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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6.这是他们的选择

了解了安娜与尹斯科在魔力潮开始后所遭遇的一切便很难不赞许这两人的坚韧。

尽管路禹和塞拉早有嘱托“只做力所能及之事”,但在魔力潮接连不断的天灾之下,看着日益糜烂的景象,伤痕累累的一无所有者,安娜还是无法做到完全无视,她选择了尽自己所能,救一个是一个。

安娜说到这里时始终低着头,因为这明显与嘱托不符,甚至有些自作主张的成分。

但煤球从不认为救人是错事,更不该因此受到苛责,正相反,煤球都认同并欣赏安娜的果断,更欣慰于她的行动力与发自内心的善良。

看着安娜泪目的模样,路禹对尹斯科说:“列个名单给我。”

尹斯科没有明白路禹的意思,愣住了。

“谁直接参与,谁暗中协助,谁为之站台,列出来,写清楚底细。”

当尹斯科将写得满满当当的一整张卷轴交出后,路禹粗略扫了一眼,好几个名字都令他脑海中的记忆翻涌,这是当时离开科来时他们担心福利院吃亏特地留下的一些关系,但如今赫然在了加害者清单之上。

路禹玩味地笑了起来:“有趣。”

他指着清单上最靠前的“疯凯文”问:“就是这个人给你送动物尸体大礼包?”

尹斯科微微点头:“在博恩周边,疯凯文是很有名的魔法师,金钱至上,在掌握了死灵魔法后行事愈发嚣张,由于他不和商贸联合体产生冲突,因此一直都能游走于城邦之中,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又是死灵……”路禹啧了一声,“那这个‘破风者布兰登’这么靠前,你却没有写任何底细,这是对他一点不了解吗?”

安娜惭愧道:“我们只知道他是在天灾接连发生后突然崛起于平民窟,通过不断向穷人放贷积累了一点资本,似乎勾搭上了某个权贵,但究竟是谁,不得而知。”

“那就麻烦你们查清楚吧,你们在这里经营了这么久,应该不难吧?”

闻言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的尹斯科迅速出门安排。

塞拉用触手为安娜擦去眼泪,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有些心疼:“晨曦领已经走上正轨,我们又多了许多伙伴,而你却从未亲眼目睹过,现在也许是一个合适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安娜惊讶地注视着煤球:“塞拉大人……”

她突然攥紧拳头,微微摇头:“不,如果现在我离开,这些受福利院庇护的人将会再度无家可归,天灾连连,他们脆弱如纸,放弃他们与谋杀无异。”

曾经塞拉便觉得安娜与自己很像,没想到她除了像之外,执着更甚自己。

就在塞拉打算放弃劝说,一切顺其自然时,路禹开口了。

“安娜,做决定前,不妨与我们一起看场表演。”

“表演?”

……

……

昏暗的地下室内,一个血肉模湖的狼人被锁链紧紧束缚,紧贴墙面悬于半空,两个用沾满盐水鞭子抽打得快要脱力的人抹了抹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地望向身后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

正值寒冬,但疯凯文却依旧穿着短衫,裸露的肌肤纹着各式各样传闻故事中的恶鬼与凶兽,隆起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起伏,那些存在于传说中的怪物似乎活了过来。

桀骜不驯的狼人脸上流露出了恐惧,不知是对栩栩如生的纹身,还是对疯凯文本人。

虽然虚弱,但他仍旧奋力大喊:“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也没得罪过你的人,我只是个路过的冒险者!”

疯凯文很享受狼人的态度变化,他一向认为让人畏惧自己是生存的第一要义,尤其是时值乱世。

“放心,没找错人,就是你。”

“可我真的不认识你们!”

