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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六章 消沉

886年11月7日,温托纳城,利贝拉使馆。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大使夏尔?拉塞尔,正坐在一层的餐厅中。他的面前摆着四五只盘子,他的厨师为他准备了丰盛的早餐。可他面对美味的菜肴,却提不起食欲,每道菜都只吃一两口,而且只觉得味同嚼蜡。他很快放下了刀叉,命人把剩菜端走喂狗。

他现在面容憔悴,身形消瘦了许多,而且精神萎靡。他食欲不振和失眠的毛病,已经持续两个星期。

他端起白瓷杯子,喝了口糖浆水,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尽管这杯水里加入的糖浆,比往常多了三倍。

他扶着桌子,摇晃地站起身,推开了餐厅的门,经过铺有红地毯的走廊,沿台阶登上二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中。他坐在书桌后面,百无聊赖地翻动着一本诗集。

他在办公室里读诗,并非是因为他工作闲暇。需要他亲自处理的文件,已经堆放在他的办公桌上,摞了足有一呎多高,其中还有半数文件的截止期限是上周。还有更多的文件,因为不那么重要,所以不是必须经他手,现在正由属下的助手、秘书等处理。近一个月以来,他们的工作就是这么繁忙,半点也不清闲——在战争期间,使臣理应是忙碌的。

他合上诗集,轻放在一边。这部诗集其实只是个薄薄的本子,里面记述了十几首长诗,但他已经读了两周,竟还有一半没有读完。他又瞥了眼累积的文书叹了口气,再度翻开诗集,继续用涣散的眼神,在书页上扫过。

他一连几日都这样消沉,没有半点工作的心情,整天浑浑噩噩的,像是行首走肉一般。他外表的麻木,掩饰了内心的不安。他不安的缘由,一方面因为他身在敌国,另一方面则是利贝拉的新国王莱昂近来的举动,实在没法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安心。那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去年才初登上王位,现在就急于大展拳脚。

去年夏天,重病在床已久的先王去世,在死前指派夏尔的父亲、利贝拉的宰相,尼古拉?拉塞尔,辅佐年少的国王。这位老臣名义上是辅佐,但实际上总揽了全国的军政要务。

尼古拉是位很有能力的政客,早就深得先王的信赖。在先王重病无法理会政事时,他就开始主持政府的工作。在他的治理下,利贝拉的各项事务井井有条,国内的局势也非常平稳:“勘误派”异端早被连根拔除,不像邻国卡塔利斯内乱频发,而且农民的生活也富足了许多。

他的一系列举措,都围绕着同一种思想,即“稳定”。只要他执掌大权,就绝对不会轻启战端。

但是他稳健的作风,很快就招致了少年国王莱昂德不满。这位国王还很年少,却有难以估量的野心。他既不甘心做个徒有虚名,却没有任何职权的国王,也不愿意采行“迂腐、胆怯”的策略。

他怀抱着野心的同时,也极其具有城府。以往,他在会议上总是保持着安静,一言不发地看老臣们讨论。可在数周之前的一次例会上,他却突然一反常态,拍着桌子大声怒斥宰相尼古拉的僭越。在那位老臣来得及反驳之前,几十个卫士已经冲入会议室,将在座的几位臣僚全部控制起来。

随后,国王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制定出了一个惊人的计划。

他在会议室里大声地喊叫:“是时候了!父王、我的祖父,还有列为先祖……数百年来积累的东西,全都传承到了我的手中。利贝拉是这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是时候了!是时候向卡塔利斯的农民、萨菲尼亚的矿工、塞伦西亚的暴发户,还有埃克雷西亚的教条主义者们,讨还他们亏欠我们的、抢夺我们的东西了!”他情绪极为激动,边说着边流下热泪。

他将所有重要的臣僚,无论是支持自己的,还是支持尼古拉的,竟全部软禁起来。这样,他就可以自作主张。他的本性终于暴露无遗。他就是这样独断专横,一旦做出决定,不容其他人置喙,今天不需要再隐瞒了。

他确实有些手段。做出如此大的动作,通常会在国内造成巨大的骚动,可这次却完全不同。他为保持低调和隐秘,竟甘愿继续执行宰相指定的政策,从而伪装出一切如常的假象。再加上他动手干脆利落,将各国在宫廷里设置的内应,也一并根除。各国的使臣,都没什么知觉。即使是嗅觉敏锐的塞伦西亚大使,也只是向元老院报告了利贝拉政局动荡,却没有计算到国王的后续手段。

国王派自己的亲信,年轻将领伊萨克?德?阿瓦那,率领士兵潜入卡塔利斯的境内,然后又向驻卡塔利斯等四国的使臣,下达了传递宣战文书的命令。他们约定好,在开战前的一个小时内,将宣战文书递交到各国首脑的手中,让他们没有反应的时间。这样毫无弹性的计划,当然也意味着,国王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动摇。

接下来,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时间。其余三位使臣,都准时将宣战的文书交到三国首脑手中。唯独夏尔?拉塞尔一人,任务竟然失败了,但这并非是他的过错。威斯特瑞克国王芬恩二世因为贪睡,便拒绝在早上会见他,导致宣战文书晚了两小时送达。而在这个时候,利贝拉人对拉比斯的突袭,早就已经展开了,他们这种行为,成了不宣而战。

年轻气盛的国王莱昂,不仅仅雄才大略、野心勃勃,也十分爱惜自己的声望。此番夏尔的失误,令他的名誉受损。他坐在会议室里,用力捶打着桌子。他不管夏尔的错误是否情有可原,只是写了封言辞激烈的信件,派人传递给夏尔。夏尔收到指责的信件,既觉得冤枉,又十分担忧,因为国王在表示,如果再出什么错漏,他就将被吊死在利贝拉的王宫门前,和他被软禁的父亲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