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也不想责备她一二。
火苗只是在她的身边动了动。
废墟还是那片废墟，苏萌萌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只是朝着一处看向，便知道那儿发生了什么。
宇宙的边角开始出现了缺口，空洞的黑暗带着侵蚀的力量，将一切吞没。
带头的人，有他的气息。
他坐在宫宇的王座上，静默不动，周身的黑暗就会将他变成一尊类似石像的建筑，恰似苏萌萌第一次看见他的那般，一个强大而又孤独的王。
她曾去过那个宫宇，终身一跃就跳了进去，然后踏进宫宇，看见了他，抚摸着他的脸颊，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是一尊石像。
圣树枯萎，为了寻找能让圣树成长的适合养料或土壤，她做出了许多努力……
他一直在注视着她，直到她终于直到他真实的身份。
“可能我错了吧。”往昔一一的在大脑过了一遍，垂着头的苏萌萌说出来的话，带着击败后的溃散和无力。
“我已经做好了承担的结果。”从李正午离开后，苏萌萌就知道他不在是李正午了，他变得是谁，不认识了。
火苗攒动，化为一个老妇。
老妇的眼里混沌，倘若有人凑近仔细的看，又会发现那片混沌深邃莫测。
“你跟着我来。”老妇拉起苏萌萌的手，如同牵着自己的孩子。
一步，横跨到了一个空间内。
苏萌萌深知这些对于老妇和她而言，都是举手投足间，因而不足为奇会一下子跃进另一个空间去。
老妇在这空间里，化为实体。
“这宇宙存在的年份很久很久了，我们世世代代都守护着圣树，只要圣树不灭，随时能置零。这样黑暗领主就会拿我们没办法……”
“不止是你一次想过，我们的存在于黑暗领主是对立面，那我们的存在是不是这宇宙为了平衡而诞的，所以我们与黑暗领主，某个意义而言不可分割……”
“直到圣树枯萎，我便意识到，我们得做点什么……说是拯救宇宙，倒不如说是我们怕死了。”
老妇一番话，娓娓动人，像是一个极其普通生物本性所有的样子。
苏萌萌的心里产生了异样的波动。
原本暗沉的脑子里，有了一道光。
“你和我不一样，你不怕死。”老妇露出了欣慰。
“我一直怕死，活得越久，我活得越是低级。”老妇复而又悲伤，为自己而感到悲哀。
苏萌萌的情绪跟着带动，一时间都忘记了李正午的事。
“黑暗领主，一直都是他，他长生……为了搞清楚他长生的原因，我们世代努力，到了我，我还是没能完成。”老妇的情绪开始变得复杂。
死对头一直都长生，为何她们一代又一代？
“圣树是不是本就是他的。”聪慧如苏萌萌，一句话就点开了那么多年来老妇想要探寻的。
老妇的神情变得越加的古怪，可不能质否，这就是真相。
“是的，是他的，他现在拿回去了。”老妇哽咽，声音带着哭腔：“你创立书斋，你制造幻境，你好奇死亡境地，你所做的一切，他都在看着你……”
苏萌萌的身体，有些发凉。
“是的，我都做过。”老妇的眼泪终于滚了出来。
苏萌萌突然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净了，她变得空白。
这才是真相。
她一直才是那个活在别人操控中的人。
“我什么都做过，如同你想找寻的答案一样，就像是他的试验品，一次又一次……我看着你重蹈覆辙，我看着你做了一些与我一样的事情，直到他厌烦了，然后全部的收回……”
老妇的身体开始变淡。
在空间与时间上，都不复存在的消散。
连苏萌萌也找寻不到。
“很快，圣树会孕育出一个全新的人，会继续接下来的事情，直到他要找到自己想要的。”老妇擦去了眼泪，眼珠变得明亮。
“你就是我的延续……”
这是老妇，最后在苏萌萌耳边缥缈回荡的声音。
而就在老妇说完这一句话，苏萌萌的掌心翻出了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猛地插入。
远在万千光年之外的李正午，化为冰冷肃穆的雕塑，忽然眼珠动了动，露出了沧桑又沉重的情绪。
“真是意外啊。”
那一刀插入心脏，是带着死志的。
苏萌萌没打算能离开那空间，更没打算能活下去。
在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某人不断为了验证什么的小白鼠，在意识到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她顿时也发现自己的存在就是多余的。