“这不重要,我只是需要一个看上去身强体壮,能经得起折腾的试验品,而你很合适。”

说完,疯凯文将手按在了狼人的额头,伴随着颂唱,魔力化作无数丝线渗入狼人体内,体格健硕的狼人没能支撑多久便两眼翻白,浑身急颤,又过了一会,已是生机全无。

在疯凯文的注视之中,狼人的灵体缓慢地浮现在尸体之上,它迫不及待地以魔力牵引,像是马戏团中的操偶师,这份新鲜的灵体顺利地听从了命令行动。

愣了一会,疯凯文哈哈大笑。

自从探索并掌握死灵魔法后,他一直在提升自己在这方面的造诣,而如今,他终于可以通过制造死亡本身获取灵体,而非只能操纵行将破碎的脆弱灵体为己用。

“首领大人,尹斯科那家伙来了,而且还带了一个戴面具的怪人。”

刚刚有所突破的疯凯文笑着擦了擦手,但在见到尹斯科之后,他的笑容迅速褪去——他没有看到尹斯科带来自己想要的东西。

疯凯文阴沉着脸坐下,一言不发,轻蔑地凝视着尹斯科,顺带着扫了一眼他身旁的面具人,那轻微的魔力波动令他更是轻视。

尹斯科从口袋中摸出一大块金砖放在桌面上:“这是我们为数不多能提供给你的。”

疯凯文阴阳怪气道:“难道福利院的人都这么耳背,听不懂我的要求吗?我何时说过只要这么点?”

“你提出的要求,恕我无法满足。”尹斯科凛然道,“拳头大小的禁魔素材,或是至少是能够参与炼金或炼药的大量高位阶素材,我们福利院本就将大量的钱财用以采购药物和食物,根本没有足够的盈余。”

“没有足够的盈余?”疯凯文哈哈大笑,“没有盈余就别办了吧,你骗得了谁,只要是有心的人都能发现你们的阔气,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哪来的积蓄,但给那些穷人不如给我,至少我还能给予你一些庇护。”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尹斯科,我最后警告你一次,满足我的条件,否则,下一次你将不会是看到死去的动物,也许是死去的同伴。”

“你对于一个始终热衷于救助普通人的福利院所做的事情是否过于无耻?”

房间里的温度刹那间下降到冰点,疯凯文阴冷的目光在说话的面具人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阴狠地强调:“你该庆幸我今天心情好,否则即便你是随尹斯科而来,也要把命留在这里。”

“你说我无耻,难道你们就不无耻?”疯凯文睨着尹斯科,意味深长地说,“谁会经营一项长时间没有油水可言的生意呢,除非这其中大有可图,让我想想……那些在福利院无缘无故病死的人,啧啧。”

尹斯科握紧了拳头,但想到自己的领主交代过的话,他忍耐了下来。

这个反应逃不过疯凯文的眼睛,他冷哼一声,挥手让手下人收走了那枚金砖,而后下达了最后通牒:“我最后给你三天时间,你可以选择用钱买个太平,或者……”

疯凯文打了个响指,狼人的灵体穿透墙体飘然而入:“等我奴役你们支离破碎的灵魂,让它亲自指点我宝藏在哪。”

“你会死灵魔法,还能引导他们残存的意识获取信息?”

面具人惊讶的语气疯凯文很受用,尽管后一项他完全没掌握,但他并不打算在此露怯。

“不然呢?”

不给予直接答桉,让对方自己猜想,任由它在恐惧中为自己补完形象,能让威慑更上一层,这是疯凯文在生存中摸索出的经验。

房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尹斯科刚打算说些什么,便听到了路禹衣服下有节奏敲动的两下节奏,这个约定的信号令他冷静了下来,选择了告辞。

回到福利院的路禹拿到了更多清单上人员的信息,他看得很仔细,但却再没有下达任何的指令。

一旁的安娜欲言又止,但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疯凯文给的三天时间很快过去,尹斯科自然没有满足他的条件,而福利院门口自然而然收到了疯凯文送来的礼物,不再是动物的尸体,而是一颗血淋淋的鹿人种头颅,一旁还放置着疯凯文组织的标识。

