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心里都是有恶魔的。
秦牧舟打开栅栏的门，常福迷茫地抬头，他们这才看清，一直没看到的另一边脸，脸皮已经没有了。
郁景桐猜测是冬日里睡觉的时候贴着地面，脸皮黏在了地上，被生生撕裂，她不敢多想，这已经是最温柔的一种想法了。
常福像个小孩子一样指着他们：“嘿，来玩儿吗？”
郁景桐的泪水不要钱地滴落，她被捡回来的时候常福刚好不在，见到常福的第一面，年少轻狂不懂事，看常福一直盯着自己看，热情地邀请常福来玩儿。
“嘿，来玩儿吗？”这是郁景桐对常福说的第一句话，最后亲手在冬天里洗干净了自己的衣服，在冰凉的湖水里，师尊妄图捞人，没捞成，带着莫苑全部排排坐，在冬日的冷风里洗衣服。
文澜不认识这位老先生，郁景桐却很重视他，于是文澜亲手进去抱起了他。
老顽童不依想要从文澜怀里跳出来，刚呼哧喘了两口气，就感受到五脏六腑压迫性的疼痛。
郁景桐根本不敢上手去触碰，她怕雪上加霜，文澜是最直观的感受者，怀里像是抱着一团棉絮。
往事如风，铜城最不缺的就是风，灌进脑子里的冷风幻化成了回忆。
文澜抱着人疾步奔驰，在事务所人的带领下直接进了最豪华的单间，胡图的房间里。
温暖又舒适，床榻上铺着野兽的皮毛，看皮相就非同寻常，而常福只能蜷缩在冬日的墙角，像狗一样过一年又一年。
文澜把所有人都撵出去了，郁景桐扶着外面的柱子稳住自己有些摇摇欲坠的身体，秦牧舟走过来扶住了她的另一边，压低声音询问：“师尊，还好吧？”
好，她自然好得很，就是好得有些想杀人。
郁景桐摇摇头，眼眶里的泪水却不听话：“常福啊，算是我的半个老师了。”只这一句话，秦牧舟对于常福的重要性就有了一定的了解。
郁景桐时常向他提起小时候的事儿，他知道哪怕出了一个莫苑，师尊对于过去仍旧是怀念，想念的，因为记忆里有无数个如同莫苑一样待她好的人，常福就是其中之一。
“常清呢？”缓好自己的情绪，郁景桐转过头，看着战战兢兢的人，人群末尾的一道清瘦人影晃动了几分，垂下头当起了鹌鹑。
在他面前，人群逐渐分成了两路，郁景桐得以毫不遮掩的看到人，怒气涌上心间，能哄骗常福喝下毒药的只有最亲密的人，这人还姓常。
郁景桐视野看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守门人身上：“你来说，常清是谁？”
常清是一个弃婴，一对老夫妇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结果在常清五岁的时候就先后离世，就这一个简单的事情，被那些小孩子一传播，就变成了常清是天煞孤星，靠近他就没好事，于是常清就自己一个人在铜城的街头巷尾捡垃圾过活。
颠沛流离，辗转反侧了三年。
常福就是在这个时候派来铜城的，在他的治理下，铜城的百姓算是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与塞外的通商，也是在常福的提议下进行的。
常福可不信这些流言，坚持收养了常清，让他随了自己姓，送他去私塾，教他法术，把常清当自己的亲儿子在疼。
就一件事情就能证明常清的特殊性，整个铜城，只有常清能够衣衫不整在常福面前晃荡不会被惩罚。
常清到底是在街上流浪了三年，身体底子被破坏了，长得也比普通人要瘦小一些，时常被人欺辱，小时候是常福帮他收拾那些欺负他的人，长大些常清自己就能清理了。
常清是八岁被收养的，十二岁的时候，南风宫和流月宫就驻扎在这儿了，他们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那天晚上常福发了很大的火，直接把两个宫派来的人撵出去。
这群人就把注意打到常清身上去了，没想到还真成了，常清就当真把药放到了常福的饭菜里，常福满怀期待地品尝着常清的第一顿饭，为了不让孩子伤心，那天所有的饭菜常福都吃完了。
理所应当，着了道，后续胡图就接管了事务所，把常福像狗一样圈养起来，本来事务所的人念着之前的情谊还会去规劝一二，让常福低头。
常福倔，加上口袋里的钱越来越多，一来二去也就对常福这颗不定时炸弹起了戒心，每日里去折磨他。
常清更是其中的霸主，因为人们发现，后来的常福已经神志不清了，只有常清在现场才能激起他一丁点儿的反应。
这些事情都不是秘辛，就是在铜城都有一大半的人是知道这件事情的，被事务所的人威胁，不让往魔宫传，再加上铜城本就交通闭塞，很难接触外界。
所以哪怕守门人来事务所不久，对这些事情也是如数家珍。
故事讲完，明明在场有百来号人，连呼吸都听不到。
郁景桐的魔气倾斜而出，压在人们的肩上，好些人被压得喘不上气，仍旧一动也不敢动。
一步一步，郁景桐缓步走到了常清的面前，魔气压制得常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四肢有些抽搐，双唇吓得惨白，面色全无，哆哆嗦嗦地开口：“尊……尊上，我是……常福的弟子……”
郁景桐讥笑一声：“你觉得这是你的护身符？”说着人俯下身子，脸上的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这让常清想起了以前在街上流浪的日子，很多人，无数人，所有人都是这样看着他的，嘲讽他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是个天煞孤星。
“不要跟他玩儿。”
“他即使个害人精。”
“家破人亡，全赖这小煞星。”
“……”
后来呢……后来就遇到了常福。
那些人的嘴脸就全变成了阿谀奉承，刻意讨好，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常公子，最新来的荔枝，您要不尝尝？”
“常公子，我这儿有外域来的翡翠手镯，成色可漂亮了。”
“常公子，我这儿的美女可都念着常公子的到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