因而她做了一直以来，自己的先辈们没有做的事情。
不管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事物如何，一直在肩膀上承的负担，说放下就放下。
黑暗还在侵蚀所及的一切，就如同苏萌萌的心也被朦上了一层黑色，压得她喘不过去气。
她睁开眼，滚了滚自己的眼珠，触手摸到了自己下方冰冷的硬石块。
“你不想我死的理由是什么？”放平了自己的手，苏萌萌动了动唇，没有任何声调问道。
这个地方，她来过。
“我被束缚了。”坐在王座上的男人，声音低沉。
他长了一张苏萌萌熟悉的脸，不是别人，还是李正午的样子，却又不是他。
“我帮不了你。”苏萌萌继续的平躺着，甚至没有坐起来的意思。
“我知道。”宛似雕像的李正午，闭上了眼珠：“我不想你死。”
在一片黑暗的空间里，他们只能看得见彼此，只要都不开口说话，就静的可怕。
“我本就不该存在。”苏萌萌的回答，一如她的性格。
她没有情绪不是因为别的，是塑造他的人没有。
她不过是他随便捏造的一个泥人，给他聊天解闷用……在自己的心里，产生了无数这样的念头，苏萌萌的眼眶不自觉湿润。
“你哭了。”李正午的头转向她。
“嗯。”
“为什么。”
“不知道。”她说不出来，就觉得胸口堵得难受。
“你是有自主意识的。”李正午又道，转回了头，保持着平视前方的姿态。
苏萌萌坐了起来，环顾了四周，最后落在了那尊冰冷冷的雕像上。
他已经不想动了，任由时间在他的身上凝固化实。
“你在看什么。”
“看被黑暗吞噬的地方。”
苏萌萌擦了眼角的泪水：“我还是会死的。”
“我不会让你死的。”李正午转过头又看向了她，五官如同眼眸冰冷：“圣树内孕育的生命，我已经杀了。”
苏萌萌发现自己穿着白色的连衣裙，光着脚丫子，一如当初闯进这里的模样。
“你要是冷的话，这是热水。”李正午动了动触，一杯热白开凭空出现。
为什么在地球的时候，她有那么奇怪的一个习惯，没事儿端着热白开？现在都像是找到了源头。
“我做了很多实验，累了，就不继续了。”他张唇：“不管多少次，你都将圣树交给了我，也不管多少次，你都会找到我。”
“你想说明什么。”伸出手接过那杯热白开，苏萌萌注视着他：“空间和时间对你而言，都没有了意义，你是永恒的，这个宇宙随你开心，随时可以重启随时又可以衍生。”
想想，也是悲凉。
苏萌萌就那么一想，心里就有说不出的冷。
怪不得这里的冷，是让人骨子里就会觉得不舒服。
听她一股脑儿的抛出了那么多话，李正午注视着她。
“所以你很有意思。”
以前只要苏萌萌沉默，李正午就不会说话。
现在的情况，反着来。
走到哪儿，她的身上就好似有一道光，能将她照的格外明显。
她忽然猜不透那个坐在王座上男人的心思，可通过他的视角，她又能看见不少地方正在被缓慢侵蚀。
“就算全部的吞没了，变成了你的王国，是不是你也不会死亡？”走了一圈，苏萌萌在他的王座边坐了下来。
她甚至于连他是什么物质构成的也分析不出来。
既然能力都来自这个男人，她自然是不可能超过他了。
“这是你的武器。”一柄弯刀，被扔了出来。
不是别的，正是那把死亡镰刀，苏萌萌费了一番功夫制造的。
这时候忽然把镰刀甩出来做什么？
苏萌萌拿起镰刀，感受着那上面已经是气若游丝若水的气息，心里明白了七八分。
生，李正午。亡，李正午。
“我用不着她，便就让她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李正午扔下一句，语气中没什么情绪波动。
没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
在他这场游戏结束的末端，连苏萌萌自己都不能保证，到底还有几人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将镰刀收了起来，一声不吭。在做完这一切后，缄默的坐在一侧没吱声，宛若时光在她的心目中，也没什么价值意义。
去承认自己的存在不过是人家弹指间，一个念头的功夫，还要接受，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苏萌萌也没有用很久。
她只是坐在李正午的脚跟边，继续的看着那黑暗不断的侵蚀，就像是人的内心总有一处是阴暗的。
