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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青灯

白泽壮着胆子向前,沿着青灯的路线。那东西飘飘忽忽地穿过庭院,最终停在独栋的仓库前。青灯绕着仓库上下飘转,最终穿透墙面,进到那阴暗的老屋去了。

白泽眼看着灯笼如鬼魂般进入仓库,倒也只能停下脚步。那栋仓库显然是在宅院成型后加盖的,虽说也有藤蔓爬走,但看上去并没有过多风雨侵蚀的痕迹。不过这建筑粉白如新的缘由,恐怕还是周身的环状结界。那是个晶莹的环,几近透明而斜刻咒文。

白泽认出那是个时间结界,结界内部的物体可以长久地保持在刚进入结界时的状态。不过这东西的难度也相当高,再加上遍布整片宅子的大小结界,这里的上一任主人应是个相当厉害的结界师。

白泽凝视着面前的水泥仓库,那仓库有二层楼高,尖顶。门是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只是为了方便搬运物品而造的格外宽。那木门上加了一把沉重的锁,锁上铭文,与环状结界呼应成体。那两方的誊体形成二次结界,直接从地下回路汲取维系的妖力。

白泽凝视着结界,还有门上的石锁。"嗯……看起来进不去啊。"他用食指戳了戳带上青绿苔痕的锁,似乎相当困扰。白泽索性抬手去敲门:"打扰了--"

震荡的妖力从仓库中心溢出,连着石锁哐当一声落地。白泽小声惊呼,庆幸那锁没砸了自己的脚。他舔了舔下唇,最终还是抬手去试着推开木门。

在白泽指尖触碰大门的瞬间,那带着灰尘的门便自行打开,缓慢而混着生锈的杂音。白泽挑了挑眉,抬脚踏入仓库。

他在木屐落地的那一刻看到了扑面的鬼怪。那是皮肤发青的恶鬼,遍体生着疖子般的凸起。他有一口尖锐獠牙,还带着青白的角。白泽忍不住低呼出声,出于习惯,他单手摁在了长刀。

狰狞嚎叫的恶鬼在他周身飞动,白泽下意识地想要倒退离开,回头时却发觉自己身后多了一排青灯。那青灯排成没有尽头的长路,白泽只觉得如果这样退去,到达的只能是黄泉。

他将长刀抽出,试着去劈砍身旁厉鬼。刀刃带着厉风呼啸,却只是将鬼怪的身体穿透。毫无作用。白泽叹了口气,尔后干脆收了刀。

白泽打量着四周,身边的鬼怪暂且不管,那东西似乎没有伤自己的意思,只是在自己身边跳跃不停,偶尔会从他胸前身后穿过。但这所谓的仓库里只是一片漆黑,简直寻不到边界。先前可以感知到的强大妖力,现在竟然无从察觉。

这里是幻术结界。白泽眯了眯眼,或者就只能是恶鬼的巢穴。他愿意相信前一条,即使自己似乎被困在幻术中而无所适从。

既然不能后退,那就向前吧。白泽索性用散步的心思向前,他觉得自己就差提个鸟笼溜溜鸟。恶鬼不知在何时变得更多,在他颈间吹出冰冷气息,又很快地消失。白泽皱了皱眉,虽说是幻术,但这东西也未免太逼真。

他一边挥手赶着鬼怪,一边踏出步伐。忽然他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就被自己刚刚踩到。然而幻术是漆黑的,能在幻术结界中被碰触的幻术外的东西,就只有搭起幻术的妖怪了。

不会是踩到幻术师了吧。白泽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他在漆黑中露出歉意的表情,挥着手向看不到的妖怪道歉:"那个……抱歉啊我看不到路,你没事吧?"

幻术在一瞬间消散殆尽,漆黑尽退,连着飞走的恶鬼一起。光线透过纸糊的小窗打入仓库,昏暗着把堆积的货物染上光。这里有成堆的谷米和风干或熏制肉品,多半是战时防备不测而储藏。天花板是木制的,明显还有一层阁楼。软梯从西侧的角落垂下,连通上下两层。

白泽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几乎忘记了自己还踩着什么人。直到他听见委屈的抽泣,才慌忙低下头。

那是个黑发的孩童,穿一身破旧而有些太大的青色浴衣,裹着一块图案斑斓的大方巾。他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打理过,凌乱地垂在周身,又搭上地板。一双带了铜锈的铃铛系在发间,用朱红色的细长双股绳。他抬起头来,用含泪的青绿双眼望向白泽,贝齿咬着下唇。他的身体是瘦小的,看上去不过八九百岁,最多也就千岁出头。然而他有着极其强大浑厚的妖力,带出震荡的微波。

