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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养望之人

治平四年的初秋,一封来自锦绣城的家书由两名下山历练的弟子送到了汴京沈府。信笺送进书房之后不久,一只官窑天青笔洗就从书房里飞了出来,在院中砰地一声摔得粉碎。

偏院里正在和王家小娘王鄞及厨娘东方秀投壶为乐的苏曼青从檐下探出头张望了一眼,见怪不怪地缩回头去,只是为那只做工式样极为精美的笔洗啧啧了几声。倒是不常来此的王鄞眼睛都瞪大了,看着遍地闪耀着秋日光泽的碎瓷,连手中的箭矢都忘了投出去。

“别搭理他,习惯就好了。”苏曼青斜了那间书房一眼,拉过王鄞又投了起来。

书房,正襟危坐的苏轼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那只笔洗原先所在的位置——从今天一进门,他就盯上了那只笔洗,就想着找个什么借口顺走,哪怕是给这厮写幅字,画几根竹子也行啊,没想到刚冒出这个念头,刚拆开信笺扫了几眼的沈万山就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抬手将这东西丢了出去。

“真是造孽啊!”伴随着一声清脆的碎裂声,苏轼的身体仿佛被谁用鞭子狠狠抽了一鞭似的,猛地抽搐了一下。

“仲夏时分,天道再度出现紊乱!算算时间,差不多正好是王安石入京的时间!”沈万山狠狠道:“果然那天就该杀了他的!”

苏轼坐了下来:“沈兄慎言,不说王介甫此刻颇得圣上荣宠,就算是一个寻常人家,也是不好说什么杀戮的。这是你我之间,闲谈无妨,若是被人听了去……”

沈万山默不作声又抄起了一根乌沉木镇纸,苏轼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

要再来一出暴殄天物,这因果罪过就要归到自己身上了。

好在平衡了心气的沈万山叹了口气,掂了掂手中的镇纸,放在了桌上,看向书房里另一边捧着若干册页仔细翻阅的苏明溪,皱了皱眉头问:“明溪,有什么结果了?”

苏明溪放下册页,苦笑着摇摇头说:“这个王介甫,很厉害。厉害不在于他现在如何,而在于他早在数年之前,就已经埋好了伏笔。”

苏轼似乎一点也不好奇苏明溪接下来将要说出什么。

苏明溪果然也并不卖关子,他摊开手中册页,一字拉开摆在桌上,在上面指指点点道:“这位王介甫,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年少有名,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然而却又不像一般在书斋中苦熬章句的读书人,反而是年少便随其父负剑四处宦游,很是接触过民间疾苦,和那些成天想着用圣人之学兼济天下的白痴不同,他很有想法,也有刚毅魄力,更偏重法家一路。跟随其父在四处为官的过程中,时常亲自下场,从县衙中的手力、杂役做起,不避繁重,什么都做。算是很懂实务的读书人了。”

苏轼点点头:“这也是我钦佩其人的地方。”

苏明溪继续说:“此人,于庆历二年高中进士榜第二,授淮南节度判官,任满之后,汴京因为其才名远播,招他入馆阁编修经史典籍——这是地方官员跻身中央的捷径,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然而他却拒绝了,而是求为一地方知县。于是,补了鄞县知县,偏厅那位王小姐就是他在鄞县的最后一年所生。此人在鄞县四年,广修水利,扩办学堂,征集明显,堪称清明。于是,不久就调任舒州通判,这倒是和子瞻先生凤翔通判的职务差不了多少,只是子瞻先生是一中进士就做了通判,而这位王介甫却是在地方上蹉跎了好些时光。”

苏明溪捧了苏轼一把,顺手踩了王介甫一下,接着便只能是摇头了,说:“舒州任上,这位王介甫依旧是勤政爱民春风得意,最重要的是,他的才名渐渐不受控制地远播出去,为他的仕途助力不少,文宽夫文相(文彦博)和永叔公(欧阳修)都屡次向先仁宗皇帝推荐此人,当时的士风评价甚至与子瞻先生兄弟不相上下。”

苏轼闻言,连连摆手:“明溪兄不比什么都捎带我们兄弟两个,他长我们十六岁,当时的我们和他完全没有办法相提并论。况且那时候即便是我们,也是久仰其大名,视其为偶像的!”

苏明溪笑了笑,并没有搭理他,继续说:“接下来,永叔公荐其为谏官,估计是想让他如韩稚圭故事,然而却被他以祖母年事已高拒绝了,后来,其人出知常州,却又被他和茂叔公(周敦颐)相熟起来。茂叔公那时候在士人中的名声已是如日中天……举个例子,就像是咱们坤剑陆剑主在江湖上的地位差不多,得到他的大力赞许,王介甫的声望又更进一步了。嘉佑三年,他调为度支判官,进入汴京,之后又屡有提拔,堪称一帆风顺,最后做到了直集贤院、知制诰,也就是和现在的韩维韩公差不多的程度。”

说到这里,苏明溪拍案叫绝:“这时候,这位王安石王公就做了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了,他上书先仁宗皇帝,要求舍人院要能有删改天子诏书的权利,结果天子当然不允了,可是他王介甫在读书人中的声望却更上一层楼,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还是利大于弊的。不久,他回家守母丧,一守就是四五年,谁请都不出山,咱们的先帝从登基开始征召他,结果直到驾崩都没能征召成功。”

沈万山重重一拍几岸:“我知道了,这是一着以退为进,此人真是矫情!”

苏明溪笑道:“少城主英明!这的确是一手以退为进。天子屡召不应,只是闭门读书,这王安石的名声算是由此到达巅峰,每日自带干粮,奔赴江宁听他读书讲课的学子不知道有多少,他的书斋,几乎都要成了江宁一景了。”

沈万山唑着牙花说:“要隐居读书,大可以去深山啊,大隐隐于市,跑到自己的大本营江宁去隐居,还生怕别人不知道,搞出这么大动静,这分明就是告诉天下人,他最是硬骨头,最是有名士之风,最是值得天下景从的!”

苏明溪点头微笑:“我们一般管这个叫养望。王安石养望的功夫堪称一流!”

沈万山重重点头:“所以现在,这人一召就来,甚至已经赶不及地先把自己儿子派过来打前站,显然就是因为养望已经养够了,该是把这些声望拿来折现的时候了。当今天子严肃激烈锐意进取,或许较先帝更能对他的胃口,让他能够放开手脚施展,所以他才忙不迭出山,就是为了赶在别人之前,找一个好主子吧!”

坐在一旁的苏轼听着有些刺耳,他摆了摆手说:“话不能这么说,咱们读书人,都是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介甫公他这么做,本质上是没有错的……咦?你们是在分析他吗?”

苏明溪缓缓飘过去一眼,意味深长地咽了口唾沫。沈万山则抚摸着桌上的一柄银质裁纸刀,面无表情地盯着苏轼。

苏轼呵呵笑了两声,起身说:“我去看看曼青他们,你们聊,你们聊。”便飞也似地逃出了这间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