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很少见。”卡莱微微笑了，原本冰冷的面容在笑容下也显得有些柔和，“主人，哪怕我们的生命至此结束，你这十几天的经历也已经足够写成一部传奇，在外层界永久流传了。”
“是吗，那还真是荣幸。”布兰登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容慢慢冷却，声音却再次恢复了坚定，“不过，不到最后一刻，我还不打算拉上这样庞大剧场的帷幕啊。卡莱，愿意和我一起演完这最后一幕吗？”
“乐意之至。”卡莱躬身行礼，起身后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只是有一个坏消息需要告诉你，天镜的调整已经完成，高塔崩坏的概率已经是100%，彻底摧毁真理之柱的概率却远小于此。我们的牺牲可能会是无意义的。”
“牺牲不牺牲，要等我们死了之后再说。有机会，总比没有好。”布兰登摸了摸下巴，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连日来的疲劳累积至此，哪怕他的精神仍然紧张集中，身体却已经自然的出现了疲劳反应。可是，他说话的声音中却没有恐惧，只有按部就班的冷静。
有些人只为大场面而生。在卡莱眼中，等待着时机的布兰登的背影已经和她遍历无数位面的记忆里，那些伟大英雄的身影交错重叠。
“高塔也许会完蛋，只要能干掉对方，我们却不一定会死啊。”
语毕，庞然到无可抵挡的力量已经如同喷发的火山一般，自奥西恩塔中向上升腾。
没有光，没有色彩。
甚至没有人知道刚刚到底被解放在世界上的，是何等强大的力量。
整个空域之中，奥西恩塔本体的光芒也已经完全消失，群星的光芒同时黯淡。
只有天之镜附近那些开始不断坠落的聚焦器发出了过载损坏前，最后的闪光。
天镜系统，这个被当时最强大的法师设计出来，在危难之时守望世界的最强力量。百年来唯一一次被动用，却是在即将笼罩世界的黑暗之时。
“即使这样，看来魔力还是不够啊……”
布兰登摊手长叹，视线中的神孽身体正在被肉眼无法看到的奇异攻击方式一点点抹消。
刚刚吸取了巨量魂力构筑的身体像是画布上被擦掉的图案，一点点消失。
可是，围绕着真理之柱附近的肌肉却在对抗着天镜的攻击，外层的肉体被抹消，却不断有新的肉体生成复原。
速度堪堪与布兰登一方造成的伤害齐平。
“主人，最多三十秒，奥西恩塔就将崩溃，不过目标仍然完好。没有高塔，哪怕我们能从坍塌中活下来，也无法抵抗敌人的灵魂呼唤。”
奥西恩塔自己也正在不断地颤抖，而卡莱的声音，是这座即将坍塌的高塔中，唯一仍保持着安定的存在。
可这次，布兰登知道，哪怕这个不断帮助他创造出奇迹的少女，此刻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连说遗言的时间都不够啊，要是这样还是直接死了好，我可不想连灵魂都被那种丑八怪给吃了。”布兰登也已经放弃了，可是即将面临命运的重点，他却只是想笑。
不为自己，只为了那些费尽周章，把他硬是从遥远世界拉过来的那些神灵，还有卡莱提起过的那个诸界旅者。
荒诞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拙劣的RPG游戏里，愚蠢的设计者，在第二关就把不可能战胜的隐藏boss放出来了一样。
“这游戏，没法玩啊。”布兰登在卡莱静定的注视中不由的笑了起来，“希望你说的那些外层位面的存在，真的能为我记录下什么。要不然，这一切真是一点都不值。”
如果我死了，会值多少魂力呢？
这是布兰登最后一个想法，他闭上眼睛，想要试图回忆一下自己不长，却在两个世界中不同的经历。
还有那些让他在意的人们。
这一刻，他似乎还能闻到涅薇儿身上松林般的香气，还能听到艾丽西娅用清脆而热情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布兰登！布兰登！我到了！”
法师陡然睁眼，突然意识到，艾丽西娅的声音并不是他的幻觉。
艾莉西亚身上的通讯石在坠落的时候，就从袍子里滑了出去。不过，一直伴行在艾丽西娅身边的秘法眼虽然已经无力传送回图像，但声音却仍被忠实的送了回来。
在接近最后一刻的时候。
“主人。”卡莱的声调仍然是那么平静，只是声音不自觉的放大了一些，“附近区域的魔力正在全速汇聚，天镜的输出上升了十倍。”
布兰登瞳孔放大，心脏狂跳，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然后抓住卡莱，靠在了高速旋转的万法卷册旁边。
