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B面：天台上
黑夜犹如落下的帷幕般包裹着四周。
天台上的风相当冷，或者至少，它在徐浩之的认知中相当寒冷。
它狂放又剧烈地吹刮过上空，吹刮过覆盖着阴云的天空下方，吹刮过他的头顶、与少女们半透明的身影。
徐浩之不由得再度停下脚步喘息，他手上的伤口似乎还在流血……这当然只是种错觉，但它很疼，依然还是很疼。
那疼痛分散了他的注意力，眼前的一切在摇晃不止，他咬着唇，就看见一晃婶间，天台边的那女孩已向他看来。
她脖子上的胎记此时此刻清晰得扎眼，她的身影也仿佛被从整个黑夜中剪出般清晰。
“你来了。”她说，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不是正是你希望的吗？”徐浩之说，“你一直在我身边徘徊，简直像在对我大吼大叫：‘看看我’。”
像是因为措辞格外有趣般，女孩儿轻笑了起来，她一笑，眼睛便好像没有那么死气沉沉了。
要是她总是露出这样的表情，徐浩之大概会以为她仍然活着吧，可她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因为，我很憧憬你啊。”她接着说道，“想像你那样。”
徐浩之顿了顿，不由得声音干涩：“我们并不熟。”
“这不重要。”而她歪了歪头。
“为什么会不重要？”徐浩之发问，“只凭一面之缘就开始憧憬他人，这不对吧？”
——简直好像突如其来就被什么东西吸引去了似的。
无论她想以什么方式诡辩，这都绝对、绝对不是正常状态。
“说得也是。”没想到少女一点辩解的意思也没有，反而开始赞同起了他的言论，“这不对。”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此夜无星，天空阴沉得一如她此时的状态般：那是种并不压迫却十分压抑的状态，闷沉沉的，看得人发晕。
徐浩之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忽地意识到自己其实没有太多的话好说，而那女孩儿显然也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来插嘴。
“可是，这不对吗？为什么不对？”她已然发问，“那正确的又是什么样的？”
“这……”徐浩之一时间有些无法回答。
他本就不是什么长于交际的人，也着实没有什么“和女鬼讲道理”的经验，他觉得不对，为什么不对？
最大的原因是这样会让他受到威胁。
额角一阵疼痛，他不由得向前了一步：“总而言之——”
话没有说完。
天台上的风忽地大了起来。
视野转瞬间便彻底被那阵怪异的风所笼罩，世间一切顷刻都不复存在。
顷刻之间——它们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学校，小路，阳光明媚得晃眼，让方才还处于黑夜中的徐浩之不由得眼角刺痛。
“这、是……？”
第一个梦？
为什么他又看到了这种东西？
然而，这并非他最初的梦境，事情很快便出现了不同，他看见女孩儿用颤抖的手拿出身上所有的钱。
身前有两个巨大的黑影，他们的身影犹如被用蜡笔肆意涂抹般怪诞，他们张开嘴，发出了一阵恶心的笑声。
徐浩之有些作呕，那两个影子就这样散开，眼前的一切再度恢复鲜亮，他向前望去，意识到这次自己是真的回到了第一个梦中。
视野前端，另一个“他”正在和高中生对抗——不，现在看去，那更像是不屈不挠地在挨揍。
摇晃的光影顺着他接入了某些他物，巨大的黑色阴影在那之后沸腾，徐浩之的脊背满是针刺一样的颤栗，他看见自己起身、离开。
——这段影像到目前为止，这都像是第一个梦境的复述，除了最后他没有看到桃白业外。
然后视野猛地切换。
“呜……”
等等，现在的他应当是在学校天台才对！
他被拽进了什么里头？是什么在他眼前徘徊？
然后他看到了学校……准确来说是顺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学校和班级。
和徐浩之自己的教室相似的地方，只能凭黑板边的装饰物判断出这里并非自己的班级。
这一周那女孩儿刚好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课时，她一侧眼便能看见外头的天空。
幻境中的天空蓝得不可思议，又高又远，最深邃的地方似乎一个无底的洞，一口气能把人吸入其中。
然后他就真的掉进去了。
蓝色、蓝色，四周满是蓝色，无边无际的蓝色。
白天她上学时看见的是这片蓝色的天空，上课时看到的也是它，放学时抬头仰望也能见到那样的天际。
原本只存在些许的情绪忽然间就被放大了，如同滴落水中的墨滴般逐渐泛滥，世界渐渐变得和那扩散之物同一颜色。
然后“砰”的一声，所有一切轰然炸响。
“咕、啊……”
醒醒！
那个回响的声音并不是你的大脑中的！
它只是……已死去的人的记忆！
视野发出“滋啦”声响，呼吸尝到铁锈味道，世间一切旋转不止。
“天好蓝啊。”女孩儿小声地嘟囔着，“真好看。”
学校的天台进不去，没办法。
只好找放学时最近的高楼。
视野忽闪，她脱掉了鞋子，一双白皙的脚踩在地上，和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爬上栏杆没有什么难的。
向天空迈出脚步才是最困难的一点。
像所有她未能做成的事一样，终归需要“勇气”这项可贵的品格。
上学路上遇见的事把它给予了她，于是她倒向前方，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我做到了。”
“不、对……！”
徐浩之猛地向后倒去，就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正向着天台边缘走去。
身后传来桃白业焦急的呼喊，而他在那里，冷汗淋漓、筋疲力尽。
幻觉。
不对，是记忆吗？
摆脱那东西耗费了他太多体力。
“我做到了。”
而这句话还在他的脑海中不住徘徊。
眼前的女孩儿冲着他微笑，她的身影倏忽间便已转向，她向着天台外侧——
一跃而下。
“什……”
“要救她！”
——遥远的声音忽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得去救她！”
冥冥之中，一双手推动着他，将他推向了那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