“小黑和小白，以及一些人，无事，他们还在那个游乐园里。”李正午低头看了眼苏萌萌，动了动唇。
似是为了让她安心些。
是他一手创造了苏萌萌，对她的脾气，似乎也要比寻常人更了解些。可是他说的这些，却丝毫没有让苏萌萌的心里头好受一些。
真实就在眼前，闭上眼睛的苏萌萌，左手抬起抚摸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深吸了一口气。
“你要是想去哪儿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他对苏萌萌，纵容。
没有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苏萌萌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一直在挑弄的小家伙，什么反应都不给自己了，李正午眉头上挑：“你是想我怎么样？”
怎么样做，她才有反应？又或者是她想要的？
“不怎么样。”张口，甩了一句话出去，听着像是在赌气。
李正午知道，这事儿还没完。
“从头到尾我被人当成了傻子在耍，现在想来，很多事情都是你安排的，灵族魔族……”苏萌萌的语气有点儿难过。
她还满心的以为，自己真的会有归宿，又或者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去处，结果还是他人的陷阱一个。
李正午的双眸忽然泛起了一道光。
“我本是想选择一个人替我接下来我所做的事情，那个人得有那能力，得不能有情绪。万万年里，我挑选过许多许多人……就像是你那个时候挑选我一样的仔细，你在选择我的时候我也在选择你……”
“什么？”苏萌萌猛地一抬头：“接替你做的事情？”
他做什么？不就是让这宇宙生生不息吗？
“灵族就是我做的选择，只是我忘记了，对你们而言，生命是有限的，想法是会变得。”李正午沉沉道。
这万万年，不难想象都发生了什么。
苏萌萌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知道欲望是怎么回事。
人的复杂就在于，有时候一些念头，会太多太多了。
而一旦有了这些念头，追求某事物的性质，也就发生了改变。
“我不能保证结果的发展，你觉得我还是主宰吗？”李正午望着她，自嘲道。
她没往后接话，一下子像是都被断了话语权似的。
“时间让空间变得有意义，他变成了空间的刻度。在足够长的空间里，越是能清晰的认知到一些，从未想过的事物。不管是什么，我都见过……”
“也能看明白自己吗？”苏萌萌打断了他的话。
两个人的对话，不知道怎么衍化的，像是在进行什么了不得的哲理问答似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苏萌萌已经问住了他。
“不能。”李正午看着她，讲出二字。
的确不能，甚至于可以说是一点儿也不能。
也正是因为看不明白，故而他才会想到要给自己找一些乐子，比如说在这茫茫的宇宙里创造一些有意思的生命，赋予他们一些有趣的使命……
只要想的到，都可以去尝试着做一下了。
并不想那么快结束话题的李正午，似乎是为了让苏萌萌更加明白一些，打了一个响指。
他在她的面前展开类似画卷的画面，指尖滑动了一下，让画卷显得更加立体。
“我做过很多事情，这些都是我做的，后来觉得乏味了，就不再弄了。”
画卷之上，是一些开天辟地的事，也有跟一些生物在进行交流，还有他做的实验……这不禁让苏萌萌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
她那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那样的举动，现在想来，跟李正午如出一辙。
“我是无聊，而你是在重复做我的事情。”带着笑的语气，李正午温和的看了苏萌萌一眼：“我本意只是想将一些文明散播出去，打发时间是主要的因素。”
苏萌萌听得眉头拧起。
她也不想重复做某个人做的事情啊！
瞪了他一眼，苏萌萌跳开：“如果你接下来都是要待在这里给我看黑暗吞噬这些世界的话，那你一个人留着好了。”
感觉的到，李正午不会把她怎么样，正因如此，她待在这里缓过来自己之前做事情是没意义之后，就不想待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