他披着的方巾仔细看去,实则是一百只鬼怪的图样,而白泽正踩到了他方巾的一角。男孩似乎相当委屈,他吸了吸鼻子,原本的抽泣终于化作出声的哭泣。白泽慌忙收回脚,但男孩却只是用手去擦不断溢出的泪水,哭到身体都在发颤。

白泽踌躇着,最终蹲下身去,用手去笨拙地抚弄他:"乖,乖……别哭了,抱歉抱歉,我错了还不行吗?"但男孩蜷缩着躲开他,一个人靠在纸箱旁边,把方巾用力裹在自己身上。白泽每每想去碰他,都被男孩厌恶地躲开,于是最终只得在一旁看着他。半晌,他似乎哭累了,才渐渐收了声音。

"乖……我不会伤害你的。"白泽试着靠过去,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发问:"别怕……你就是搭建结界的幻术师吗?"男孩用迷蒙的眼神望向他,似乎听不懂白泽的话,过了一段时间才慢慢地点头。

白泽沉了沉声,试着伸手去理他凌乱的头发:"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孩向后缩了缩,他脸颊上有着土灰的污渍,但眼睛却美到让人颤抖:"我是青行灯……我饿,这里有吃的。"

白泽看着那深潭般的青绿双眼,试探着牵上男孩的手:"那跟我走好不好?我会给你吃的,总待在这里会让大家困扰的。"

自称青行灯的男孩瑟缩着,含了满眼的不信与担忧:"……你骗我。"白泽摇摇头,神色倒是认真:"我不骗你。"

于是那天傍晚,白泽牵着赤足的男童,从传说凶宅的大门中走出。那男童衣衫破旧,长发及到脚踝,披着百鬼图样的大方巾。他半缩在白泽身后,小心地跟着他的脚步。那之后再没有所谓的凶宅,白泽拿了地契付了钱,从此就定下了这所不大的宅子。

白泽把青行灯带回了蓬莱,交到孰湖手里。

孰湖给青行灯洗过身体又换了衣服,顺便把那条方巾也清洗晾干。起初青行灯怎么也不肯撒手,孰湖对他说还会还给你的,好不容易哄着他松了手。孰湖抱着青行灯去洗澡,白泽看着他为青行灯换上浴衣,一点点擦干长发。白泽挑了挑眉,说孰湖做得很熟练。

"你养过女儿吗?"白泽这样问他。

"不,"孰湖给青行灯整好衣服,"我妻子曾经也是这样的体型。"

但孰湖现在是独身一人。白泽于是很知趣地没有再说什么。

青行灯实际上相当可爱,睫毛常安静地垂下来。孰湖要为他剪头发,青行灯就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任凭孰湖摆弄自己黑色的长发。青行灯的皮肤比常人显得苍白,甚至微微发青。白泽起初担心他有什么疾病,但孰湖得出的结论是,那就是他天生的肤色。他有一双青绿的眼睛,带着柔软的睫毛。那是深不见底的眼睛,看久了只怕陷进去。他的身体是瘦小的,但并不瘦削,只是骨架如此,所以显得娇小。他总是像小动物一般,安静顺从,却带着对人的陌生与隔阂。

孰湖为青行灯剪去太长的黑发,最终剪成的是童花短发。孰湖帮他把铃铛重新系回去,在一缕旁的头发上。青行灯对自己的新发型似乎还算满意,在孰湖把镜子递给他的时候对孰湖很轻地笑了笑。

孰湖伸手揉了揉青行灯的头发,白泽几乎从他的笑容里看出了宠溺。他想到自己的妻子了吗?白泽这样想。

在这之后,白泽又去找上夫诸。

"你知道吗,我今天捡了个孩子回去,他说自己叫青行灯。"白泽背靠着木门,习惯性地掰着指节。

"你说青行灯?"夫诸的语调似乎有些不稳,带着惊诧。他顿了顿声,才接着道:"那家伙可是旧时期有名的幻术师,性格恶劣,最喜欢勾引他人去做百鬼夜谈的游戏,然后吞噬妖怪,把他们的灵魂拉入地狱。"

白泽的瞳孔微微一缩,夫诸所说的形象,和那个安静的孩子完全不同。他扬了扬头:"喂,你开玩笑的吧?那难道不是个小动物一样的孩子,安安静静的吗?"

夫诸用小指卷了一下发梢:"对我而言,你才是在开玩笑。那个人相当有名。他看上去只是个小鬼的样子吧?那是先天的疾病,他长不大。但要说年龄,他怎么也不会比我小。"

"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夫诸整着自己的袖口,又把胸前的宝石别针取下,对着月亮反射光芒:"谁知道呢。但只要他参加过涿鹿之战,变成什么样都在情理之中。"

语调上扬,仿佛带上无谓的轻快,但白泽却从中听出了萦绕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