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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第 94 章

他们两个一个坐在车厢里头, 一个骑着马在外头, 在这种情况下, 卓长东觉得自己有几分多余。

廖纪安一点没掩饰,两只眼珠子全在自己妹妹身上粘着,至于才认回来没两三个月的妹妹, 一脸的笑意, 虽然眼神没怎么往廖纪安身上落,可是这顾盼神飞间, 竟然也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卓长东咳嗽了一声。

玖荷立即看他,关切道:“哥哥可是着凉了?”

卓长东深感欣慰,道:“夜深露重, 的确是有了几分阴冷。”说着看了看帘子, 似乎是在暗示把这东西放下来才好。

廖纪安道:“你这身子骨……还得再练一练啊。”

卓长东一时语塞, 反应过来竟有些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 三个人,廖纪安好好的, 妹妹也好好的,他在马车里坐着,倒是先着凉了, 这不是说自己体弱多病吗?

只是这妹妹虽才认回来, 却也到了成亲的年纪, 虽说留上几年也未为不可,父亲怕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最好还是先定了人家, 倒不是怕别人说闲话,主要是找个青年才俊也得费一费功夫。

想到这儿,卓长东看着廖纪安的眼神越发的审慎了,要说廖纪安其实是挺好的,可是这好是建立在友人的好上,若是叫他做了自己的妹夫……不妥不妥!

卓长东急忙摇头,这人虽然也称得上才俊,只是跟青年两个字完全不搭嘎,年纪比自己都大,府上还有个很能生事儿的老太太,自己妹妹嫁了人是要去享福的,怎么能天天处理糟心事儿呢?

不过妹妹的亲事还是要落在功勋人家的,卓长东想起自己那个从清贵人家娶回来的世子妃,神色不由得有点黯淡,要说她最大的不是,就是一直没转过这个弯来。

说到底,不管是皇亲国戚还是功勋人家,过得日子跟官宦人家都是不一样的。他们争的东西不一样,生活方式也不一样,她快三年了……表面上看着是进来了,可是心底依旧没适应过来。

这么一看,他又觉得廖纪安有几分顺眼了。

别的不说,他是大长公主后人,现在又有了爵位,身份上是合适了,又对自己妹妹穷追不舍的,这心意也有了。

玖荷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廖纪安说这话,可是她跟卓长东同坐一辆马车,再说睿王府的马车有四匹马拉着,又有多么的豪华,车厢里头就那么大一点点地方,卓长东这唉声叹气,眼神不住的在廖将军脸上扫来扫去的动作,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点失礼了,玖荷不由得也咳嗽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咳嗽,立即便有两人问道:“可是冷了?”

玖荷有点尴尬的摇了摇头,急忙接着廖纪安上一个话题问道:“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读书人不喜女子抛头露面。”

卓长东也回过神来,全神贯注听着廖纪安怎么说、

廖纪安笑道:“郡主想想,读书人想要功名得多少年?”

“十年寒窗苦读?”玖荷有点犹豫,又摇了摇头,“怕是不止十年,四五岁启蒙,六岁正式进学,多数人读上十年才有了下场一试的可能,这还仅仅是开始。”

“从下场到中秀才,快一点的两三年,慢一些的一辈子都考不中,二十来岁的秀才便能得一声才俊的称呼,可是下来还要靠举人,靠状元,这……”

卓长东接了上去,“这几年的殿试我都看了,年轻一点的三十余岁,年纪大的连头发都是白的,倒也不是没有年轻的……”他皱了皱眉头,“最近这三场殿试,不超过三十岁的……怕是连十个都没有。”

三场便是九年,玖荷微微颌首,又看着廖纪安,听他怎么说。

“这便是了,他们一旦踏上科举的路子,便只能心无旁骛一路考下去,半点分不得心,若是女子能抛头露面,自然便有了见识,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了,等到他们腾出手来,哪儿还有女子剩下来?”

玖荷一愣,廖纪安又唏嘘一声,听起来很是为这些人着想似的,“他们自己没空寻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便只能叫女子不出门了,省得那些好女子都被人挑完了,轮到他们的时候,就只剩下些歪瓜裂枣了。”

“他们一边想着要等功成名就光宗耀祖之后,再娶个门第高的女子,一边又想着早早娶个贤妻进来好红袖添香,照顾自己起居饮食,这可真是累啊。”

玖荷笑了起来,“你这是歪理邪说,小心御史参你!”

