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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三十九章:迟疑(下)

"前几日听说你身体不好,我就一直没来。"吕肆进入薛武安的大帐之后,先四周打探了一番,"现在你身体好点了没?"

"吕卿见笑了,只是战场上受了点伤。"薛武安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向吕肆解释为什么自己前几日都不愿意见客,只好顺口编了个谎话糊弄过去。

尽管薛武安仍然没能从那时候的打击完全恢复过来,但是在柯文死的时候他的大声哭泣的确让他排解了一些这几年压在心头的烦闷,让他有精力和时间来仔细回想这些年他的行为与遭遇。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通了什么,至少暂时还不知道。

"莫将军,还是继续在这里不走?"吕肆接下来看向莫臼,笑着问道。

莫臼看了一眼薛武安,薛武安忙道:"莫将军和我进退一体,你不必在意。"

"你们感情可真是好。"吕肆微笑道,"你让我查的事,我已经尽量去做了,现在已经有了眉目。但是具体的细节实在太难查,我在随国也没有什么势力,所以只能先来给你说两声。"

"你说。"薛武安连忙集中注意力问道。

"岑勋这个人的来历颇为奇特,他原本是随国的墨家弟子,后来跑去幽山国的墨院。再后来就被随国相邦请到随国来,一过来就是河南将军,爵卿位。根据一些传闻,随王之所以接受了这个看起来有点荒唐的任命,除了随相的大力邀请之外,还有一个人的作用。"吕肆故意顿了一顿,"那就是当时的幽山国相邦卢绾。"

"卢绾?"薛武安吃了一惊,"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卢绾向随王写了两封信,举荐了两个人,一个就是岑勋,另一个叫做邵纹,我也不知道另一个到底是什么人。"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是卢绾从幽山国举荐给随国的?"薛武安还有点不敢肯定,就再问了一遍。

"没错。另外……"吕肆沉吟了片刻,"岑勋和一个随国的将领有很深的来往,那个人我想你不会陌生的。"

"谁?"

"康虔。"

薛武安不禁愣在原地,"谁?"

"我知道你已经听清楚了。"吕肆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嘲讽,"我在随阳的人调查到有一封从曲沃发出的信到了随国王宫内的官署后就直接被拿到了康虔的府邸,我比对过时间,的确是曲沃发出去的没错,大概在开战前发出。这还只是官方渠道的,如果你要找信鸽的话,那就更没法计算了。只不过人的轻功再高,到底也是跑不过鸽子的,所以我没有办法向你完全证明,这也是我们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我……我明白了。"薛武安心中飞快地闪过很多念头,"实在辛苦。"

"不辛苦。"吕肆淡淡地道,"不过说实话,为了帮你,我调用了自己几乎所有的人脉,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的那些朋友们的确非常劳累。"

这样的话语本来就在薛武安的预料之中,"放心,我现在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我会还上的。"

"和武将做交易就是舒服。"吕肆嘴角微微一撇,"那么我告辞了,如果有别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你今日告诉我的所有事,一定要保密。"薛武安看着吕肆,似乎有点不放心。

"放心好了,我还能告诉谁呢?"吕肆摆手道,"在军队里我什么都不是,说实话,如果不是你这件事,我都要无聊死了。"

"你不用在我这里说笑。"薛武安冷笑道,"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无聊的。"

"薛将军,告辞了。"吕肆没有直接回应薛武安的这句话,直接拱手告辞。

待吕肆完全走出大帐之后,莫臼才凑到薛武安的身边,低声道:"康虔?"

薛武安长出一口气,"如果岑勋是康虔一党,那他就是我们的敌人,但他又是卢相和俞相举荐的,现在庞玉又……可是不对啊,庞玉难道不也和康虔走得比较近吗?"

"随国内部的复杂情况应该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想。"莫臼现在也是一头雾水,"竟然连卢绾都牵涉其中,我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庞玉到底想要做什么?"

薛武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问莫臼。两个人相视良久,都不由得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阴风。他们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牵涉进了一个多么庞大复杂的棋局当中,这个棋局在很多人眼里可能比合纵还要重要。

薛武安似乎已经窥探到,合纵为什么会举步维艰的真正原因了。

然而谁也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吕肆所在的小小营帐来了一个神秘的访客,这名访客穿着黑袍,在深夜中稍微离得远一点就几乎看不清他的轮廓。等到吕肆门口那些化装成卫兵的女剑士把那个人放进来之后,营帐内的几个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这个人正是合纵军中随军的主将庞玉。

唯一不动声色的就是吕肆,现在的吕肆和白天时在薛武安营帐内表情丰富、滔滔不绝的形象完全不同,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几乎就像是石头做的。

"吕兄,好久不见。"庞玉走到吕肆面前,拱手笑道。

"庞兄说笑了,我们本来也没有见过几次。"吕肆面无表情地道,"庞兄拜托我的事情,我也已经办好了,但是我在一开始也就说过,我查到了什么,就会给薛武安说什么,今日我已经对薛武安言明这些日子我查到的所有东西,如果庞兄想要掩盖掉什么信息的话,恐怕已经晚了。"

庞玉的脸色微微一滞,笑道:"薛将军拜托吕卿调查岑勋,本来就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既然这么做,就不怕他知道。还得多谢吕兄向我告知,不然在下恐怕还蒙在鼓里呢。"

"庞兄说笑了,我查到的那些东西,绝大部分你肯定都知道。"吕肆看着庞玉,眉头微微一蹙。

"这不假,但是你们查到的情报还是有很大的作用的。"

"说实话吧,你是怕岑勋和薛武安联手,刻意想要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对吧?"

