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庆淡然地品着红茶，看着眼前之人，一阵沉吟，方才道：“假话是王老先生高瞻远瞩，以技术立身，洞悉未来趋势，研发中的通用计算机、专业计算机都属技术一流的产品，前途一片光明。”
王安岿然如山，正色道：“那真话呢？”
张国庆低声叹了口气，抬头看着残阳如血的天际，幽幽道：“我看到了武王伐纣之象，即将重演。”
王安眉头一皱，受张国庆情绪感染，低沉道：“此话从何说起？”
张国庆又品了一口红茶，这才深沉道：“通读史书，殷纣真如历史所描述的那般，昏庸无道吗？我看未必，先秦书籍也未曾将其描绘得如此残暴不堪，其罪不过是后世之人一条一条加上去的，这才有了他罄竹难书的罪状。倘若当初未曾战败，历史应该将他描绘成一个有为的中兴之主。看他施政策略，是不断释放奴隶，从底层破格提拔有用之才，其为政举措大致相当于要将殷商的奴隶制转变为封建制。而当时的周则是奴隶制的守护者，殷商为政要削弱奴隶主，而周就反其道行之，维护奴隶主的利益，抓捕逃奴送归原主。”
黑色的眸子，闪过一股凄凉，深邃的目光，仿佛穿越几千年的时光，来到了商周交替，王朝更替之时，道：“只以此论，纣未必残暴，而武王姬发未必仁慈。看纣王在位，讨东夷，定四方，大战不断，却都能取胜，国力未必不强。武王伐纣，也只是趁其主力在外征讨，国都空虚方才胜利，胜得也不光彩。”
英雄末路是凄凉，纵有一世英明，也敌不过胜者一支打扮历史的笔。
想到这些，王安不由叹了口气，道：“虽说不以成败论英雄，可纣王最终还是败了，被胜利者抹上了永世的骂名。”
张国庆不由悲起，仿佛看到了自己失败的下场，道：“是呀，如果我们败了，即使只犯下了一个错，也会被对手把缺点给放大成昏庸之辈。由纣之成败，观己之得失，足见技术不足为恃，若举世皆敌，仅一败足以定胜负。”
说着，又想起了现状，道：“更何况如今就是你我加在一起，也未必强过纣王。对手只IBM一家就超过武王阵营，这霸主的名头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安虽老，却雄心不失，宝刀未老，道：“未必，当初我涉足电子打字机领域，IBM不可谓不声威赫赫，不也一样败在我收下。”
张国庆摇了摇头，道：“今时不同往日，当初您是全力相博，IBM却要分心他顾。毕竟电子打字机只是IBM的副业，其主业和暴利都落在超级计算机以及大中小型这三种通用计算机上。这一点，先生应该有过亲身体会，当您开始处触及IBM核心利益时，反击是多么强烈。”
想到过往那段惨痛的经历，王安不得不认同张国庆的说法，道：“不错，确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也非昔日吴下阿蒙，如今在在技术上我也已经有了一战之力，未必输给IBM。”
张国庆微微一笑，道：“可据我今天所了解的，先生您的信心只怕是来自于，今天我多所看到的在研的那一系列的性价比高过IBM的芯片。”
王安轻缀了一口红茶，悠然地放下手中尚还冒着热气的茶杯，点头道：“不错，等到年底时这一系列芯片就能面世。有了它们，我生产的通用计算机就不会弱于IBM。”
张国庆亦放下手中茶杯，叹道：“可惜，先生最后只怕会落得一场空。”
“今天我也在参观中有所了解，虽然您通过在计算机主板上一系列地巧妙的设计，避开了复杂指令芯片性能上相对的弱势，在突出价格优势的同时，将整体性能提升到与IBM同样的水平。可这种取巧的做法，只能起到一时突袭的作用。IBM在这方面功底更深，完全可以借用你的这种思路，另外研发一种设计，避开您的专利，从而达到和您一样的效果。不知到时候，您的倚仗又从何而来。如果只是复杂指令芯片带来的性价优势，那IBM同样可以用英特尔的芯片来达到同样的效果，甚至有可能还要超过你。毕竟相比于您自主设计的芯片，英特尔的复杂指令芯片更胜一筹，人家才是这方面正在的专业户。”
王安不赞同张国庆的这种凭空猜测，道：“这不可能，IBM不会如此不智，壮大自己的潜在对手。”
张国庆诘问道：“怎么不可能，如今IBM推出的微型计算机，用的不就是英特尔的8088芯片。再进一步，在定位于低档次的大中小型计算机上，用上英特尔的芯片又如何不可能？怎么看，都是英特尔比较老实。鉴于您的前科，任由你发展下去，极有可能会成为心腹大患。用这种临时手段，先把你挤下去，又如何不可？”
说着，又指出另一项缺陷道：“再说了，复杂指令芯片在性价比上再有优势，也掩盖不了其稳定性不如精简指令的缺点。为了贪一点小便宜，导致价值巨大的数据，随着电脑的崩溃一起消散，是谁也不希望看到的。就凭这一点，复杂指令芯片在很长时间里都无法占据主流市场。您觉得，有这种天生的缺陷在，您那在通用计算机上打败IBM的梦想，能够实现吗？”
被张国庆这么一说，王安一阵沉默，却是如张国庆所说，一切前景渺茫，不由叹道：“哎，难，难，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