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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秦涛的人生,中断在八年前。

之前的他,是天之骄子,众人眼中的富少爷,成绩好长得也好,整个学校的女生,谈及他就会脸红。而之后的他,一无所有。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以及她。

此生的挚爱。

秦涛和赵子宁从高中开始,就是羡煞旁人的一对。

赵子宁是秦涛那么多年,心里唯一一块柔软的地方。他生命里全部的温情,都给了这个狠心的女人。

那个时候,秦涛、慎微和赵子宁是同学。三个人的关系一时间好得没有任何秘密,秦涛和慎微是最好的兄弟,和赵子宁是老天都拆不散的情侣。

赵子宁总是会趴在秦涛的肩膀上,要他讲世界各地的神话故事。他们从希腊神话,降到欧洲黑魔法,他们无话不谈,亲密无间。

秦涛一直记得赵子宁的脸,在失去她以后的多年的梦里,她始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看着他,笑着慢慢地说:“秦涛,你真是蠢。”那是唯一一个敢说他蠢的女人,在后来成为了桐县那一片的黑道一把手以后,他也有过不少女人,但是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忘了她。

秦涛一直活在赵子宁的阴影里,难以自拔。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接吻。赵子宁羞涩得像个孩子,在鸦青色天空底下,慢慢靠近他的脸。秦涛一生难得有那样的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竟然忘记了呼吸。两个人同时憋着一口气,直到气都透不过来,才放开了对方。

赵子宁抬眼看他的眼神,里面是爱,还有无条件的信任和包容。

秦涛后来想,自己也许就是沦陷在她的这种眼神里。

他也记得他们第一次偷偷开了房,却紧张得不知道该做什么,结果看着电视,拥抱着过了一整夜。

那个时候的温暖,全部终结在八年前。

他并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秦天明在做什么生意,只是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慎微的父亲竟然会是那个潜伏在他们身边的魔鬼。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他最好的朋友的父亲一枪击毙。那一天的他,躲在房间里,看着他们相互扭打,追赶,但是他真的没有想到,那个所谓的慎叔叔,会开枪。

秦涛在房间里躲了一整天。

外面是满屋子的血迹和警察。

他的父亲似乎早就想到会有那一天,他们家唯一的一个密道,就建在秦涛的房间里。秦涛在空间狭窄的密道里,呼吸着压抑的空气。

他想要发疯,想要冲出去质问。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连哭,都哭不出来。

第二天他才打开了手机,一连串的未接电话震得他的手指发麻。一共二十四通电话,全部来自赵子宁。

秦涛本想避而不见,但最后还是去赴了约。

他们坐在咖啡厅里,尽管秦涛伪装得再平静,他还是发现了,赵子宁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果然,她开口问的,便是这件事。

“秦涛,你父亲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秦涛苦笑。他会不知道么?他可能不知道么?也只有赵子宁,才会在这样的时刻,还在问他这样的话。

他的沉默,落入赵子宁的眼中,就已经等同于默认。

赵子宁叹了一口气,突然完全失控地哭了起来。他心里依然很着急她,可她却不要他碰。秦涛从那时候就知道,他已经彻彻底底失去了赵子宁。

赵子宁果然在第二周就离开了他,去了四川都江堰支教。

她走的时候,给所有的亲戚朋友留了东西,也留了话。却唯独没有他。

秦涛跟着她到机场,看着她下车、进门、过安检。看着她在人前笑,也看着她在背后哭。他没有出现,即便是看到了她的失望。

赵子宁离开以后,秦涛反倒松了一口气,像是甩掉了什么牵挂,开始走上了与慎微完全对立的那条路。他迅速走出了阴霾,继承了父亲在桐县的全部势力。所有的障碍,全部成为了他的眼中钉,一个不剩被他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尽数扫除。

秦涛的名字,渐渐成为超越秦天明的存在。而不仅仅是他的儿子。

他一次又一次,看着眼前的人下跪、求饶、毫无尊严可言地给他当一条狗,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冷了。可是在又一次梦见她的时候,他才发现,所谓的柔软,他并不是没有了,只是留给了一个人,拿不回来了。