庞玉忽然闭上了嘴。

"但是他们二人素昧平生,这次合纵才刚刚认识,你是怎么知道他们二人一定会联手的?到底他们中间有什么样的力量在促使他们二人联手?"吕肆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再者,他们联手能做什么呢?你为什么害怕他们两个人?"

"我没有害怕他们。"庞玉微微一笑,"只不过我一个人在随国势单力孤,不得不多长一个心眼。"

"你害怕的除了岑勋,还有邵纹。"吕肆的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恐怕,这才是你拜托薛武安调查岑勋的真正目的吧?那个神秘出现的少年,在你离开随国之后假河西将军,他到底是谁?他和岑勋又有什么关系?"

庞玉却沉默了,等待半晌之后,他低声笑道:"如果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来找你和薛武安了,吕卿。"

"很遗憾,我不知道。"吕肆摇了摇头,"按理来说,如果这件事和幽山国有联系的话,我一定会追查到底,但是我却没办法查下去。因为在幽山国那边我缺乏关键的情报来源,俞仲那边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连你都撬不开俞仲的嘴,那我就更没有办法了。"

庞玉叹了口气,似乎颇为失望,"我和我兄弟两个人在随国形单影只,康虔虽然邀请我们当将军,但是我一当上河西将军打的两仗都没能赢,合纵之战又没能攻下秦关。一旦回国,如果康虔不再支持我,我将面临非常麻烦的处境。我就算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弟弟考虑。"

"我很理解。"吕肆点点头,"现在看来,这个康虔实在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他一方面请来了你,另一方面又和俞仲请来的岑勋来往密切。鉴于这个人是随国朝堂上最大的亲秦派,而你身为河西将军又直面秦国的威胁……我很能理解你的处境,因为我在薛国也是一样。"

"既然如此……"吕肆忽然直勾勾地望着庞玉,"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考虑一下,再另找一个靠山呢?"

庞玉感受到吕肆眼神中忽然迸发出的火热,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等到一切谈完,庞玉回到自己的营帐,脱下一身黑袍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营帐里的火堆旁边多了一个人。

他愣了一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是那分明就是一个人,而且自己还不陌生--那是自己的父亲。

"麟……"庞玉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半步,"父亲?……"

麟武从火堆上移开视线,看着庞玉,"你很久没叫过我父亲了。"

庞玉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你的卫兵还是从家中带出去的那几个,看到我这个家主,难道还能拦我不成?"麟武冷冷一笑,"你弟弟在哪儿,现在怎么样?"

庞玉把黑袍放在一旁,轻轻踱了几步,走到麟武对面,缓缓坐下来,"不劳父亲操心。"

"我是你父亲。"麟武皱起眉头,"不管怎么样,你至少应该尊敬一下我。你离开卫国已经两年了,连你母亲的忌日都没回--"

"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提起母亲?"庞玉的声音虽然没有提高,但是语气却出人意料的严厉,"六年前,如果不是你照顾不周,母亲也不会死,更不用临过世的时候心心念念地盼你回来而不得,连走都走得不安稳。"

麟武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顿了半晌,才道:"我知道我对不住你母亲……"

"我们今日不是谈母亲的。"庞玉皱眉道,"你要说什么就说吧,弟弟在随国待得很好,公输起是他的先生,教了他很多东西。我看他对纵横捭阖之术的兴趣还要大于兵法,也许日后会是一个很优秀的捭阖家,你也就不用担心他会在战场上抛头洒血了。"

麟武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庞玉会这么说,"也好……"再度沉默半晌之后,他忽然正色道:"你是不是正在想办法扳倒那个河南将军?"

庞玉浑身一震,直接站了起来,"是薛武安告诉你的?"

麟武反倒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我是你父亲,难道你觉得有一些事我还需要别人告知吗?那日开会的时候你把岑勋搬出来,就已经引起我的注意了。事后我派人调查了一下岑勋,的确发现他的到来很可能会威胁到你在随国的地位。你在会后与薛武安还有很多次接触,难道是挑拨了一下薛武安和岑勋的关系,迫使薛武安动用江湖力量追查岑勋?"

庞玉愣了一下,不由得面色发红,他这才知道自己上了麟武的当,如果自己刚才没有下意识地说出薛武安的话,也许麟武还不能肯定,他刚才一激,自己就把最重要的信息泄露了出去。不管是在吕肆面前还是在麟武面前,自己都还是太嫩了些。

"伯,我希望你做一个纯粹的将军。"麟武看着庞玉,叫出了他原本的名字,"借助军功立身才是最稳固的,如果你真的靠这些手段上位,就算位极人臣,你也没办法阻止别人用同样的方法把你拉下来。"

"可是父亲,我已经失去了机会。一次是武元君,还有两次是因为你。"庞玉看着麟武,咬牙道,"七日前哪怕你再多顶一刻呢?至少让我攻下秦关啊,就算最后败退了,如果我能够攻下秦关,我的名声会传遍东方六国,我在随国的根基自然也就稳了……"

麟武愣了一下,沉默一会儿之后,颓然道:"抱歉。"

他这么一道歉,庞玉反而泄了气,再度沉默半晌之后,庞玉道:"你以为我愿意搞这些权斗党争吗?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我才来随国一年,俞仲就又请来两员非常优秀的将领,一个当了河南将军,一个派到我身边当我名义上的副手,我看他迟早都会抢走我河西将军的封号。我在朝中的靠山康虔又首鼠两端,我随时都可能被他卖掉……父亲,我没办法像你一样忍那么多年再一战成名,现在随国的局势不比你那时候了,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弟弟。"

麟武仰着头,苦笑一声,把眼中的泪水挤回眼窝,半晌之后,他站起来,轻轻地一拍庞玉的肩膀。

"多小心。"

到了现在,除了这句话,麟武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