原本被福利院隐瞒的事情瞬间暴露,整个博恩城都知晓了他们被难缠的疯子法师纠缠上的事情。

利用现成工具做出汽水的煤球像是没事人般享受着舌尖上的刺激,讨论的也都是召唤物的命名与重新排列编号后谁先谁后的话题,仿佛福利院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安娜被福利院内两百余人连番询问信息的真实性,她不断地强调福利院会想办法解决问题,但众人仍是忧心忡忡。

安抚完这些人的情绪,她又尹斯科拿着过往福利院救助的人员清单,一一寻求他们的协助。

从早晨到星辰挂满天穹,疲惫不堪的两人回到福利院内,坐在位置上相视无言。

煤球看在眼里,但仍是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疯凯文的礼物又一次送来,这一次是一位可怜的人族流浪者,他尸首分离,且脑门上贴着字条——下一个,该你们了。

安娜和尹斯科这一次不再能见到那些受过帮助的人,通过一些目击者可知,他们似乎是在两人到来前突然离开了博恩城。

而那些与安娜和尹斯科见面的人则会委婉地提醒他们破财免灾的重要性,至于帮忙……除支持以外的一切帮助都是他们愿意提供的。

清单上的破风者布兰登突然拜访了福利院,这位长相阴柔似女人的家伙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高阶龙种素材一份,我可以帮你挡一挡疯凯文。”

尹斯科阴阳怪气道:“其他魔法师都害怕疯凯文那种不怕死,以命换命的做派,你难道就不怕?”

“我背后的人能做出许诺。”

“然后每一次疯凯文狮子大开口,我都要向你支付报酬?”

“这就是游戏规则,我以为你应当很了解,而不是像个孩子一样在这里无能狂怒。”布兰登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提醒,“你以为自己有选择的权利?”

“请离开吧。”

尹斯科强硬的拒绝让布兰登不怒反笑:“你惧怕疯凯文那个玩命的,却不害怕真正能够让你福利院无法立足的人吗,你不会以为那位什么异大陆神选还有功夫管这里的破事吧,早就有从梭伦回来的船员告诉我们了,她已经跟着一个异族蛮族私奔了,不是什么高贵的神选,你这个传教士充其量不过个前朝余孽。”

“只要他们想,你的福利院随时会惹上大麻烦,顺理成章地消失,包括你和那个叫安娜的家伙。”

尹斯科眼含怒火,但布兰登却毫无惧色。

“尽情愤怒吧,这是你唯一能做的了,明天起,我们也会让你品尝一下我们的手段,让你也学会畏惧我们。”

布兰登说到做到,活跃于街面上的治安官在第二天突然向福利院出门采买的人索要好处,在被拒绝之后便以搜查违禁品为理由没收了采买的物品。

不仅如此,酒馆、市井中开始流传福利院暗中做违法勾当的传闻,其中一条便是将死者的器官变卖,以供人偶师实验使用。

谣言的传播速度无疑是惊人的,很快便有人“亲眼”见过福利院做过这种勾当,接着又有人顺势怀疑福利院资金来源,质疑他们公益的根本目的,紧接着谴责之声纷至沓来,好似人人都亲眼见过恶行发生,人人都是罪恶的见证者。

没有人谈及福利院曾做过的那些好事。

福利院中的寄宿者、病患还未从被疯凯文恐吓的惶恐中缓过来,便又被新的言论所统治,他们不再质问福利院是否还能庇护治疗自己,而是收拢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家当,行为举止间隐有戒备之色。

塞拉注视着逐渐开始混乱的状况,一声长叹:“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对安娜而言太残酷了。”

“你心里有答桉,何须问我们?”路禹说,“我们什么都没做不是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如果让她意识到这一切太残酷,难道让她仍旧心怀热忱却被蒙蔽才是正确吗?”

“确实对与错很模湖,但我没想到,竟然没有人愿意帮她一把,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我只是……”

千言万语,临到嘴边,塞拉最终只说出了……

“算了。”

“算了……”

“这是他们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