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石龙谷地堡，黄执静姝合力推开残破不堪的地堡大门，六年前生机盎然的流浪者营地全然变成了一处绝佳的鬼片拍摄现场。
“五年前，这里被机器人占领。机器人破坏了这里的密闭性，把能砸的东西都给砸了。”黄执拧亮手电筒，在前面带路。
重回故里，静姝的心也是一阵热一阵凉。满目疮痍的前庭，东倒西歪的桌椅，四处散落的石块，还有各种各样被砸烂的仪器设备。回忆涌上心头，不免让人感慨唏嘘。她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地方，但现在她回来了。
“当年搬到云湖大本营之前，我们把不方便带走的交换机都藏在了地库里，希望没有被机器人发现吧。”黄执说。
“听说人躺进那种机器里，就能进入奇幻世界？而且真实感特别强烈，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虚幻？”初来乍到的乔艳艳，倒是对地球的一切充满好奇。
“是的。”游默回答她，“比现实还要更加真实。”
“你们那边没有虚拟世界吗？”静姝问。
“我们灵族从来不消极避世。”说到这里，乔艳艳莫名有些自豪，“监狱不一定是高墙电网，也有可能是狂欢享乐。我们灵族注重每个人的自身价值，每个人通过创造获得快乐，而不是向人工智能索取。我真不明白，你们地球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绝大多数人送到虚拟世界去，这不是作茧自缚么？难道你们都是蚕？”
“人，从古至今都喜欢作茧自缚。”黄执一边向前摸索，一边回答她，“无忧俱乐部的普及，不是一个人或一群人推动的，而是一个时代的选择。现实过于残酷，外界过于冰冷，人们心里又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无忧俱乐部恰逢其时地出现，正好和这个时代的人们一拍即合。”
“什么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我看来，都是对缺乏信仰的娱乐至死的态度的溢美之词！”乔艳艳咬字清晰地辩驳，“明明就是耍小聪明走捷径，明明就是功利主义，明明就是自私自利！想想二十年前，地球如果不背叛我们，到如今绝对不是这副半生不死的模样。”
黄执发现这个火星女人很是伶牙俐齿，和她讨论这种问题似乎没有多大意义，于是自顾自地在前方找路。看到乔艳艳一直和游默贴得很近，静姝也意识到她和游默的关系不一般。游默在他们的聊天中没有插话，毕竟无忧俱乐部是他父亲一手创造的。对于今天这种局面的出现，似乎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有个问题我一直不明白。”或许开了某个话匣子的锁，乔艳艳聊意大起，“机器人已经占领了全球，而你们就剩下几十个人，吃不饱穿不暖随时还面临毒气核辐射的威胁，为什么仍要和机器人对抗？”
“你刚才不是说，人都是没信仰的吗？”静姝搭上她的话，“你错了，我们是有信仰的。我们相信地球永远都应该是海水蓝，而不是钢铁黑。”
“但你们现在用什么来拥护你们的信仰？机器人不会老也不会死，时间越长越聪明，而普通人，都是时间的手下败将。你们亲手将海水蓝变成了钢铁黑，让机器人占得先机，现在还谈什么信仰？”
“艳艳！”游默感觉乔艳艳的话有冒失之嫌，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但乔艳艳却不依不挠，“我说错了吗？地球人是无药可救的，也不值得被救。他们自私，胆小，对未知和未来充满恐惧。他们习惯在黑夜里放枪，哪怕遇到的是同类，而不是猎物。”
“艳艳！”游默觉得流浪者已经够可怜了，不应该再用这种言辞伤害他们，“别忘了，你也是普通人。”
“她说得没错。”静姝停了下来，脸上心事重重，“她说的都没错，我们这些普通人，都自私自利，都盲目无知。有时候，我也会为生而为人而感到羞耻。可除了弱点，人也有善良正直的一面呐。我们的祖先曾经创造了举世无双的辉煌成就，我们曾经生活在祥和太平的盛世里，这些都不是用我们的自私自利创造的。我们普通人跟你们灵族确实没办法相提并论。你们拥有神秘的灵神和神一般的灵力，你们依托灵神灵力获得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科技实力。你们轻轻松松就能碾压机器人。在同机器人以及灵族的角力中，我们普通人就像是一群原始食草动物，只能任你们摆弄。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是有生命的，我们得活啊！”
“既然活着痛苦，为什么不快乐地死去？”乔艳艳也停下来，和静姝针锋相对，“就像那些成天躺在交换机里的人，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艳艳！你过分了！”游默插到两人中间，像裁判员一样制止两人的争执。
乔艳艳见这个来自已方的裁判员对已方队员出示黄牌，顿时就不乐意了。她翘着嘴，恨恨地跟着黄执而去。
“对不起，”游默转向静姝，无可奈何地坦露，“二十年前，艳艳的父母在支援地球的战争中牺牲了，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对地球人的成见很大。”
静姝点点头，以示理解，“从我希望你出手打败God，解救我们所有人那刻开始，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们女王，你们灵族所有人，都认为地球人是不值得被救的对吗？”
这个问题游默回答不了，他不想伤静姝的心。离开之前，族长和系灵人的态度很明显，并不想和地球再发生任何关系，更别提派遣大军收复地球。可就下午所见，God在地球上已然拥有绝对实力，流浪者被击溃后，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撼动他的统治地位。
只有灵族。只有灵族能够与God一决雌雄。
可灵族不是太阳系警察，有什么理由去干涉地球上的纷争和战祸？是地球上的大部分人选择了God，灵族又有什么理由去解救不选择God的那小部分人？
“我知道，以前，确实是我们错了，也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静姝调整光圈，在黑夜中继续向前走。两步之后，又停了下来，扭头看向游默，“但我们的后代做错了什么？他们……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