廖纪安故意道:“还望郡主莫要把我卖出去。”说着,他又朝玖荷笑了笑,道:“坊间传说,那些一见才子误终生的话本,可都是读书人自己写出来满足自己的。”

玖荷愣住了,这话……很是有几分道理来,能写书的只能是认字的……除了那些读书人,还能有谁呢?

卓长东瞪了他一眼,这分明是给他妹妹上眼药来着,不遗余力的打击一切潜在的竞争对手来着。

果然,廖纪安下一句话便是,“京郊还有一处大长公主当年留下来的跑马场呢,回头我带你去看看。”

这又是夸自己门风好,他们家里从来不限制女子出门来着。卓长东顿时觉得这人居心叵测,他又瞪了廖纪安一眼,只是廖纪安骑着马在玖荷那一边走着,卓长东这凶狠的眼神被车厢上头的挡板遮了大半,廖纪安一点没看见。

前头这欢声笑语,后头一辆马车上的人虽然听不清楚,可是笑声却是能听明白的,喜鹊儿红着一双眼睛,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揉碎了。

尤其是到了睿王府的大门口,她们这辆马车先进去了,廖将军却止步勒马,同玖荷道别了。

喜鹊儿嫉妒的恨不得现在就跳下车来,也去跟廖将军说上两句话,可是……一想起车上还有世子,喜鹊儿又有点胆怯。

哼!罢了官好!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

马车进了王府,后头的廖将军再看不见了,喜鹊儿收回视线,却见诗筠也是扒着窗框,探着头往后头看。

“看什么看!”喜鹊儿怒道,“将军也是你能看的?”

诗筠收回视线,很是有几分鄙夷道:“那个可是大败西戎二十万大军的廖将军,我看看怎么了?”

喜鹊儿眼睛眯了起来,她可真是——若不是那便宜姐姐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她怎么对自己这样的不恭敬?不过是个小小的——她爹官职是什么来着?小到都没记住。

“我说,”喜鹊儿冷笑一声,“你家里是想把你送给世子做小吧?不然你在我家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怎么还不回去?”

“你!”诗筠脸上一下子涨红了,“我订了亲的!”

“谁知道是真是假?都是你自己一张嘴说的。”

“你血口喷人!你——”诗筠还想说什么,马车已经停在了垂花门上,帘子被掀开了,继王妃身边那个施妈妈探了头进来,道:“您回来了?王妃叫我候一候您。”

喜鹊儿开开心心的下了马车,诗筠跟在她后头下来。

施妈妈看见喜鹊儿得意洋洋的样子,还有诗筠一脸怒气的表情,就知道方才两人起了争执,她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原先敬着这位来做客的小姐,是因为世子妃的关系,现在世子妃都叫移到那不见天日的僻静地方了,听说出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生生叫人给抬了出去。乔夫人也叫世子给送了回去,这位小姐也就跟来打秋风的穷亲戚没什么两样了。

“诶呀,这可遭了!”施妈妈一拍大腿,故作关切道:“世子妃叫世子移到后头礼佛去了,乔夫人也叫送了出去,这梨华院锁了门,晴雨堂也没了人,姑娘今儿晚上住哪儿啊?”

睿王府大门口,卓长东很是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又。

他以前认得的廖纪安英勇果敢,说话更是简练直中要害,现在这个一脸微笑,会讲笑话还会抖机灵的人是谁?他觉得简直没眼看了。

只是叫他走,那也是不能够的,谁放心如花似玉的妹妹跟这样一个人单独在一起?

不过这厮哪来这么多的话要说,难不成那二十万的西戎大军,都是被他说死的不成?

“夜深人静,将军赶紧回去吧。”卓长东板着脸道。

玖荷回过味儿来,不由得有点害羞,便道:“这会儿都二更了,怕是已经宵禁,将军路上小心。”

廖纪安又道:“无事,这一路的卫兵都在我管辖。”

“是啊,”卓长东幽幽道:“从我手上接过去的羽林卫。”

一听这话,两人都不说话了,玖荷小心翼翼看了卓长东一眼。卓长东见这一招有效果,便板起脸来,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玖荷再顾不上廖纪安了,郑重其事道:“将军一路走好。”又扬声叫来躲在一边的车夫,要回府了。

廖纪安虽然觉得卓长东八成是装的,只是今天晚上他觉得也差不多了,若是再揭穿他,怕是要讨未来大舅哥的厌了,当下拱手道别。不过他看着玖荷坐的马车消失在了大门里头,还看着王府的大门一点点关上了,这才调转马头,无不遗憾的说了一句:“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卓长东在端英堂下了马车,又嘱咐两句早点休息之类的话,这才让玖荷走了。