“守护之剑，启动。”
已经熄灭的求生欲望再次点燃，最后一页的卡牌，激活。
天镜照射路径上死去的蝎尾狮和蛮族留给了布兰登近万魂力，对这些遗产，布兰登由衷的感谢。
城市中仍然活着的幸存者们突然同时一个激灵，身上顿时冷汗出了个遍，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仍在不断怀疑，自己仍处在刚刚那可怕的噩梦之中。
他们眼中的城市已经完全黑暗了下来，刚刚还曾经光芒四射的海边高塔失去了所有的光，继而就是震耳欲聋的崩塌声。
刚刚还曾经显得坚不可摧的圣白石外墙散落崩塌，化作大块小块，砸落在地，内部的石头都已经出现了融灼的痕迹，而外部反而相对完好。
哈德安广场上那可怖巨兽的躯体，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就连曾被认为不可摧毁的真理之柱，也已经同时不见。
一切可怖的事情彷如幻境，在这一刻一起烟消云散，只留下呆滞着不明所以的普通人们，在战栗和疑惑中猜测着发生的一切。
……
“如果不是我曾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一个和我一样年轻的魔法师能做出这一切。而且，这家伙竟然比我还帅，真是让人嫉妒。”远处山丘上，骑着马的年轻骑士抬起了手中抓着的项链。
那项链上投射着一个小小布兰登影像，此时这个英俊但有些忧郁的小法师，正盘膝坐在地上，不满的瞪着将它举到眼前的帝国骑士。
“把项链还给我，克罗索斯骑士。”艾丽西娅满脸怒气的伸手，向着坐在马上，比她高了太多的克罗索斯说道，“你们这些帝国骑士的信誉，还不如你骑着的马吗？”
克罗索斯还未答话，他骑着的那只卡兰提亚骏马倒是将头靠在艾丽西娅的手上，亲昵得拱了拱。
“当然。”年轻人看着自己马匹的动作，了然得笑了笑。然后翻身下马，庄重的将那个项链双手捧着，递给了有些紧张的艾丽西娅，“不用这么惊讶，这位法师说起来，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而且，我个人来说，对法师没有那些死脑筋那么强的偏见。要不然，我怎么会听你那听起来完全是瞎扯的解释，骑马把你送到这地方来？”
“真是稀罕。”艾丽西娅撇着嘴接过项链，心疼得吹了吹表面被骑士手甲碰到过的部分，然后斜了正在苦笑着的克罗索斯一眼，小心翼翼的启动了项链上她自己设计的恒定隐形术的机关，然后将重新消失不见的项链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为了打造这个项链，可是费了她好久的功夫和好多的资源，真要是被这个看起来有点不靠谱的年轻骑士弄坏了，可得让艾丽西娅心疼死。
“那么女士，你接下来准备去哪？”克罗索斯看着艾丽西娅的动作，当然明白自己被嫌弃的要死，不过良好的训练和教育让他维持了最起码的绅士风度，低下头问道。
“你要去哪？”艾丽西娅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刚刚跟你那些同伴发那么大火，就差打起来了，现在还有地方回去么？”
骑士的表情冷淡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东方那些同伴离去的方向深深吸了口气。
“对于信仰，我们有不同的想法。”克罗索斯摇了摇头说，“现在帝国和你们之间算是和平状态，我帮助一个弱小的女子不会让我上军事法庭。不过，这事情要是让审判庭那些杂碎知道了，我也会有些……麻烦。”
“弱小的女子？”艾丽西娅眯着眼睛笑了笑，不过此刻她连最后一个侦测魔法都用在寻找那个位置不太确定的风眼上了，也没打算这时候让这个有些骄傲的骑士见识见识她的能力。而且，骑士说的有些事情让她很在意，“审判庭？你是说那个这些年突然声音很大的极端组织吗？我很有兴趣哦，跟我说说？”
“这是帝国内部的事，和你们法师无关。”克罗索斯抬了抬眉毛，一口回绝了艾丽西娅的问题，“快说吧，你打算去哪，我送你过去。”
年轻的骑士转向城市的方向，继续不安的说道：“虽然那个有点可怕的怪物好像被干掉了，但城市受到攻击，我的家人也都在那，把你送到目的地后，我也要赶紧回去作战。”
“要是我说我要去索拉森，你也送我去啊？”艾丽西娅笑吟吟的抓住了这个骑士的话柄，看着有些苦恼的年轻人，对项链被拿走的气愤也淡了一些。她没有继续欺负这个骑士很单纯的年轻骑士，只是摸了摸手上的金环，对克罗索斯说，“你自己走吧，等下会有人来接我，不用管我。”
克罗索斯对艾丽西娅的说法不太相信，但女法师之后的态度就变得非常坚决。骑士又确认过两次后，终于点了点头，骑上了自己的马。
