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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惊起却回头

柯一尘就算眼睛瞎了,也能准确认辨认出这四人身份。猝不及防站了起来,目光来回游曳,情不自禁落在李怀渊身上,又急忙转到别处。

“怀渊哥哥......你,你来了哈......”

李怀渊露出苦笑,也觉得不自在。他在半步峰上便已知公主的想法。与她潇洒作别。岂料分别不足两天,双方又不得不相见。尴尬道:“露华,关兄,别来无恙。”

柯一尘低着头,支吾应了声,双手一个劲捏着衣角。全没了当时在半步峰下与李怀渊告别的坦荡洒脱。

关浮沉蹲在坑边巍然不动,只是冲李怀渊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同时扫了眼鹌鹑般的柯一尘。看来公主没骗自己,她是真的不敢。

屋里茶小钿听到动静,探头观瞧。猛见到院里的四人,呀了一声,身子一晃就蹿到公主身边。谢为霜扬眉道:“小钿,还想跑?”

茶小钿却是像见到了亲人,脸上掩不住的喜气,“不跑不跑。你们终于来抓我们了?”她其实早盼着这一天了。

六人默然相视,谢为霜在呵斥茶小钿后也不再言语。院子里一时安静,只有关浮沉一下下铲土的声音。却无人有心思问他在做什么。

陈踪萍终究算是公主的半个家长,率先打破了沉默,叹道:“露华。走吧。”

“我——”柯一尘怯怯看了眼李怀渊,吞吞吐吐半晌,嗫嚅道,“不想回去。”

“为什么?”

一声高叫截断陈踪萍的话头。李香海红着眼,泪光莹然,神色愤恨瞪着公主。

她是四人里情绪最为激动的一个,但刚才柯一尘一心扑在李怀渊身上,没来得及顾上她,此时见她表情有异,赔笑道:“香海,你怎么哭了?”

“你别叫我!”

李香海猛地抬手指着柯一尘,怒斥道,“你这,无耻之徒!”

香海素来懦弱文静,在场谁也没想到她会指着公主鼻子大骂,都是愣了一下。李怀渊叹气,轻轻按住妹妹肩膀,宽慰道:“香海,别闹。且听我......”

“兄长你闭嘴!”

多年的教养,纵然是盛怒之下,李香海仍然口称兄长。但如此不客气的呵斥却是前所未有,李怀渊微微失神,居然真被妹妹叫住。

李香海凄然相视,咬牙道:“周露华!你骗我!一直骗我要嫁给兄长,好骗我帮你,是也不是!你这个大混蛋!现在你心满意足了吗?要把我们都踹开了吗?”

柯一尘从七八岁认识香海至今就没被她这么骂过,一连串问题问下来,她竟哑口无言,心绪纷乱,低头道:“我,我不是。”

“我早该发现!你口口声声爱慕兄长,可自从贺兰回来,你就跟中了邪一样,每天念叨那个费九关。你怎能这样!你是我兄长的未婚妻,心里却想着别人。说好听点,你是移情别恋,得陇望蜀,说难听点你就是,就是......”

她激动中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屋子里,靠着门框看戏的观莲接茬道:“水性杨花,吃锅望盆?”

“对!水性杨,吃锅望盆!你下贱!”李香海立刻从善如流。

羞愧之余,柯一尘还是忍不住瞪了观莲一眼,看不出这臭丫头词汇量还挺丰富。但她确实被李香海骂的无地自容,连一句辩驳也说不出口。

茶小钿上前一步,森然道:“香海,不许再说了。”

她才不管公主是不是水性杨花。就算柯一尘真是个荡妇也不会在乎。但李香海出言不逊,侮辱公主,那是她不能容忍的。

不料李香海毫不示弱,瞪视道:“你护着她又能怎样?她既然敢做,我便敢说!”

茶小钿眸子微闪,嘴角上扬,就要身体力行地给香海些许教育。柯一尘拽住她衣服,默默摇头示意她不要动手。

李香海瞥见公主的小动作,浑不察自己已在病床的边缘转了一圈,犹自愤然道:“说呀!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一直让我听你的吗?为何现在要躲到小钿身后?你以为你能一直躲着?陛下已经发话,让我们带你回去。你躲得过去吗!”

柯一尘一惊,抬眼探询李怀渊。李怀渊微微点头,无奈道:“陛下亲旨,命我与陈谢二位将军将你带回。还命我们......择日成婚。”

他声音虽轻,但落在柯一尘耳中却如雷霆万钧。刹那竟生出万念俱灰的感觉。

父皇既然知晓,那便无论如何也跑不脱了。这桩婚事是父皇亲自定下的,君无戏言,谁也护不了自己,皇兄也无能为力。

直至此时,她才清楚的感觉到心底的不甘愿。可又无可奈何,身在南都,怎能违逆父皇。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费九关从天而降,带她杀出重围,就此远走高飞。

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了。费九关没有从天而降,而是从门外走进来了。

柯一尘如见救星,一探身就想冲入他怀里。李香海横步一瞪,将她封住。这位闺中密友此刻气势巍然,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雌豹,柯一尘反而显心虚,根本难以与她对峙,又缩了回去。

自山河园返回,费九关原本带着的包袱已经消失无踪,人却显得轻松不少。正笑吟吟间猛见到院子里站了许多人,不禁愣住,“怀渊兄?”