只是玖荷刚进二门,便看见诗筠红着眼圈看她,声音里还有了几声泣,“我没地儿去了。”

“这是怎么了?”玖荷问道,左右一看,招了个二门上伺候的婆子来问。

那婆子见是郡主,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五一十一句话没落下。

玖荷眉头一皱,这不像是哥哥做出来的事情啊,他知道诗筠今天要跟他们一起进宫……就算是早就打了把乔氏搬走,又把乔夫人请出去的主意,可是也不能在今天啊,至少乔夫人是肯定不能今天出去的,这明显就是只为难诗筠一个人。

想到这儿,玖荷拉着诗筠的手,“先去我那儿住一晚上。”

诗筠低着头应了声是,被拉着往云光院去了。

趁着诗筠梳洗的功夫,玖荷差了人出去问话,一人往后头晴雨堂去了,另一人去找卓长东问问。

不一会,卓长东那边的人就回来了。

“世子说乔氏是今天送出去的,省得看了心烦,乔夫人只提了叫她尽快搬走,没想这么快。”

玖荷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乔夫人这举动,怎么透出一股子怪异来,要说她是因为乔氏手足无措,那也不太像啊。再说一天收拾东西,那能收拾完吗?再说诗筠不在,就算乔夫人是长辈,那也不好动姑娘家的东西啊。

正想着,去晴雨堂的人也回来了,还带了晴雨堂的婆子,道:“乔姑娘的东西都没动,乔夫人说她先回去说一声,叫她爹娘差了马车来接她。”那婆子犹犹豫豫又道:“乔夫人说毕竟是姑娘家的脸面,传出去不好听,请郡主宽限几日。”

怕不是诗筠的脸面……多半是乔家的脸面吧,虽说诗筠无关紧要的,可是毕竟是乔家人,留在他们府上,也能冲淡些世子妃失宠,乔夫人被赶出去的风波。

而且……留了诗筠在他们府上,这便又是一个上门的机会了。

想到这儿,玖荷挥手叫那婆子下去,进去内室跟诗筠道:“你的东西都还留着呢,你慢慢的收拾,还能多陪我几天。”

诗筠皱在一起的眉头总算是稍稍松开了些。

时候已经很晚了,加上又累了一个下午,玖荷很快便睡着了。第二天一早起来,还没等来乔家人,却先等来个不速之客。

陶大人。

听见他上门求见,玖荷不由得也是一阵惊讶,她一边往外头,一边猜测起陶大人上门的意图来。

上回他上门提醒是借了老夫人的名义,而且还是赶在黄昏不引人主意的时候,这一次非但用了自己的名义,还是在一大清早,这表态说明什么?

他一点都不怕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玖荷越走越慢,虽然她知道自打自己回到王府之后,身份有变,跟陶家人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相处了,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感激陶大人。

陶大人给她申冤,老夫人悉心养育她教导她许多年,这是什么都不能改变的。

况且上一次他上门求见,提醒自己上书请辞郡主之位……这对睿王爷、还有皇帝都不是一件好事儿,因为只要她一旦请辞,那就证明皇帝错了,睿王爷也错了。

可是虽然对睿王爷不好,对她玖荷却是实打实的关切,毕竟这样一下子便能让她离开封口浪尖,跟这些御史再无瓜葛,也不用成为本朝第一个有御史死谏的郡主。

从陶大人上一次隐隐约约的提醒,玖荷能看出来陶大人本质上还是同意的文官的观点的,觉得她这个郡主来路不明,嗣子不认生父,还有要睿王爷离京就藩,他是赞同华一然提出的观点的。

所以他这一次来是干什么呢?

玖荷走到了小厅门口,却听见里头已经有了声音。

“事到如今,陶大人又想说什么?”是哥哥的声音。

屋里安静了片刻,又有衣服摩擦时候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陶大人起身作揖,“多谢世子厚爱,只是这宛平县令一职,下官愧不敢当。”

卓长东冷笑一声,“你这岂不是以退为进?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们还会叫你坐上这宛平县令一职?还是你想试探我们还有没有这个能力?”

陶大人的声音里有了几分苦涩,“下官今日来是跟郡主告辞的。下官已经补了戎东县令的缺儿,不日便要走马上任了。”

什么!那不还是他以前那个职位,玖荷听不下去了,两步到了小厅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