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六六的过程中认识了几个网友，顾佳艾听他们说，三天之后的周日，要给六六举办葬礼。
葬礼那天，阴雨绵绵。在北方，下雨的同时不刮风是很少见的，可是这天，风神似乎也屏住了气息，生怕呼出一口气，吹散了离人的思念一般。
顾佳聪和顾佳艾并肩站着，穿着通身黑色的衣服，为面前即将融入火海的人哀悼。
这个人，就是顾佳艾最喜欢的漫画家六六。
头顶的荧幕上放着六六的遗照，黑白色的照片，一张略显苍老的脸。六六才干过不惑之年，看去来却饱经风霜。台子上的遗体虽然穿着宽大的寿衣，仍能看出嶙峋的骨骼，深深凹陷下去的腹腔，像是原本就不存在一样。
看着六六的遗体，顾佳艾心中像是针扎一样疼。
网络上和顾佳艾一样喜欢六六追他漫画的人有很多。不过让顾佳艾意外的是，今天来参加葬礼的都多是六六的粉丝，只有抱着六六遗像的女子是他唯一的亲人。
女子脸色有些苍白，相反，眼圈是红红的，看来也哭过很多次了。她的各自比较矮，典型的南方妹子，看起来十分娇小可爱。
司仪在遗体前高诵催人泪下的台词，人们低着头站在大堂两旁，在哀乐中，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
这一天，人们不辞辛苦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只是为了送六六最后一程。能有这么多人记得他，关心他，他也该死而无憾了。
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顾佳聪在心里暗骂，在场的百十来号人里，大概只有他不认识这个六六。要不是被妹妹威胁，他才不会来参加这个什么麻烦的葬礼。
前一天。
当顾佳艾得知马上就要举办葬礼时，立马翻衣服做准备。而且她不止自己要参加，还要拉着顾佳聪陪她一起。
二哥顾佳才感叹，幸好她没疯狂到要整个顾家一起去。
不过，顾佳聪本来是不想去的。葬礼那么沉默的场面，他可受不了，何况还是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起初顾佳艾用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求他，顾佳聪不答应。顾佳艾又哭闹着向他撒娇，顾佳聪还是不答应。最后顾佳艾只好使出杀手锏，揪住顾佳聪的衣领恐吓他威胁他，让顾佳聪不得不听了她的话。
从小就拥有大姐头风范的顾佳艾，发起怒来一直是顾佳聪的噩梦。
但更让顾佳聪意外的是，这个平时强势的不像女孩子的妹妹，今天竟然为了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哭了一天。
就像今天的天气，没有吓人的雷声，没有让人厌恶的大风，只是绵绵不停落着细雨，摔碎在地上，变成低沉的呜咽。
顾佳聪揽过顾佳艾的肩膀，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爷爷过世的时候，好像也没见你哭成这样啊。”顾佳聪轻声说。
顾佳艾抽了抽鼻子，酸酸的，很难受。
“爷爷死的时候，我一直觉得，爷爷得了那么重的病，死亡对他来说，更是一种解脱，因为不用再受到病痛的折磨，可以去安乐的世界。那时我觉得人死不应该是一件悲伤的事。可是，今天不一样。”
“哪不一样？”顾佳聪不理解，追问道。
“一直以来，看六六的漫画，感觉他就像朋友一样，在我们身边的每一个角落。他活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察觉，现在他突然离开了，却像是空气被抽干，要窒息了一般，特别难受。”顾佳艾又抽了抽鼻子。
“那是因为哭的时候你鼻子会堵。”顾佳聪不合时宜的点了点顾佳艾的鼻子。
顾佳艾一时气急，一口咬住三哥抬上来的手指，疼得顾佳聪嗷嗷直叫。“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只是想逗你开心嘛。”顾佳聪哀怨自己可怜的手指。
“三哥，现在我才知道，我是多么幸福。我出生在这样一个大家庭里，有很多亲人朋友，有这么多人照顾我宠爱我。可是六六不一样。他没有亲人，独自一个人在奋斗，为了生计也为了梦想，好不容易有一些成就了，却没有福分享受。我真的，真的好心疼他……”
顾佳艾埋在三哥的怀里，双手紧紧揪着三哥的衣服不放，揪出了一大片褶皱。
“感谢您来参加六的葬礼。”抱着六六遗像的女人走过来，递给两人每人一张明信片，图片上是六六最后还在创作的漫画。
“这是给你们的谢礼。谢谢你们喜欢他支持他的作品，有这么多人来为他送行，六六一定很高兴的。”说话间，女子的眼泪从未断过，顺着脸颊不断流下来。
“谢谢。请问您和六六是什么关系？”顾佳艾接过明信片问。
“我是他女朋友佟希。和他同居了三年，作为助手一直和他一起创作，照顾他的生活，想不到，竟是为了今天送他最后一程。我知道你们也很喜欢他的作品，就印制了这些明信片送给大家作为纪念。”除了流淌不停的眼泪之外，佟希的情绪看起来很稳定。言语也没有过于激动，甚至还能看出一点点欣慰的微笑。
一个人在失去了最爱的人之后，还能在痛苦中展露出一点笑容，便是最让人安心的答复了。
“喂喂佳艾，你不是最喜欢这个什么漫画了嘛，又还给人家不怕后悔啊？”顾佳聪见状附在顾佳艾耳边小声问。
顾佳艾摇摇头，“喜欢的东西要和别人一起分享，独占并不会有多少乐趣。何况，六六在我心里，一直都在。”
顾佳艾像是看破了红尘一样，露出坦然欣慰的表情，看得顾佳聪浑身发麻。
葬礼结束之后，顾佳艾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等人都离开之后，单独找到了佟希。她似乎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有些酡红，眼神也略微迷离。
顾佳艾抽出她手中的酒杯放到一边，推了推佟希，“姐？佟希姐？哎呀你说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你现在住哪？我送你回去吧，还是原来的地方吗？”
佟希迷迷糊糊的摇了摇头，“我没喝多……就……一瓶。”趁着顾佳艾伸手去扶的时候，佟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
“一瓶就倒，这酒量你以后就别喝酒了。”顾佳聪嘟囔着，打算帮顾佳艾一起把她抬出去。佟希的身子已经软的跟泥一样了，趴在桌子上，像个耍赖皮的小孩儿。
“我不走我不走。”说着，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淌，“六六他……他也说过……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