌云慢慢散了。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白色。远处的村落,传来一声鸡鸣。

整整一夜……

衙役们已经累得几近虚脱,不管换了哪个人,挖了一夜的土,都会累得受不了的。

而霍湘震却是红着眼睛,拎着铁锹,走到下一座坟墓前。

这已经是他一夜间挖掘开的第十座坟墓。

依然没有他的暮皓。

“藿香!”吴积白忍不住叫到,“你休息一下吧!你已经挖了整整一夜了!”

霍湘震转头看他,脖颈移动地木木地,好像一个缺少润滑维护的木头人。他的眼神也是那样木然。他忘了用内力抵挡雨水,于是已经浑身透湿,连头发都乱成了,一绺一绺,还滴着水珠——

“暮皓还在等我。”

“藿香!你醒醒吧!已经整整一夜了!就算你找到他,他也已经闷死了!已经晚了!晚了!你懂不懂啊!晚了!!”

霍湘震沉默,他的回答只有再次打下了一锹。

吴积白的感觉只有愤怒,无力的愤怒。

“诈尸了!”

突然有人惊叫着跳了起来,因为他面前的一个狗洞里,突然伸出了一只苍白带血的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连一直木然的霍湘震也不由自主地看了过去。他感觉,那里有什么在呼唤他。

可那只手却突然又缩了回去,抓了一把土缩了回去。衙役们吓得往后退开,霍湘震却一把扔下了铲子狂奔了过去。

那是暮皓的手!他不会认错的那是他的暮皓的手!

那只手又一次机械地伸出来,这一次大家看清了,并不是同一只手。这是右手,手上拿着一把匕首,在土坑边狠狠向下一挖。那匕首已经被磨得仿佛上一块废铁,那只手也已经血迹斑斑。

“暮皓!”

霍湘震发疯一样扑了上去,那只手已经又一次缩回了洞里。只是跟着的是那只左手又伸了出来跟着是右手——飞快地从里面向外挖着。

霍湘震已经跪在了这洞口边,一样用他的双手发疯一样刨起了这个洞。终于,那双手从洞里一齐伸了出来,撑住了两边的地面,仿佛就要从里面用力跃出。

可是他已经没有了力气。

但还好霍湘震还有余力。

霍湘震抓住这双手,慢慢往外搀扶着从地下出来的人。

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他们说不出这一幕在心里的感觉。那双手是苍白的而又染着血色和泥土,纤细的手腕斑斑污垢,白净的衣袖上染满了污渍。而双手拉着他的那个男人,却是近乎虔诚的神情,仿佛怀抱着琉璃一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