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洛莉娅说罢，从小手包里摸出信纸。那信纸被卷起，卷得不算密实，装在一只小小的淡绿色玻璃瓶里，有字的一面却朝内。她拔去瓶塞，将信纸小心地抽出，送到奥雷里奥手上。
奥雷里奥接过信纸时，目光仍聚集在那小瓶的底部，瓶底隐约落着些细小的粉末。他将注意力回到信上，指尖感到一阵滑腻，不禁将手张开，疑惑地望着。拇指和食指上，沾着极细的白色粉末，大概和残留在瓶底的是同一种。粉末有股花香味，气味和歌洛莉娅身上散出的一样。
“你往这信上，敷了一层粉？”奥雷里奥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
“就说，夏尔?拉塞尔多狡猾。他信上的内容，那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词，全都是假象。你要是花时间去研究，就上当了。”歌洛莉娅答道，“但一扑上粉，字就显露出来了。不知道他用了什么特别的墨水。”
“这加密手段，未免……”奥雷里奥说着，偏着头远离信纸，动作轻柔地将其展平。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粉末还是簌簌地脱离。粉末极轻，并不会沉降下去，反而悬浮在空中。粉末散出的香气浓烈，令他嗅觉都快麻痹了。“你们到底……弄了多少上去！”他抱怨道。
“母亲她也这么质问我。”歌洛莉娅笑道。
“建议下次用面粉。”奥雷里奥又说道，“或者是盐。”大多数常见的粉尘，都会令他喉咙不适，唯独面粉和盐稍好，他呼吸渐渐困难，胸腔深处发出哮鸣声。“药。”他脸色惨白，一手按着前胸。歌洛莉娅冲向小柜，摸出只药瓶送到他鼻下，才令他呼吸恢复均匀。
见他脸色恢复如常，歌洛莉娅长舒口气，将信纸抽回。“我们试过面粉，根本就不管用。”她答道，“不得已用了化妆品，老妈她可心疼坏了！本来只洒了一点在信上，收回瓶子里的时候，发现上面有字，最后为了看字，倒了大半瓶。”
“还真是偶然。”奥雷里奥说道，“这种事情，主管情报的老头们，坐一起研究一年，也发现不了。”
“所以说拉塞尔就是很狡猾啊！”
“怎么算计也敌不过偶然。”奥雷里奥如此评价，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道理，但是……谁喜欢这样？”
“总之，我给你读一读信上的内容。”歌洛莉娅说着，将信纸端到眼前。“致尊贵的伊索拉男爵，卢西亚诺。”她忍不住发笑，这已经不是她头一次读到信的抬头，但仍觉得这口吻极其滑稽，评价道：“‘尊贵’的男爵。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不是真这么想。”
奥雷里奥肩膀一耸，应道：“这种场合，客套还是必不可少的。但他们怎么互相认识的？”他回想了许久，才想起自己同夏尔?拉塞尔会面多次，其中一次有卢西亚诺陪同。“他们是见过一面，但并没说几句话。”他继续回想，“我觉得卢西亚诺不大可能请求拉塞尔的援助。”
他顿了顿，又解释道：“回国之前，我和拉塞尔来往算是密切，卢西亚诺应该也知道。当然，我和拉塞尔会面时，没有一次气氛算是‘友好’的，但这种事……别人不会知道的。特别是卢西亚诺，他是个天真的人，哪懂得我和拉塞尔表面上算是有礼，暗地里剑拔弩张？”
“他以为你们是盟友？”
“理论上是这样。”奥雷里奥答道，“再读几行。”
“总共也没几行。”歌洛莉娅说道，“后面是四行客套话，各种赞美之词，基本上是……先祝他家庭安宁……”
“那他可拍错马屁了。”奥雷里奥说道。
“然后夸赞德行和能力什么的，感觉他们有个专门的模板。”
“密信弄成这样，他到底想做什么？”奥雷里奥摸着下巴，“暂且跳过吧，回头再分析。”
歌洛莉娅点头，将信中仅有两句有实际意义的话念出：“我为您准备了一件礼物，将于此信寄出后十五日，准时送达预定的地点。希望它们能发挥作用，我国将全力支持您的事业。”
“事业。”奥雷里奥挑出这个词语，随后嗤之以鼻。
歌洛莉娅也跟着嘲笑，稍后读出落款：“国王莱昂一世谦卑的仆人，利贝拉王国宰相、元帅、首席摄政、首席御前顾问、利贝拉与艾维林纳的总祭司，昂贝克和呃……这个地方怎么读的啊？总之是一大串地名的公爵，和一大串地名的伯爵，夏尔?拉塞尔，于887年5月24日。”
“他这么大的功绩，是该加官进爵。”奥雷里奥冷笑道，“只是没想到，他对神职工作还很有兴趣。这倒给了我启示，我也许……该向着首席祭司的方向努力？”
“那可不行！首席祭司不能婚配，我不愿意！”歌洛莉娅撅起小嘴。
“不能婚配？不一定。”奥雷里奥摇头。
“总之，距离他们预定会面的日子，这还有两天。”歌洛莉娅说道，“我们要把他的礼物扣下来。”
“但并不容易。”
“现在父亲不在家，家里的、领地里的事情，都是蒂齐亚诺说了算。”歌洛莉娅答道，“他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准备好队伍了。而且……他还在边境设了关卡，要检查入境的利贝拉人。”
“你们确信能抓住？”
“当然。他们想准时到达，就必须走陆路。海路最快时可能一周就到了，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却要耽误几十天的时间。”
“有道理。”奥雷里奥点头，“我记得历史上最快的一次，从塞伦西亚发出的联络，当天清晨出发，傍晚已送抵莱伊亚。但最慢的一回，花了十二天。”
“所以，相信我们能截住他们的。不对，也不一定……要是他们早就到了，已经在哪里藏着，那可怎么办？”
“没有别的办法，他们藏在哪，我们都得把他们揪出来。”奥雷里奥答道。
“但是该怎么做？没有这么多人手啊！”歌洛莉娅片刻前还兴高采烈，此时却愁眉苦脸，懊恼地用拳头捶打大腿，嘴唇咬得快要出血。
“没有人手就去找。”奥雷里奥却极其冷静，“卢西亚诺可以同时得到长老派和新贵族的好处，难道我不能吗？我要想方设法，和元首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