赵子宁始终没有给他任何打听到她消息的机会。都江堰,距离桐县两千多公里,那有一个他爱的人。

秦涛有一张四川省的地图,也有一张都江堰的地图。他总是习惯在晚上,一切事务全部结束的时候,看着两张地图。他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只要他爱的人在哪一个角落,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秦涛慢慢适应了所有的事情,便开始着手给父亲报仇。

那些仇怨,他难以忘记。即便那是慎微的父亲,他依然要那个人血债血偿。

部署人力、安插眼线、买通内应。他做的毫无破绽,也绝对没有心慈手软过哪怕一秒。直到他找到慎微的家。

那一天,是那个家庭团聚的第一天。父亲回了家,即便是慎微这样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也难以掩饰自己眼中的欣喜之意。秦涛在一边就这样看着,他们一家的和乐融融,像是一把淬毒的匕首,直直地插入了秦涛的心脏。

他转过身,整个人隐匿在黑暗里。

“动手。”

身后一阵凌乱的枪击声,秦涛的世界震耳欲聋。那些枪声,慢慢从他的耳膜渗入他的内心,像是一阵毒水,将他整颗心全部啃噬。

在那以后他便对于杀人再无节制,沾了满手血腥。

他们曾经的老师跪在他的眼前,看着居高临下的学生,口中只剩下讨饶的话。秦涛笑着,对着这位年迈的老人,直直地射了一枪过去。

与枪声同时响起的,还有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

秦涛如遭雷击,整个人怔愣了一瞬。

那是赵子宁的专属铃声。

那也是在他的生命里已经缺席了两年多的铃声,和背后的人。

他驱散了所有的下属才摸出了手机。他竟然依然会在她的电话面前,慌张的不知所措,像个毛头小子。

他犹豫了很久,才慢慢接起了手机。

那一端却在一声巨响之后,突然消失了所有的声音。

整个世界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了,秦涛紧张起来,对着手机吼了几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他像是疯了一样,当天就驾驶着私人飞机,前往了都江堰。

可是他忘记了一件事,那一天是008年的5月1日,距离汶川地震,只过了一天,四川仍然不稳定,泥石流频发。

他恨死了自己。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从不关心这些事情,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秦涛不敢想,赵子宁打给自己的原因,可能是想要告诉他她没事,又或者她受了伤,又或许……秦涛猩红着双眼,只顾着往灾区奔去。

都江堰的情形很混乱,他根本进不去。

一架飞机在空中盘旋着,却无处降落。秦涛在空中看着地面上的狼藉,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空了。他将驾驶座交给旁边的人,坐到一边去。巨大的冲击和心痛,已经将他折磨得几乎弯下腰去。

秦涛疯狂地回拨电话,却永远是无人接听。

那种不知道对方生死的感觉,像一条毒蛇,渐渐把秦涛的感官全部吞噬掉。他那一刻只希望赵子宁能够逃出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安全。可是她那一头,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静默了很久,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找人过来,所有人,全部来四川,增援。”

挖掘的工作不断受到阻碍,天灾如此,人力毕竟微茫。

等到到达都江堰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秦涛连续几天没有合眼,跟着大队前进,盯着每一个从废墟底下出来的人。

可是都不是。

没有她,没有他唯一挂心的人。

秦涛的眼睛已经完全成了红色,下巴也长出了青色的胡茬。他整个人还穿着来的那天的西装,全部都乱了。手底下的人从来没有见过一向冷酷的老板这个样子,不眠不休,颓废至此。

秦涛还在等着结果。

然而一直到最后,赵子宁还是没有被找到,只有在她支教的小学的废墟里,秦涛的所有人一起挖,才找到了一只手镯。

那是他们那一年的款式,却不是秦涛买的。

赵子宁最终在他的生命里彻底消失,连背影都没有留给他一个。

秦涛在后来的那些夜里,一直都在想着那一天。赵子宁打电话来,究竟是想要告诉他什么。

那一年他杀了他们的老师,她就转而杀了他。

也真是公平。

他始终记得,老师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说,子宁,是一直在替你赎罪。

秦涛本来不信的。他认为赵子宁只是在唾弃他,不愿意与他在一起罢了。可是后来,在一场拍卖会上,他随身携带的桌子被行家看见。

他才知道那只镯子的名字,叫做mylove。(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