“女士，请自己保重。”克罗索斯拉着马缰，回头对艾丽西娅说，“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艾丽西娅看着他骑马远去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女法师坐了下来，任由头发散落着，一脸倦容的看着海洋的方向，大大得打了个和布兰登很相像的哈欠。
布兰登到最后也没给她回复，让她相当担心。但那个即使相隔很远也让她从心底恐惧的巨兽消失了，那种恐惧感也烟消云散。这让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及时到达了目的地。
感谢那个将她在坠落的关键时刻救下来的年轻骑士，两人一马在飞上悬崖后跑过的距离很远，就算艾丽西娅爬上了那个悬崖，光靠步行，也得要相当久之后才能到这个卡莱之前说到的位置。
是那些神的安排么？艾丽西娅的心中浮现了一些疑问。
虽然法师们从没有公开的信仰，但他们也知道，一个能随意施用神力的真神如果真要动用力量，抗衡世界的韵律，安排几个人的命运，那也是能够做的到的。
问题并没有困扰艾丽西娅太久，很快，魔法的波动在艾丽西娅身后出现，一个深沉的女人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艾丽西娅！我派人找了你这么久，你也不知道派魔宠传递个消息回来？”
艾丽西娅叹了口气，但嘴角却有一些掩饰不住的笑意，她转过身，迎上那个身材比她要高大不少的中年女人，如释重负的说：“希尔薇姐姐，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发髻高高绑在脑后的严厉中年女人楞了一下，还算耐看的五官难以置信得皱在了一起，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毕竟，两人吵吵闹闹共事了好多年，眼前女孩可从未如此说过话。但她来不及细细分析，就已经被艾丽西娅紧紧抱住了。
“希诺被杀掉了，我也好几次差点就死了。不过，无论怎么说，我都活下来啦。”艾丽西娅抬起头，努力想要装出些坚强的样子，可她尽管嘴角仍带着笑容，却已经无法控制泪水顺着眼角，滑下满是灰尘的脸孔。
希尔薇有些拿不定主意的抬起手，犹犹豫豫的帮艾丽西娅擦掉了眼泪，随后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来，问道：“艾丽西娅，你之前到底去哪了？”
“往探究者之塔运送补给的队伍被袭击之后，我被关在一个又脏又臭的水牢里好久，还被放了好几次血，那应该是以前矮人在托姆·诺尔姆山脉里的废弃矿坑。要不是布兰登救了我，我可能就会死在那里了。”
“布兰登？矿坑？”希尔薇愣了一下，急切追问道，“艾丽西娅，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挑重要的说。”
艾丽西娅点了点头，把她之前在路上听到的，布兰登一行的行程和她自己的遭遇很快和希尔薇副议长说了一遍。不过，因为她特有的直觉，她为布兰登隐藏了一些信息。
比如，那个神奇的万法卷册，还有奥西恩塔对他的承认之类，太过重大的事项。
为此，她甚至不得不临时编了一些不存在的人物和剧情。
不过，这对很喜欢小说的艾丽西娅来说，并不是太过困难的事情就是了。
艾丽西亚的叙述井井有条，可副议长本来就很严肃的表情却听得越来越凝重。
“原来是这样……秘法之眼的两次预警，竟然都跟这个无环法师有关。”希尔薇听得有些疑惑，“不过，按你说的，这个小家伙一路运气强到如同神眷，又总有那么多厉害人物帮忙，难道，那些人之前，就没注意到那些邪教徒的蛛丝马迹吗？”
艾丽西娅有些心虚的嘿嘿笑了一下，扭过头强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敌人的策划非常周密，偶尔成功一次也不是不可能吧！再说了，我们议会这边，不也什么都没发现吗?”
希尔薇满腹狐疑得打量着艾丽西娅，不过两人之间的了解让她知道，如果不用惑控系的魔法直接触摸灵魂，想让这个相当固执的小丫头完全说实话是不可能了。
严厉到没什么朋友的副议长当然舍不得对这个奇迹般生还的年轻友人使用总会造成后遗症的惑控魔法，所以也只能权当艾丽西娅说了实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么现在，这位布兰登在哪？我想和他聊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