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我看过卷宗的，靖国公府的那场大火并非先帝指令，"慕容祜闷声说着，抬头看了沈卿一一眼，"得知沈氏满门无一幸存，先帝将自己关在御书房痛哭了一整夜..."
"哼，卷宗，痛哭...那卷宗上有没有写梁夜如何带着禁军强闯靖国公府？有没有写靖国公如何手下留情不下杀手只求面圣解开误会？又有没有写梁夜如何以妇孺要挟逼迫我父亲交出青牙令牌？"沈卿一盯着慕容祜双眼，面带煞气一句句逼问着，"我躲在烟口听得清楚记得清楚！卷宗上没有写的，我告诉陛下！陛下想不想知道百口人的鲜血烧起来是什么味道？我告诉陛下！"
慕容祜艰难地别开双眼，躲闪着说："先帝早已入土为安，子不言...父之过..."
"哈，好一个子不言父之过！你心心念念着他是你生父，那他可视你为子？他若当真视你为子那为何不将世代相传的秘密告诉你，任由你顶着草包的名声在梁夜的指缝中苟活？"
慕容祜听了沈卿一这些话脸上的血色顿时退得干干净净，过了半晌才红着眼圈低声道："是，我不像你，至少能在父亲膝下承欢几年..."说着声音中便带了哽咽，慕容祜努力平复下内心的酸涩，越说声音越小，"我想有大树为我遮阴挡雨，也想机灵懂事惹人喜爱，可我只将自己活成了一把野草，即便坐上那把椅子我依然是把野草，任谁都能踩一脚..."
二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沉闷的内室里只能听到二人渐渐平缓的呼吸和油灯里偶尔爆出的灯花声。
夜色渐渐由浓转淡，沈卿一才淡淡道："刚才是在下一时心急，失了分寸，望陛下赎罪。在下既以认陛下为主，今后必当竭尽全力。"
慕容祜站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背对着沈卿一说道："你我之间，何来主从之分，不过是相互利用，各为所需罢了。"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
阿珍走了进来，看到沈卿一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不知过了多久才喃喃道："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罢了..."
第二日早朝后，林太妃跟着慕容祜去了宁禧宫，不多时就得来了太后懿旨——楚良人有孕，而闲致阁偏僻简陋不利休养，恰好此胎与林太妃有缘，便赏楚良人搬至毓秀宫右偏殿；翠碧、绯红身为楚良人贴身宫女，懈怠欺主，侍奉极不周全，险酿大祸，罚杖击五十，林太妃监刑。
翠碧、绯红本就惊惧了一整夜，哪还经得住五十下杖击，行刑还不到一半就没了气息，林太妃嫌晦气，当即就让人将二人裹进席子里丢去了乱葬岗。
毓秀宫里，沈沐听了对两个宫女的处置后忧心忡忡，"那两个宫女，不过平凡女孩儿，这是替咱们遭了罪过了。"
林太妃听到这话翻了白眼，"哟！现在知道心软啦？你这外甥劈人家脖颈的时候那掌风可凌厉着呐！"
阿珍不理林太妃，笑着对沈沐说："姑奶奶放心吧，是诈死，属下已经提前放了消息给锦娘，让他们安排人在外头接应着。"
林太妃见阿珍不理她，心中恼怒，抢了一句："这你们可得给好好谢谢本宫，要不是本宫监刑监得好，你们能做了这活菩萨？"
沈沐见林太妃嘴上虽不饶人，却是实实在在一副热心肠，抿着嘴笑着给林太妃屈膝行了个谢礼。
林太妃被沈沐郑重其事谢了一番反而尴尬了起来，红着脸扭扭捏捏连说了几声没什么，一扭头看到阿珍掩着嘴偷笑，便拿指头点着阿珍的头骂道："瞧你笑得贼眉鼠眼那个样子！什么叫'姑奶奶';！什么又叫'属下';！你是本宫姑奶奶！这可是皇宫，你在这样乱叫可要把整个毓秀宫的人都害死！好意思笑！"
阿珍梗着脖子顶嘴，"怎么就不能叫了？这是我小主人，小主人的姑姑可不就是叫姑奶奶，我是小主人的部下，当然得自称属下。"
"哎哟喂还小主人，你现在在宫里头，哪还有什么小主人姑奶奶，龙椅上那位可是天下人的主人，你穿着宫女的衣裳就得自称'奴婢';。"林太妃也不甘示弱。
"宫里怎么了，我就觉得宫里还没外头快活呢，我才不为奴为婢呢！我孙珍珍，名字虽然填在贱籍里头的，可我从没觉得我真就哪儿比别人低贱了，我可是堂堂靖国公府少主的护卫！"阿珍说完才觉得不对，只想找个针线把自己这张破嘴缝起来。
林太妃呵呵干笑了两声，看看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沈卿一，又看看笑得温柔优雅的沈沐，干笑着说道："那啥...本宫去看看阿珍留在毓秀宫的事儿安排的怎么样了。"说完便揪着阿珍的耳朵飞快地走了出去。
沈沐看着面色沉郁的沈卿一，柔声说道："卿儿，给姑姑说说你这些年怎么..."
沈卿一打断沈沐的问话，"就像姑姑看到的，梁夜在朝中一手遮天，若要报仇只能这样，入贱籍，进乐坊，扮作女子混入宫廷，借那些还存着几分良心的显贵们的势。"
"可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品性，我们沈家不出奸佞小人。"沈沐看着沈卿一躲闪的眼神缓缓说道。
沈卿一深吸一口气，"我的事儿也就这样了，倒是姑父现在如何了，姑姑如何逃出南周又怎么也进了这宫廷的？"
沈沐缓声说了南周皇室之乱，与此前沈卿一从慕容祜那得来的消息相差不大，又说到如何逃出南周，"南周皇帝昏聩，仅凭那句话就圈禁了你姑父，又要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女眷发配关城，你姑父..."沈沐说到这长叹一声，拭去脸上的泪水，"你姑父将人手都给了我，说他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南周了，将生机让给了我。"
"我打扮成烧火婆子，混进南周来燕的使团中，本打算路过晋州府时去找沈年，可当时晋州府都是梁夜的探子，我怕连累了沈年和锦娘，这才只好跟着使团进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