他第一眼先认出了李怀渊。接着又认出了李香海、陈踪萍、谢为霜,见众人都齐齐盯着自己,表情诡异,心知是有事,沉吟道:“这是怎么了?”

李怀渊还了一礼,苦笑道:“九关兄。你既然在,那最好不过。露华,你该告诉他了。”

他虽是豪杰之士,面对眼下的情况也感棘手。遵循启庆帝的旨意容易,可他与费九关惺惺相惜,实难狠心做这恶人。

况且确如柯一尘所言。他心志坚定,决意继承师父柳随风和岳宗师的衣钵,匡扶洪武。是否迎娶公主,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但自幼相处,彼此间情感亦是深厚,不忍她伤情。

他更愿意清淑公主能开诚布公与费九关谈一谈,倘若两情相悦,或许自己也可从旁相助。便可免去了许多为难。

柯一尘拽开挡在身前的茶小钿,眼睛在费九关与李怀渊身上来回游移,鼓足了勇气,哆哆嗦嗦道:“我......费大哥与我出生入死......怀渊哥哥他......必不可少.......”

她畏畏缩缩,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让人摸不清头脑。费九关挠头道:“一尘,你喝酒了?”

在场众人里只有关浮沉听出来了。这是柯一尘刚才跟自己倾诉的那套说辞,一字没改。可当着李怀渊与费九关的面,她居然语无伦次,词不达意。

可他并无意替柯一尘说话,只默不作声看着,有一下没一下的铲土。忽然铲子碰到了硬物,他忙低头去看,一截粉红的剑柄从土里露了出来。顿时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他抬头四顾,却不知该与谁说。

李香海冷笑一声,“你们既然这么要好,为什么你要假装?现在他人在这儿,你怎不把自己的身份说给他听?”

柯一尘心一紧,支吾道:“他一直没问我,我就没告诉他......”

李香海对他们两人的事知之甚详,咄咄道:“是吗?不见得吧!你是怕把身份说出来,即便他不被你身份吓跑,也会因为你有婚约疏远你。所以你能瞒得一时便是一时。是也不是?好罢!你不说,我来说!”

她原本相信柯一尘爱慕自己兄长,对公主完全信任,根本没有往别的方面想。但半步峰下亲眼目睹了公主撇下兄长,她这才意识到公主移情别恋,不禁大为恼火。

一来她从小便将公主视为自己未来的嫂嫂,觉得公主嫁入李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二来两人情同姐妹,公主却屡屡利用自己挽救情郎,让她深感遭受背叛。

不得不说她不愧为公主的闺蜜,一旦发觉了公主的情愫,就对公主心事洞若观火。把柯一尘的担忧猜的分毫不差。

柯一尘望了眼费九关,李香海逼迫让她为难起来。

费九关重情重义,倘若知道了自己的来历,虽不会因为双方身份地位悬殊而有所生分,但绝对会因为自己是李怀渊的未婚妻而与自己疏远。

这个死板的家伙,怎会做出夺人妻子的行径来?到时候不论最后是不是跟怀渊哥哥成婚,费九关肯定是要远走高飞,真要落地那个结果,自己也不想活了。

她颤声道:“我,我......”

眼中竟闪出一丝泪光,哀求般瞧向费九关。

费九关微微一笑,似乎看出了义弟的不安,上前几步温言道:“一尘,哦不,应该叫姑娘才是。事已至此,该跟我坦白了吧?”

看他处变不惊的模样,众人都是一愣。最为吃惊的还是柯一尘,她眸子攸然亮起,“你都知道了?”

费九关含笑道:“瞧你说的,我又不瞎,大致也猜到了。但你既然不说,我便没问。”

“那,那......”柯一尘脸一红,扭扭捏捏道,“你知我身份,还肯带我走?”

费九关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只要你肯,我就带你走。”

陈踪萍皱起眉头,印象中这小子不至于如此猖狂呀。当着公主未婚夫与洪武神将的面,还敢出此狂言,当他们都是死人吗?

但他这番表态的确让柯一尘安心下来,身子不再颤抖了,脸上患得患失的忧虑也大减,她把头重重一点头,决然道:“好!我实话告诉你!大哥,我骗了你。我不叫柯一尘,我是周露华!”

李怀渊喟叹一声,轻轻阖上眼,默默等待即将到来的暴雨狂澜。这恐怕要比雨式最后的绝招还要让人难以招架。

众人一听她说完,立即去看费九关的反应。连李香海都忍不住想瞧瞧,这人刚才放下话来,现在要如何收场。

然而费九关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即便听到了周露华这个振聋发聩的名字,他的情绪也没有丝毫波动,好像周露华与柯一尘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李香海虽然愤怒,但仍然忍不住佩服。公然违抗皇命,叫嚣带走公主。这份胆魄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被他镇定自若的气势所摄,竟一时不敢开口。

费九关环顾一圈,发觉众人都屏息凝视,用一种既惊且佩的眼神看自己。

他露出几分诧异,似乎不解众人的反应。皱眉思忖片刻,向身边人问道,

“周露华是谁?”