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山山有些郁闷。
他正在醉花楼的雅间内，醉花楼是家青楼，楼中女子若非自愿，是卖艺不卖身的。雅间内的惑人熏香四三，香气缭绕犹如娇媚女子，若再添个花魁在旁边抚琴，那便就是“活色生香”，只可惜此时雅间内只有他们两人，且无花魁更无女子，与柳山山对桌而坐着的是个和尚。
不得不说，这和尚比那南疆蛮夷里通习巫术的苗人还要来的阴魂不散，尚且比之厉害的多。柳山山本以为那姓凌的是怕了他，已有半月没在天水城内任何一处青楼花楼露面。现如今细细一想，和尚也是在半个多月前出现的，那时候和尚似乎一直出现在姓凌的身边。
怪不得溜得没了影子，肯定是给他躲起来，结果“祸水”东引到他柳山山柳公子头上。若是红颜祸水那他柳山山可是来者不拒，可这家伙是个光头和尚，而且柳山山确信若是动起手来自己在这和尚手上走不过半盏茶。
雅间内很安静，青楼内本就是安静的，也只有到了晚上才会迎来那些毫无风度却又喜欢在人面前大声嚷嚷的家伙，当下不过正午，楼内几无几人。柳山山的心也压定下来，半月下来的经验告诉他，只要静得下心，这和尚的说教就无从起。不过柳山山盯着和尚的脖子发呆了许久，总觉着少了些什么，恍然大悟是少了那条佛珠链子。他清楚记着和尚从不离身的挂在脖子上的珠链，大约十来个拳头大小的念珠串成链挂在脖子上，着实是比他的光头还要来得引人侧目的，可今日那念珠却没了影。
事出反常必有妖……柳山山这半月来被这和尚弄得精神有些大条，当下就在心中开始揣测各种可能。
“念珠太惹眼，被楼里的红衣姑娘要走了。”和尚突然开口，与正呆愣的柳山山双目对上，前者的眼依旧深邃不知其所止，却如深潭予人以心境平和。
这双眼依旧是让柳山山看不透的。
就如半月前这和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双手合十恭敬道：“贫僧释空，想向公子求问一道。”
天水州车水马龙的来往商队以及日夜笙箫的繁华遮盖下，僻静处的存在似乎被人所淡忘。当然，在这繁华江南地，有谁会记得当年的小桥流水与佳人？谁会记得淅淅小雨落轻尘？当世的繁华下确实有不少书生，却多半是沉于书海，却抽不得空闲去小桥湖畔游玩赋诗的。自从一个多月前从京城传出的消息，今年的科举会试提前两个月，那些书生再没了空闲的时候，往年落榜的家伙也不得不再熬上几个月尝试今年大异于往年制的科举。
一朝一夕越门成龙，何必苦念江南烟雨？
城西北边的院落府邸一块，少了可马车并行的大道多的是数不清楚的七拐八拐的巷子。一处少有人经过的巷落，相貌俊秀的年轻公子正左右手各提了壶酒，大大咧咧哼着小曲儿走着，若是给识得这位年轻人身份的女子们看到，估摸着是得目瞪口呆打死也不愿意相信的。这模样分明是农户家进城赶集归家的乡野村夫，除外年轻人衣裳确实不凡，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是晋商布庄出的上品货色，再不论年轻公子的眉眼是最惹得人喜欢，特别勾得起妙龄女子倾心仰慕的一类。可是这副提壶走路哼曲的模样，哪来的与那位“柳公子”并称的风度翩翩凌公子模样？
“糟心的老东西，本公子这回一壶桃花一壶桂花，还真就不信敲不开你那破门嘞。”
拐过一个巷口，正好可以望见那常年客人稀少的客栈影子，凌却顿了顿脚步，微微皱起了眉，随即快步迎上。他又看见了那一袭刺眼的红衣，还有那女子身旁从不说话的那位矮小魁梧的汉子。
“哟哟哟，大婶儿，你还真说来就来，好久不见啊。”凌摆出副笑脸嚷嚷道。
李红绡挑挑眉，显然是凌的这声称呼杀伤力极大，她却只是深深呼吸，才伸出如玉般的手臂搂过已至身前的凌：“姓凌的你倒是对这儿熟门熟路，你是认识屋里那人还是说只单单住在这里？还没进城就听闻了天水城内的‘凌柳两公子’的名声，堂堂凌公子不在城东寻花问柳怎么会有空闲时候来这偏僻地方？”
凌白了眼这已经隐约怒容却刻意压着忍着和他搭话的娇媚女子，相比城内那几位花魁儿，这位李花魁李红绡当年可是整个江湖的女子魁首，不知多少江湖人前仆后继想要一睹李红绡的真容，可惜当年李红绡戴着的一张薄薄的轻纱不知碎了多少江湖青年才俊的心，不知勾去了多少家伙的魂与命。二十多年下来，李红绡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岁月的痕迹，凌着实是分不清她的岁数是有多少，只是后者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更为诱惑了。
好好的一朵白莲成了朵勾人命的彼岸花。凌突然想起杰随口跟他提到的这句话。
“你说破屋里头那个糟心老头？认识，当然认识。”凌笑眯眯道，他可以肯定李红绡两人是吃了个闭门羹，屋子里这位老家伙的手段他当初可是尝试过，当初老家伙为了追问蝶的下落，不由分说把他打了个半死，凌回雪山的那段日子总是怂恿着杰，也就是李红绡等人口中的任沐前来天水城和这老家伙好好过上几手，却都被杰无视了去。
“屋子里头这位老家伙可算是我忘年交，咱俩的交情可不用说，就差本公子没早生个二三十年，不然咱们俩铁定要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凌故意高声说道，既是告诉这位他一直看不顺眼的李花魁他与屋内那人的关系如何，再是要糟心老头子给自己开个门。
“死老家伙，本公子这回可是带了两壶，一壶桃花一壶桂花，你再不开门我可就和李大婶儿在外头开坛嘞。”
话音刚落，客栈的正门已半开。凌嘿嘿一笑便是迈腿进了门槛入了屋内。他却没回头，自然是没看见在门开的那一瞬间魁梧矮小的汉子忽然挡在了李红绡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