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雷里奥见友人慌张地奔过来，仍保持着以外的冷静。他凝望着瓦伦蒂诺，说道：“我很确定，我并没见到。”
瓦伦蒂诺气喘吁吁地停在十几步之外。他弯着腰，待呼吸稍微平稳，就大喊道：“我不开玩笑！真的……见鬼了！你快过来！”
奥雷里奥要歌洛莉娅继续测试刚才的构想，又要赫拉德陪伴她，便快步奔到瓦伦蒂诺身边。两人一齐折返到实验室里，奥雷里奥开口问道：“好了，鬼在哪里？”
瓦伦蒂诺快步走向一张桌面，指着自己搭建的显微镜，说道：“在这里，你看看。”
奥雷里奥凑上去，见显微镜的载物台上，涂有一薄层粘稠物质。它们微微呈紫色，不知道是原本的颜色，或是被什么药剂染了色——瓦伦蒂诺曾经说过，为了方便观察，染色经常是必要的，而且旁边的桌面上，就有几瓶药剂，其中就有紫色的。
“这是什么组织？”奥雷里奥问着，将眼睛凑到显微镜的目镜附近。他眼睛才刚贴上去，就又向后退开。
“你也看到了？”
“是的，我看到了自己的睫毛。”奥雷里奥说道，“它们总是在这种时候妨碍我。”
瓦伦蒂诺轻叹：“我没心情听你炫耀。”
奥雷里奥又凑上去，这次注意没有让眼睛紧贴镜片，终于在镜中见到被放大数百倍的物质。在他的视野当中，多数是饼状的小东西，唯独两三个样子特别的紫色斑点。那些斑点都是椭圆形，颜色较浅，其中还包含着另一个紫斑，颜色较深。较深的紫色斑点，不在椭圆的中心位置，而是在长轴或短轴的端点附近，紧贴着椭圆的外周。
“所以……这是什么？”奥雷里奥离开镜片问道，“你让我看，我可看不出有什么鬼。”
“骨髓。”瓦伦蒂诺答道，“你看到紫色的点了吧？”
“看到了，三个。”奥雷里奥答道，“它们就是鬼？”
瓦伦蒂诺突然变得急躁，提高声音大吼：“见鬼只是个比喻！”他正要再开口，房门却被人叩响，门外传来仆人的声音：“两位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先退下，给我和莫林先生些空间。”奥雷里奥说道。他转向瓦伦蒂诺，放低声音安抚：“兄弟，别这么着急。”
“我也想不着急，但是……”瓦伦蒂诺仍然急躁。他不再大喊大叫，却双手抓着头发，在室内不住地踱步。他咧着嘴，奥雷里奥见他牙关紧咬。“我没想到，是我父亲害死了他们。”
奥雷里奥一惊，问道：“你说……你父亲？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瓦伦蒂诺答道。他说出自己的猜测，似乎变得轻松了许多。他不再抓扯头发，这令他没少许多根头发，只是发型变得特别滑稽。可室内的两人，谁也没有了玩笑的心情。莫林伯爵，内阁里唯一的中立人物，以公正和理智而著称，下毒谋害长老派贵族的幕后黑手，怎么会是他？
奥雷里奥心想：“我不该急着下结论，我必须听听他的依据。”他转向瓦伦蒂诺，问道：“你到底凭什么这么推断？那骨髓的样本，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那种紫色斑点……只出现于两种情况。”瓦伦蒂诺答道，“一种是严重的热病患者，大约有半数骨髓里会有这种斑点。当然，它本身不是紫色的，是我用苏木里提纯的东西染上的。在所有热病当中，最特别的是伤寒……伤寒病人的骨髓里，几乎人人都有这种东西。”
“那其二是什么？”
“死于我家的祖传毒药。”瓦伦蒂诺答道，“同样，人人都有。死者从外表来看，像是死于心脏或是肺的问题，中毒后的症状，也像是心脏出了问题。但实际上那是毒药的作用，只是大多数人认识不到，以为那是正常死亡。甚至……我的祖先，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鉴别。直到……我们有了这种东西。”他指着显微镜，“那种斑点，就是最明显的迹象。”
“原来如此。”奥雷里奥说道，“我理解了。我不会去问‘你确定那人不是死于伤寒？’这种问题，你见过那具尸体，你知道他不是死于瘟疫的。我也知道，死于瘟疫的尸体，必然会被拉到城外火化，贵族也不能埋在城里。质疑你的专业，或是质疑其他的医生，都只会显得我愚蠢。”
瓦伦蒂诺苦笑，说道：“如果不涉及她，你肯定不质疑我。”
“确实。我的疑问是，你凭什么认定，就一定是你父亲下毒？”
“很简单，不是我下的，那就是我父亲下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毒药的配方。你也不会问我，‘确定不是你下的’，对吧？”
奥雷里奥说道：“也就是说，你家的祖传毒药配方，同一时间至多两人知道。一个是时任的族长，另一个就是首位的继承人。”
“对，没错。”
“很好，要讨论继承顺序的问题了，我很不喜欢的问题。”奥雷里奥说道，“你家族的继承顺序是怎样的？”
“你问这个干嘛？难道能和你家不一样？”
“不知道。”奥雷里奥答道，“你们莫林家是长寿家族，而且还多子多孙。至少我是没听说过，你们家有哪一代的族长过世时，没留下一个子嗣作为继承人的。所以，我不知道你们家族的继承顺序。”
“能有什么特别的？长子、次子……一直到小儿子，再排孙子，然后是族长的兄弟，侄子和侄孙。和塞伦西亚的惯例一样。”瓦伦蒂诺答道，“而且，这不是国家规定的吗？想要成为特例，可不那么容易。”
“是的，塞伦西亚的惯例。”奥雷里奥说道，“和其他国家长子、长孙、次孙，长子分支结束后再到次子不同。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原本没有这种惯例，相反……那些国家的惯例，倒是历史悠久。”
“可以追溯到大帝国时期？”
奥雷里奥回答：“不能，大帝国的继承法，是相当诡异的。”
“对，很诡异，让我不想讨论。”瓦伦蒂诺说道。
“不想，也必须得想。”奥雷里奥说道，“在某几个时间点，塞伦西亚改换了继承法，从承袭大帝国的法律，到我们现行的法律。几次全国继承法律的变更，都使得一部分继承人顺位变动，甚至有人失去了继承权。我想，也许答案就藏在这几次变动中。这个人，未必不是你父亲杀的，也未必就是他杀的。所以，我给你个建议，你还是相信自己的父亲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